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鼠的故事+番外 作者:饮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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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他不怕这个人,那么便算是除去了心中阴影。
阴影除去之后,虎妖算什么呢,惧怖算什么呢。
他能够面对这些东西了。
自以为摆脱幼时恐惧的吱吱弯起唇角,本想抱着胜利者的姿态戳一戳阿虎的脸颊,小声说一句,看,你也算不得多厉害,我现在不怕你了。
可惜事事不可能尽如人意,便是在吱吱伸出手去的那一刻,阿虎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眸中没有初醒时的懵懂,只是一片清明,眨眨眼,眼瞳中清楚地映出一个眉目秀致的少年。
吱吱正是那个少年。
“是来看衣服的客人?”阿虎的声音平静无澜,并没有预料中被扰了清梦的愠怒。
吱吱还是怕他的,有些情绪的短暂消失不过是那些阴影躲在角落处小憩,察觉不到的时候自是轻松,然而那些阴影不曾消失,它总会醒。
醒来后,便恢复成从前那个胆怯的瘦小灰鼠。
吱吱看着阿虎无甚表情的脸,看见那双眼睛,便会不自主地想起二百年前那只皮毛滑亮,尖齿利爪的虎,兽类的瞳定定对着他,像是要将人一口吞入肚腹。
不知隔了多长久,吱吱听见自己说:“我是来看衣服的。”
与心中的波澜不大搭调的,平静柔和的少年嗓音。
他将目光对上男人的眼睛:“我想挑,又怕挑花了眼,你说,这里的哪一件适合我穿?”
单看表象,没有人会知道吱吱内心的惊慌无措,兴许这二百年的岁月于吱吱而言确然有些用处,他的惧怕,不再像从前那样表露于面上。
他认出阿虎,阿虎却未曾认得出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只弱小鼠妖,那么便没什么好怕。
吱吱一遍遍对自己这样说,然而心中波澜却不曾因此平静。
他要战胜的从来不是阿虎本身,需要解的,不过是自己心中长久留存的结。
阿虎外表冷漠,内心却是迟钝温柔,他并不能从少年的只言片语举止神态中寻到恐惧与轻微的敌意。他不认得眼前的少年,却能从少年的眉目间依稀看见两百年前那只胆怯灰鼠的影子。然而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太明显,眼前的少年漂亮神气,言语时目光相触,虽有腼腆,却仍旧从容坦率,不像那只小灰鼠,说话时声音细细小小,不敢对上别人的眼睛。
何况,那只灰鼠不喜欢自己,暗自逃走,又怎会再度来到自己的店中。
阿虎收起心中感慨,他不动声色将吱吱上下打量一遍,转身取来一匹浅碧色的衣料:“这个颜色如何,你生得白净,衬这个最好不过。”
吱吱摸一摸那布料,倒是光滑细腻,口感虽不会多好,不过穿在身上确实是不错的颜色。
他点头道:“就要这个。”
“不过我做衣裳较之旁人要慢些,你可能要多等几日。”
“不妨事,我并不心急,多少日都等得。”吱吱放下手中布匹,压下心中情绪起伏,说道。
之后吱吱亦是无可挑剔地压抑住内心恐惧,浅浅笑着任虎妖为其量了尺寸,约定日期后,便悠然平静地出了铺子。
当然,只是表面的悠然平静。
出了铺子,转到另一条巷子里,吱吱终于卸下气似的靠在墙边。回想一遍方才的相处细节,虽然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地方,吱吱却觉得,即便没有,阿虎本身便是个值得恐惧的存在,看见他便会想要后退,方才面不改色与那人相处,也是后怕。
吱吱闭上眼,眼前却总是闪现幼年时那只虎锐利的目光,尖利的獠牙。
还是无法忘却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又名:被迫当电灯泡的吱吱
补全了
等待阿虎制衣的这些日子,吱吱与小白一同宿在一个人类青年的宅邸中。其实宿在这里,于吱吱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才能求得一方栖身之所,也知道衣食无忧地住在这里是沾了谁的光。
小白是在那次醉酒中稀里糊涂地遇见那个人类青年,青年对白鼠化身的少年很有好感,之后几次三番偶遇相见,便也渐渐熟识了。小白是个酒鬼,青年恰也对美酒颇感兴趣,因为酒,这二人也将彼此奉为知交好友,一日一日的交谈,直至青年将小白邀至府中做客。
只是,本应短暂的做客,竟停留了半月之久。
半途中吱吱也想告辞离去,却被小白拦住,他拽着吱吱的小臂,不撒手:“你别走,走了之后,便只剩我一个了,这段时日我与他相处,总能觉出些不自在。”
吱吱这几日看惯了他们二人于庭院中散步赏花,或是夜晚时候启一坛陈酿伴月饮下,交谈对饮时便是一副静美画卷,哪能寻出小白对那青年掩藏的羞涩,难启的情愫。
他不懂得人间情爱。
吱吱虽觉得小白的理由牵强别扭,但小白性子虽高傲,究其内里也算是个坦诚的伙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心软的灰鼠终究应了他的请求,陪伴着小白一同留在青年的宅邸。
少出房门便是了,那两个人总不至于跑到他的屋子里饮酒交谈。
他不喜欢看见成双的人影,那样总会衬得自己形单影只孤寂可怜。饮酒,交谈,赏月,对弈,总要寻到另一个志趣相投的人陪伴,才会得到更多的消遣欢乐。幸而吱吱并不喜欢那些,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寻来大量麻质衣料,在床上聚作高高的一堆,慢慢的啃咬撕扯。
做这桩事本不需要旁人的参与,然而这几日,吱吱竟觉得撕扯衣料似乎也不是那么有趣,每日看着小白与那青年待在一起笑意盈盈的模样,他能觉出心口处暗涌的些许异样情绪。
大约是羡慕他们能够相互陪伴。
他寻了机会将小白唤至身边,好奇地问:“你与那人只是闲时交谈,为何总是极开心的样子?”
平素高傲惯了的白鼠稍稍低下脑袋,耳根处烧得通红:“我不知道,我只是喜欢同他一起说话,每次见到他,都很开心。”
吱吱不大明白小白的话语,他看着少年低首浅笑的模样,兀自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毫无缘由地,仅仅是见面,浅谈,便会觉出欢愉。于吱吱而言,四百余年所有的欢愉只是来自日复一日枯燥的修炼,偶尔闲暇时撕扯衣料的瞬间,然而那是他一个人的快乐,无人能够打扰,他也不喜欢旁人来掺和他宁静寡淡的生活。多出一个人的感觉太过别扭,可是为什么他们却能够每日相处,并且不厌倦呢。
委实想不明白。
他敲一敲自己的脑袋,抬眼时恰见青年走至身前,再寻常不过的几句客套寒暄,然而换作了小白,却是温柔言语随性自在,吱吱甚至能从他们的目光交流中寻出一星半点的暧昧味道。
他不喜欢看见这些。
那二人眼中心中只有彼此,他要离开也是容易。
出了宅邸,吱吱漫无目的地行走于街巷,他看着街巷间神色匆匆的行人,忽而生出些怅惘心绪。
他要做什么呢,他要去哪里呢。
四百年来,头一回这样茫然无措。吱吱转过一个深巷,鼻端闻见美酒醇厚的香气,于是整个人也飘飘忽忽地沉醉进去。嗅着那段袅袅的香气,他寻到味道的来源。一家孤零零的酒肆,独自立在巷尾,冷冷清清无酒客,门前悬一只茜纱灯笼,白日里,不曾亮,却也添些温暖气息。
吱吱被酒香与灯笼吸引过去,迈进门槛儿,看见柜台处一个支着下颚打盹儿的书生,脑袋一点一点地钓鱼,困乏慵懒到极点的样子。
“老板,我要最烈的酒。”
吱吱径自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他记得自己偶尔看过的侠士故事,于酒肆中饮酒时总要占着靠窗位置,于是他便以为这是侠士意态潇洒的表现之一。
其实将书生自睡梦中唤醒的并不是吱吱,而是那人手掌一时支撑不住,脑袋猛然撞向桌上所致。
碰的一声,听着都觉疼。
吱吱并不着急,他看着书生呲牙咧嘴地按住脑袋,半晌之后方注意到自己,招呼道:“最烈的酒,小公子是要几坛?”
吱吱并不思索,道:“先上两坛,喝完了再要。”
书生瞅着那少年瘦瘦弱弱的模样,不大相信此人能够饮下二坛烈酒,不过再如何怀疑,生意总是要做的。依他推断,眼前的少年大约是被心仪的姑娘拒绝爱意,只好前来此处借酒消愁,这样的人太多了,想要一醉,便由他去吧。
然而吱吱并不如书生猜想那般为情所伤悲哀怅然,兴许他的确是有几分怅然的,不过也只是几分哀愁,偶尔难以介怀,却随时能够随风飘散的浅淡哀愁。
现下,他感觉自己确然是有些孤单的。
饮酒也只得影只形单。
将坛中酒液倒入碗里,吱吱凑近了嗅一口烈酒的味道,意料之中的冲鼻子,并不是很讨人喜欢。
吱吱并不明白借酒消愁的道理,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深刻的愁绪,只是恰好回忆起那一回小白醉在酒肆中,傻呵呵笑着的模样。
酒啊,是个好东西,高兴的时候会使人更高兴,难过的时候又能帮人解除烦忧。
这句话是小白告诉他的,那个家伙虽是只酒鬼,却也不曾骗过人,吱吱对于他,还算相信。
这样神奇的东西,他怎么能够不试试呢,何况今日心情委实算不上好,兴许这东西便能使自己忘却那些莫名其妙的烦心事呢。
也许,能如小白那般,于酒肆中遇见话语相投的人,从此互为陪伴,不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独来独往惯了的吱吱竟生出这样的心思。
饮下第一口酒的时候,味蕾处尝到的是清冽的味道,稍稍有些冲鼻子,却也不如料想中难以忍受。冰凉的酒液顺着喉间流进肚腹,片刻之后,便升腾起热烈的火。吱吱红了面颊,再次饮下一口时,只觉燥喉。
索性未曾呛出眼泪,其实那热烈的味道有些使人上瘾,吱吱饮下一碗,面上酡红更深,视线不大分明,头脑犯起迷糊,然而手却不受控制地再满上一碗,仰头饮去。
一坛未尽,他已然趴在桌上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醉酒的感觉,晕晕乎乎,却莫名的兴奋开心。
“诶,你怎么醉成这样?”
耳畔响起这样一句话,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谁醉了,我没醉。”他听到自己这样回嘴。
身侧极近的那人仍旧是平静语调:“醉酒终究是不好的,你的衣裳我已为你制成,只待你来取。”
什么衣裳,什么去取。
吱吱模糊着醉眼往上看去,只见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轮廓。
☆、第五章
阿虎不过偶尔来一趟酒肆为书生送来制好的衣裳,却在酒肆靠窗位置见到了半月前,来自己店子中定做衣裳的少年。
那时候他未曾询问少年名姓,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初次在店中见到那人稍带腼腆的笑容时,他不自觉便回想起两百年前那只羞怯可爱的灰鼠。及肩的发算不得乌黑,一双圆眼睛倒是颇有灵气,顾盼回眸时,漂亮得很。
不过那只灰鼠也只是小孩子模样,兼之性子怯懦,头眼看去只是清秀讨喜,算不得出挑美人。
然而阿虎最喜欢那只灰鼠胆怯害羞时稍稍低了头颅,发丝垂下,露出一段雪白脖颈的模样。两百年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将化了原形的灰鼠置于手心,感受小鼠细软的茸毛,灰虎蜷作一团,瑟瑟抖着。
他性子一向迟钝,是以觉察不出吱吱对他的惧怕与轻微敌意。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只瘦小的鼠妖太讨人喜欢,以至于破天荒将其留在自己的铺子里,日日留在其身侧,试图同灰鼠说上几句话,成为好友。
可惜他天生不擅长表露自身情感,即便内心喜欢到极点,面上也只是长年不变的冷淡神色,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他以为吱吱是同样待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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