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采访录 作者:俱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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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岌翻找了一阵,没过多久,就见苏久仙从一个箱子里掏出一沓拓片来,翻一翻道:“找到了,就是这个。”
宋岌凑上去一看,只见苏久仙手上共有八张拓片,宣纸已经泛黄,墨色倒还清晰。第一张的右上角用小楷大致介绍了这些拓片的出处,乃是“栖霞寺舍利塔各柱上之经赞”,宋岌便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再往下看,又说“年久”、“有缺漏”等,都是平常的记叙。
两人见这段文字比较长,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准备暂时放在一边,先去看拓片。
正要移开目光,苏久仙余光一瞥,却一眼看见末尾的几句话,不禁被吸引住了。他仔细看了一遍,赶紧拍了拍宋岌,指着那句话示意宋岌看。
宋岌照着他所指之处一看,只见在这段介绍的最后,拓片制作者有些不确定地写道:有小字如番文,或因残缺所致,亦悉录之。
他抬起头来看一眼苏久仙,见苏久仙对自己点了点头,不由心中一喜——看来,线索很可能就在这些拓片里面了。
两人得到这个暗示,赶紧将拓片拿到书桌上,开了台灯细看。
展开第一张,上面拓的是四句《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字迹清晰,也没有多余的所谓“小字”,想来线索并不在这一张里。
继续往下面翻,这些拓片上却要么是清晰的汉字,要么就是空缺,迟迟不见序文中提到的“番文”。
他们一路看下来,直翻到第七章,见上面拓着一段《楞严经》经文,最后一句是“颠倒想不生,僧祇护法身”。
而在这一句的左下角,两人仔细一看,还隐约可见两个浅浅的小字。
宋岌和苏久仙看到这两个字迹,蓦然间心中一紧,赶紧凑近了观察,这一看之下,两个人不由得都是呼吸一窒——这两个字,似乎正是他们这几天来看得无比熟悉的契丹文!
苏久仙看到这两个字,赶紧拿出笔,照着拓片一笔一划地临摹下来。宋岌这边则已经打开桑老爷子的笔记,快速翻阅着搜索这两个字。
两人一边看笔记,心中却也有些没底——虽然说这两个字看起来像契丹文,但究竟是不是,他们其实也不能确定。
让两人松一口气的是,没过多久,宋岌果然便查到了第一个字。对照《国语》一看,是“南方”的“南”。
宋岌迟疑道:“这个‘南’,难道指的是宝藏的方位?”
苏久仙不置可否,只拿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南”字,又示意宋岌继续查找另外一个。
这一次找起来却慢了不少,许久也没找着对应的契丹文。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第一个字,他们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找起来也不那么着急。
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又翻了小半本笔记,宋岌正觉得有些疲倦,苏久仙却是眼睛一亮道:“有了,就是这个字。”
宋岌赶忙凑上去一看,果然,笔记上出现了与拓片上那个契丹字一模一样的文字。宋岌精神一振,赶紧圈下那个字,又翻到《国语》的对应部分,手指着书页寻找相应的位置。
此时两人都有些紧张,也不说话了,房中静得呼吸可闻,让人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是变得有些不可捉摸。
“在这里。”过了一会,宋岌的手指终于停下来,指着书本上的一个汉字。
苏久仙心里一动,探头一看,却不禁皱了皱眉头——只见宋岌手指的地方,竟然是一个“京城”的“京”字。
“南京?”宋岌也疑惑,有些怀疑地说了一遍。
苏久仙拿过拓片,仔细检查了一下上面的文字,又重新看了看笔记和《国语》,认定那两个字确
实是“南京”无误。
宋岌靠坐在椅子上,笑了一下道:“这位吴人前辈不会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难不成耶律倍的宝藏就藏在这里?”
苏久仙却不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默念了一遍“南京”,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道:“不是这里。”又看着宋岌道:“你想,在耶律倍那个时候,现在的南京并不叫南京。”
宋岌一听这话,也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五代之时,南京名为“金陵”,因此这个舍利塔上的所谓“南京”,必然另有所指。
他点点头,又沉吟一会儿,对苏久仙道:“辽国有五京之说,这里所说的‘南京’,会不会就是辽南京,也就是当年的幽州?”
苏久仙也知道,当年的辽国疆域广阔,为了巩固统治,的确曾设有五个都城,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以及西京大同府。
实际上,这样在都城以外设置陪都的情况,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少见。例如唐朝除了西京长安,还有东都洛阳,而后来的北宋除了有东京汴梁以外,也还设有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
这么看来,一个位于“南京”的辽国宝藏,很可能便藏在曾经的辽国南京,也就是当初的幽州地界了。
苏久仙正要点头,但又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便拿出桑老爷子的一本《辽史》来。他翻到书中仔细看了一看,忽然道:“还是不对。”
宋岌觉得这个猜想已经很合理了,见苏久仙说不对,便问:“哪里有问题?”
苏久仙把书递给他,道:“尽管石敬瑭在耶律倍去世前就已经把幽州割让给了辽国,但是辽太宗将幽州定为南京,却是在耶律倍死后。”
他想了一想,继续道:“虽说那个吴人留下线索是在多年以后,但既然是关于耶律倍的宝藏,就不应该用一个他死后才出现的地名。”
宋岌思忖道:“对啊。”又蹙眉道:“这么说来,这个‘南京’,或许还有别的所指。”
苏久仙点点头,却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南京”。
正在思索,却见宋岌站起身来,指着《辽史》上一行字笑道:“仙儿,你看这里!”又自顾自道:“这就对了,耶律倍的‘南京’,不是金陵,不是幽州,而是东平。”
苏久仙凑近一看,只见那一行字写着:太宗既立,见疑,以东平为南京,徙倍居之,尽迁其民。
苏久仙看了这句话,总算是恍然大悟,轻松道:“这样就说得通了,当年辽太宗迁渤海人到东平郡,又升东平为南京。只是后来辽国疆域有变,才将南京改为了东京辽阳府。”
顿一顿又感慨道:“我们要找的南京,却原来是以后的辽东京,果然是世事变化无常。”
宋岌点头:“这么看来,我们又要启程,去辽阳走一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尾随者
晚饭的时候,苏久仙喝一口汤,有些不忍地对正喜笑颜开给大家夹菜的桑奶奶道:“桑奶奶,我们明天就得走了。”
桑奶奶正给岫儿夹一个鸡腿,闻言愣了一下,问他俩:“明天就走?”
宋岌赶忙道:“我们找到了新的采访线索,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也没提前跟您说。”
桑奶奶神情一黯,宋岌和苏久仙正不知道说什么,却见老太太摇一摇头,笑道:“嗨,你们也别这么小心翼翼的,奶奶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又看着他俩道:“不过你们没事的时候可得常来看看桑奶奶啊,不然奶奶要生气的。”
宋岌和苏久仙点头,岫儿却在一边道:“没关系,我在这儿陪着桑奶奶。”
苏久仙看一眼岫儿,心说让岫儿跟着自己和宋岌到处跑,的确不如让他在留在桑府。又眯着眼睛
若有所思:只是不知道,师父那个老头子会不会有意见。
岫儿看他这个神情,小手一挥道:“师兄你放心吧,师父就是要找个人帮他看孩子,才把我丢给你。”又拉着桑奶奶的手道:“把我交给桑奶奶,师父不会怪你的。”
三个大人一听这话,都被这番情理并重,逻辑严密的豪言给惊到了,宋岌哭笑不得道:“你还知道你是被你师父丢给苏久仙的啊?你不说你是来帮忙的吗?”
岫儿叹气道:“哎,师父是那么说的么。”
他小小的眉头皱起来,语气间还带一点无奈,惹得众人都不由失笑。
苏久仙也是忍俊不禁,又对他道:“岫儿,既然你留下来,就要照顾好桑奶奶,知道吗?”又捏一捏他的脸:“不准调皮。”
岫儿笑道:“知道了,师兄晚上再指点我两招,我就能保护桑奶奶了。”
苏久仙点头:“没问题。”又夹一块肉到他碗里,柔声道:“吃饭吧。”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岫儿果然就来拉着苏久仙,要他指点自己的功夫。
宋岌便坐在点上了夜灯的回廊下,看苏久仙站在院中微凉的夜风里,认真瞧着岫儿打一套拳。
宋岌从一边观察,只觉岫儿虽说年纪小,但一招一式打下来,倒还挺有些气韵在里面,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
想着,又看一眼不时上去跟岫儿指点两句的苏久仙,忽然便有些想入非非:苏久仙这小子小时候,应该也是像岫儿那样可爱的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岫儿那么活泼,还是从小就一副看破世事的老成模样。
正胡思乱想,就见桑奶奶从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个盘子,上面摆一壶酒。
宋岌赶忙上去接了,桑奶奶道:“夜里天凉,这是桑奶奶自己酿的梅子酒,给你们尝尝。”
宋岌笑道:“我好久没喝过自家酿的酒了,还是桑奶奶了解我。”
桑奶奶乐呵呵道:“就你嘴甜。”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苏久仙和岫儿,回过头来对宋岌道:“你们玩儿吧,我先去睡了。”又嘱咐:“你们也别睡太晚,明天要早起。”
宋岌答应了,桑奶奶又问了问他明早想吃什么,便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这里苏久仙指点完岫儿,两人从院子里走过来,便看到宋岌正斟了一杯酒,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浅酌,灯光软软勾勒出他颀长身形和五官俊朗的轮廓,倒有些风流名士的意味。
苏久仙心中微微一动,也不动声色,低头嗅了一嗅,挑眉道:“怎么,月下独酌?”
宋岌一笑,斟上一杯递给他:“举杯邀仙儿,对岫成三人。”
苏久仙嗤之以鼻:“你这也算诗?”接过酒来尝了一口,又点头道:“这酒的味道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岫儿在一边看着他俩喝酒,又见那青梅酒清湛湛的甚是好看,便对苏久仙道:“师兄,我也想喝。”
苏久仙看他一眼,想了想,道:“师父说过你可以喝酒了?”
岫儿垂着眼睛,小脸上表情变幻,似乎很是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叹息摇头:“没有。”
苏久仙点头:“那就对了,去睡觉吧。”
岫儿撇了撇嘴,又瞥了一眼那壶看起来很好喝的青梅酒,神情依依不舍的。但他向来对苏久仙言听计从,磨蹭了一会,还是乖乖点点头,自己回房间去了。
苏久仙见岫儿走了,便放下酒杯,挨着宋岌坐下,闲闲道:“不知道那些人找到线索没有。”
宋岌看他一眼,笑道:“应该没有吧,你不是说他们笨吗。”
苏久仙却摇头:“如果他们找到了,就会一门心思奔着宝藏去,也就会对我们放松警惕。”
宋岌一听这话,心里一惊,皱眉道:“如果他们没找到,就更会加紧盯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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