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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酒铺 作者:滕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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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这是他对你的感情。”杜九给自己倒了一杯千山雪,“他醒来,还记得你,不过他不会爱你,也不会恨你。程景把对陆年的感情忘了。”
  “千山雪化尽,踩下的脚印也都没有了。”
  杜九觉得有些意思,原来化作鬼,脸色也还能变得更加白。
  “你后悔了么?你后悔了吧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爱你,视你如肋下骨。”
  “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你总不信。”
  “他这样爱你,哪晓得爱你这样悲苦,早知道他就不该在那时下船,不该看见你,不该调戏你。”
  杜九放下酒杯,在陆年越加紧绷的影子下,缓缓道:“只是,他又同我说,他舍不得。”
  滕沉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酒铺推荐:千山雪。
  全球变暖,千万年南极冰川,珠峰雪顶,也化成水,何况人心。
  自你走后,我连来时路也都看不见。
  宜相忘,忌相望。
  ——
  千山云顶秀,半是云光半为霜。雪去了无痕,半生缘尽浮世狂。
 
  ☆、了前川之男妾:3.2
 
  陆年被投入程家大牢。
  他从程父房间出来,不到一刻,程父便断气了。
  老夫人几乎站立不住,要倒下去。而陆年取下发钗,头发向后束拢。
  他勾起点残忍的笑意:“程老夫人,我,陆年,代陆家上下六十七口人命,向你们索命来了。”
  远远正在赶来的程景听见跑过的仆丁口里全都喊着:“老爷死了!被害死了!”“新来的姨奶奶竟然是个男子!”“他是陆家少爷,要来复仇啦!”
  程景觉得满世界都是荒谬,他的陆年是个女子,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陆年要做他的妻,怎么可能害死他的父亲。
  陆年姓陆,但与主考舞弊满门获罪的陆家又有什么关系。
  程景一点都不信。
  他看见头发全拢后,露出白洁额头,往日衣领遮住的脖子露出,喉结突出的陆年。
  他招来家仆,然后一脚踹了上去:“人呢!陆年她人呢!把人给我找回来!”
  陆年又说话了:“程景,我就是陆年。”
  程景不信,他的陆年是个哑女,怎么会突然能说话了。
  “闭嘴。”
  陆年看着他,几乎露出点悲哀的神色:“我是陆年。”
  “闭嘴。”一个巴掌,扇得陆年整个人歪倒了一边。
  “……程景,我是陆年。”
  “闭嘴。”又一个耳光。
  ……
  那段牢狱里的记忆都太过模糊,陆年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时日是怎么算的。
  他想起程景时刻不离手的那把十二玳瑁骨扇,上面有一幅字。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他已将毕生欢愉都用尽了。
  程景情话总是说得太动人,他不信。
  程景不知道自己对他下了半年毒,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带着陆家人命,纠缠他。
  若他知道,他不会说那些话。他会同自己最初恨极他一样,恨死了自己。
  所以当程景出现在地牢,扇尖抵住他的下巴,问他:“你想杀了我,是么?”他利落点了头。
  虽然总是半途而废。
  “你每回都把毒药混在香笼里,把染毒的信件寄给我爹,是么。”
  他又点了头。他对程景狠不下心,对程父就没有。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毒杀程景,与毒杀程景父亲,到底哪个更伤人。那不是别人,是程景的爹。
  程景一心,是要陆年喊他父亲公公的。
  “你扮作哑吧,是不想我认出你是男儿身?”
  陆年又点了头。
  “你扮作女子,也是为了亲近我。”
  陆年犹豫了会,不知该不该承认。他被认作女子,不是本意,他甚至不知自己走投无路卖身葬父,能遇上害死自己爹爹的老贼儿子。
  大约是天意罢。要他为陆家六十七口人命报仇。
  他在浪荡子挑起自己下颌那个瞬间,突然心领神会。
  程景整个人往后倒退了半步。扇子落在地上,半面展开,只露出“与君欢”三笔墨毫。
  “你……好的很。心思,手段,都妙得很。”程景陡然展出笑,脸色惨白。
  “陆年,我说要迎娶你入门,你是不是觉得可笑得很。”
  “我觉得,可笑至极。”
  程景没有拣起那把待若珍宝的扇子,陆年拣起来。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当初程景埋怨他:“提笔就写,可见是敷衍。”到底还是欢欢喜喜每日摇扇摇得更加勤快。
  陆年心想。你看,我果然不是敷衍。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欢愉。
  也是我所有欢愉的终止。
  所以老太太带着人来,要他饮下曾给程景程父都喝过的毒药,他很平静,只是忍不住,又问了句:“程景,他知道么?”
  他知道我快死了么。
  你们是不是,瞒着他,想让我死。
  “我儿说,”老夫人面孔依旧冷硬,“不至黄泉,今生不复相见。”
  陆年领悟。
  原来程景的确也是,想让他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酒铺一周星级推荐:了前川
  三月青花,桃花熏衣,甲子开花,千山暮雪。
  谢你带我看过美好风景,让我痛彻心扉。
  今生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只好忘记。
  ——
  了我此身恨,杯酒尽前川。
 
  ☆、了前川之男妾:4.1(完)
 
  杜九饮尽千山雪,陆年成了鬼,前生记忆在逐渐淡去,叙述颠倒,他花了点时间,才理清陆年想说什么。
  “你不想投胎么?”
  陆年沉默着,杜九这才注意到,他背了一把扇子,用绸布包好,分出点鬼气,悬在了腰间。
  “他已经忘记我,我再去投胎。我们就再也不能相遇了。”
  “我不知道怎么能和他好好的,再重新相遇。”
  “那我不去投胎了,这样也不行么。”
  “……”
  杜九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小狐狸舔着他的手心手背,却让杜九眼眶都有些酸涩起来。
  因为不想忘记,不想重复从初相识,到误会起,最后伤人心的步骤。
  所以连重生也不要了。
  陆年,你我又何其相似。
  “一旦作为这把扇子的精灵,你再也不能投胎了。”
  陆年道:“劳烦你们,一定把扇子还给他。”
  程景接过扇子的时候,打开又合上。
  他无趣地撇了撇嘴:“这把扇子,不是已经丢了么?”
  他已经醒过来,记得所有事,却将对陆年的情感摘得干净。
  陆年于他而言,不过是男扮女装,想要他死的陆家之子。
  那把十二玳瑁骨纸扇被程景随手丢在了画筒里,杜九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
  杜九推开第二道柴扉,比不得清净仙山,喧闹人声即刻涌入。
  杜九扛了一缸黄汤酒出来,背靠缸子叉腿坐下,炒豆的黑三穷得拿豆子换酒都换不起了。没炒豆,杜九听着街头巷里也好像失了点趣味。
  窑子院里的龟公一脸隐秘的笑:“城西的程大官员,昨日又闹了笑话。”
  杜九来了点兴趣。
  众人都会意地露出笑容:“这回又是如何?”
  “大家伙都看着程大官已经要摸上俏小姐儿的嫩脸蛋了,却突然狗啃泥的姿势扑到了地上,连头都抬不起。当时楼板都快被大伙笑塌了。”
  “不必说,程大官去哪家小馆,哪家当夜必定人满为患。”
  “说来也是奇事。自程大官员大病醒来,每回逛个勾栏馆院,都能被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给搅黄,半年以来莫不如此。”
  “照我说,必定是他府里那伙姬妾厉害,不知道施了什么咒术,要程大官在外好好收敛。”
  众人端起酒碗大笑。
  杜九摸着小狐狸的肚子,小狐狸舌头裹着老板的指头,吃冰棍一样吸吮着,然后又换了另一个指头。尾巴晃啊晃,缠住了老板青布袍下的细瘦腰肢。老板依然没有反应,小狐狸眼珠子一转,尾巴悄悄往下。
  然后被逮住了尾巴,扔进院子左处的酒池里泡了个大澡。
  杜九思绪拉回来,红着脸骂:“小畜牲,色胚子。”
  小狐狸舔着酒爪子,夹紧下肢遮住翘起来的小兄弟,红毛下的兽脸更加红。
  哎,没有真身,不能说话。所以不能做喜欢的事。
  真是太苦逼了。
  ******
  杜九抱着狐狸又上街,走完一条长街,杨柳堤上看到了锦衣软靴,摇着扇子的程景,眉梢带着风流,唇角都是笑意。
  与那时杜九见到他很不同。
  这就是没有了陆年的程景。
  杜九看到程景手中那把扇子,那是一面十二玳瑁骨白纸扇,上有黑墨题字。
  程景后来换了几把扇子,终于还是觉得这把最是趁手。
  把它从画筒里扒出来,那把十二玳瑁骨纸扇长久待在画筒里,扑上灰,扇面题字墨迹渐淡。
  程景亲自拿湿缎为它擦干,墨迹鲜妍,更甚从前。
  程景翻过一面,又是一面,道:“虽是土气了些,到底是我自己说过的话,凑合也还能看。”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程景觉得那时自己的脑子大约是被狗啃了,竟然说这样的话。
  杜九看见程景面前站着浣衣女,云锦秀发披散,一身素麻裙衫。
  程景开口:“好一个秀色女子……”他合上扇骨,扇尖抵上女子下颌,轻轻抬起,“我曾经,是不是见过你。”
  然后他微微弯下腰,扇子落在脚下。他好像站不住了,蹲在了河岸边。
  那是阳春三月,丝绒花开,青草漫出河岸。天光似水,波水像情人的眼波微漾。
  当年陆年也是如此,云发披肩,素麻衣衫。眉目映出山光,看了程景一眼。
  ——生人酒铺第一个故事:了前川之男妾: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酒铺推荐:今日木有推荐。
  
 
  ☆、关于了前川的另一个故事
 
  生人酒铺自开张,两百年以来,饮下了前川者寥寥无几,上一个大约是在百年前,杜九在想,上次那个人,喝下后,是什么反应。
  那是一只修炼不到家的鲑鱼精。涉江救下一名满身血色的将军,将军醒来鱼精避走,将军伸手想抓,只抓下一珠红耳串。
  将军握着这珠耳串,想起落在自己额上的细软发丝,隐隐遮住了秀美的容颜,额间一粒朱砂似血。
  将军提起笔,作画。画中女子水色衣裙,眉目也同水样盈盈,耳上两串红珠,眉心一粒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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