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之来自过去的人(出书版) 作者: 狐狸/fox^^/小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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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跪在草地上,完成最后一处的布置,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抬头看着夏夫,问道:「你听过吞食者的故事吗?」
夏夫摇头,不过听说有故事听,他又有点高兴起来。
「吞食者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存在,久到连魔神们都不知道它的历史,只知道它非常的贪吃。它先是吃光了周围所有的人和动物,然后又开始吞食植物和泥土,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它便开始吞食空间和时间,到这种存在的最后阶段,它会吞食自己。」希尔说,他很适合讲故事,声音柔和而富有乐感。
「所以最后,这些存在变成了一个个……黑洞,没人知道黑暗中隐藏着多少个,只知道它拥有巨大的魔法价值。」他说。
「那吞食者死了吗?」夏夫问。
「它太贪吃了,所以吞食掉了自己,也包括它的意识和形体。」希尔回答,「我想算是死了吧,但又永恒地活着,这种现象背后留存下来的躯体,形成一种隐藏在黑暗中极为危险的存在。自古以来,少有魔神能召唤出这种东西,它是毁灭一切的。」
「是『禁咒』吗?」夏夫问,这是他在雪丽的书上学到的一个词,其它还有很多神秘的名字,像「神级魔法」啦,「灭世禁咒」啦,或是「创世魔法」之类的,都是些消失在时光长河极远处的东西。
「差不多。」希尔说,「即使在远古,也只有极少数力量登峰造极的魔神能召唤出吞食魔法,能把它固化下来的人,就更少了。」
「固化?」
「我们昨天在酒馆里听到的咒语,就是一种固化。召唤魔法有几种不同的方式,一是直接用魔力召唤,这非常迅速,但首先你得拥有它,就像我能支配我的宠物一样,一个足够强大的魔神能够支配一个黑洞。第二是咒语,它们良莠不齐,有些诗歌傻极了,我知道一个魔神用爱情诗来召唤即死魔法,因为他的情人非常喜欢这个魔法,他想用它来做礼物。第三种,就是使用魔法阵了。」
夏夫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干涸血迹组成的咒符,有点微微的不安。
「吞食魔法的固化方法,流传下来的只有这座魔法阵,要知道越是简单的固化,魔神需要的力量就越大。」他叹了口气,「看看这法阵的规模,它有足够写一本百科全书的复杂咒符,将来我有了力量,一定要用个简单的方法来固定它,召唤者可以唱首情歌什么的。」他笑瞇瞇地说。
夏夫感兴趣地点头,这点子真的很好玩儿。他现在理解为什么雪丽那几本远古魔法咒语书像本三流诗歌大全了——里头还有些「×××,我爱你」、「×××是个混蛋」之类的句子,,这些爱恨的前因后果,和这些咒语会引发的效果一样,早就已经不可考了。
魔法阵像一个正在沉睡的洪荒怪兽,漩涡状的气流不停地撕扯他,微弱却令人不安,像怪物的吐息。并且随时可能醒来。这样夏夫有些紧张,他问希尔问道:「你建造这个……做什么?如果发动起来,也许会毁掉整个卡威拉城。」
「是的。」希尔说,「你一直惦记着这些东西,所以我想把它们拿来陪你,我不知道黑洞里是什么,但那一定非常孤独。」
「什么?」夏夫问。
希尔没有回答,他站起来,直视着他。突然来临的沉默清晰地在诉说着什么,那声音巨大而不可转寰,夏夫感到一阵强烈的颤栗,寒意瞬间窜上四肢百骸,让他冷得发抖。
「为……什么?」他用颤抖的声音问。
「是时候结束那个把最初的我们分开的分裂魔法了,我们不能总是这样。」希尔说。
「总是什么样!?」夏夫问。
希尔摊了下手,姿态依然优雅,却透着吓人的冷漠,像冰霜的结晶。
周围的乱流越来越强,扬起他的衣襟,他的左腿上,暗蓝色的萤光正被丝丝吹散,汇入法阵的中心,他身上火红花朵的印记越来越清楚,当最后一丝封印被吹散,它简直像暗红烙铁制成的一样,在黑暗中危险的发着光。
「我是说你要杀我的那个蠢理由!」夏夫怒气冲冲地说,「我们是两个人,而你想要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我们是世界上唯一的同类,彼此都是第一次有人作伴,而你想要回到以前的状态去!?」
「一个人是最好的。」希尔说。
「见鬼去吧,我们明明是两个人!」
「只是多一份苦难罢了。」希尔说,「你是我弟弟,我会解决你,然后我会替我们的存在报复,对这一切的耻辱、灾难、孤独、和历史错位,我会把一切做完。我一个人。你只需要在黑暗中安静地睡着就行了。」
夏夫瞪着他,他有一堆的不甘想要尖叫出来,告诉他这些话有多荒诞,多疯狂……疯狂,他感到心脏因为痛苦而紧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希尔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忧伤,但看上去不涉及真正的道德犹豫,只有死一般的沉寂而已。像烧完了的灰烬,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夏夫想,他的兄长很爱他,却又根本不承认他的存在,这是希尔的方式,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两个人都活下去?」他问。
希尔没有说话,他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他,静默像夜色一样深沉哀伤,冷得让人发抖。
「是的。」他轻声说。
然后他消失了。
于此同时,魔法阵启动了。
夏夫低下头,脚下红色的咒符溶化了,他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烙铁上,双脚感到要把人融化的滚烫,又仿佛是极度的寒冷。
这是什么?他想,他试图用黑暗界的方式观察它们,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是怎么做的了,那应该有一整套技巧,而他现在却只有他的直觉。
他得……去看黑暗,一整个世界都是黑暗……
周围突然暗下来,把他吓了一跳,那不是自己走过去的,倒像是被脚下的东西强行拉下去的,他低下头,发现那不再是烙铁一样的东西,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他站在深渊的上方,脚下存在或不存在某层薄冰,随时都会陷下去。
他的左腿上,有一抹红色在缓缓流入深渊,它变换着各种花纹,可仍无可反抗地被吸入沉默的黑洞,那是他脚上的毁灭之花,也许就是因为它的缓冲,他才没有立刻掉下去。
而力量总有耗完的时候。
夏夫咬紧牙关,再一次感到自己多么缺乏战斗经验,他生命中的前七年全部浪费了,在一个该死的耗子洞里给一群垃圾做实验,一点也没有自我发展的机会!
现代魔法中,法阵已经不用于战斗,只用于公益设施,只有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是的,他并不真的对魔法阵缺乏概念,他曾听雪丽提到过很多关于远古魔法的事,她喜欢这些东西。
雪丽说……他想着希尔禁止说的这个句子,雪丽说了很多非常非常有用的话,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因为现代已经不用那种方法战斗了。雪丽说,魔法阵完成后就变成了一个整体,不可侵犯,而且不完成任务绝不会停止。
在这种战斗中,有一种永远有用的方法——破坏魔法阵的字元。当然,这是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的技巧,所以魔法阵们会千方百计的把自己的咒符藏起来,或是变得坚硬不可侵犯。
比如现在,夏夫根本看不见咒符在什么地方,他立足的地方是无底的深渊,下面是既没有意识也没有空间存在的地方,根本无从破坏得起来。
如果看不见咒符要怎么做?要用特殊的方法……雪丽说,太古魔法有它野蛮的地方,它们经常需要使用到血。
他低下头,看着那不停变换着、挣扎着,仍被吞入法阵的花纹,如果它们注定要这么无声毁灭,那不如来赌一把。
在念头一动的瞬间,花朵在虚无黑暗的空间盛放开来,它们离开了他的身体,在空间中竞相绽放,带着不祥的生命力,花藤急速向上生长,一簇穿过一簇,如急切的行军,整个黑洞在那么一小会儿,笼罩着一片花雨之中。
然后它们猛烈地燃烧起来。
无数大红的礼花在空中绽放,把一切点亮,即使一切终会归于死寂,可那一瞬间它美得不可思议。
夏夫的双眼却死死盯着地面,在血红光芒照亮黑暗的那刻,他看到了咒符。
它微微反射出血光,分布在这巨大空间的角落,微小却恶意地守护着自己的地盘,想把一切拖入黑暗。
其中一枚就在他的脚下,夏夫蹲下身,他知道它是被写在草地上的,那么只要把草拔掉,把泥挖起来,它就会消失——
在他碰到它的一瞬间,感到手上一阵剧疼,指尖被割破了,鲜血不停地滴下来,那个字元变成了一个字状的怪物,张着长满尖牙的利嘴,吮吸着他落下的血。
夏夫知道为什么希尔要用血来写字了,血能赋予生命,他让这些咒语活了过来,如果自己坚持要掐死它,也许它还会逃走,他可没有力量再照亮法阵一次,看看这些小怪物们都躲到什么角落去了。
他看着指尖的血,一个似曾相识的念头划过脑海,他想也没想,把自己唯有的一点黑暗力量注入了那个怪物体内。
它不足以杀死它,倒会在几秒钟内被法阵吸光
可是一旦和那些血混合在一起,它就会变成另一种东西。
血红的花在咒符上绽放开来,下一秒钟,它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血光冲天,那东西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光线下,夏夫看到无数长着眼睛和尖牙的咒符怪物从黑暗中跃上来,绝望地挣扎和尖叫着,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一个咒符死了,魔法阵也就死了。它们形成的世界,也就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跪在草地上,夜风拂过他的头发,头上的橡树茂盛而神秘,周围组成魔法阵的干涸血迹突然间散了开去,再也不呈现那种荒蛮和浓厚的感觉,变成了普通的血。
魔法阵死掉了。
夏夫抬起头,他没有任何想庆祝的心情,他的对面,希尔站在那里,白袍在夜色中轻扬,在对夏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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