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番外 作者:红糖/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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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双眼通红,一进门便紧紧挨着他坐下。
红线感觉娘亲手心冰凉的汗水,心便噔噔跳得飞快,那天一早娘亲喜笑颜开亲手为自己穿戴的一幕又赫然涌了上来。
“仙儿。”低哑的声音冷不丁开口,红线向前看去,不由一怔。
原本瑞大将军是这宅子里存在感最强的人,因为他那身明晃晃的盔甲,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可是今天红线却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瑞大将军看起来有些疲惫,随意着了件柔软的长袍,一双眸子依旧精光四射。
原来爹今天没穿甲胄……看起来竟似矮了,也瘦了。
“仙儿,外面说当今圣上与你犯下暧昧之事,是不是真的?”不愧是武将,一语中的。
红线明显感到娘亲握他的手紧了一紧,他也回握了娘亲的手,才凝视着瑞大将军的眼睛,点头,道:“是真的。”
瑞大将军“腾”的站起,红线闭紧了眼睛。
静了好一会,却没听到瑞大将军那招牌似的怒喝,也没有狂风暴雨般的巴掌。
他睁开眼,娘亲挂自己肩膀上,无声地抽泣,而瑞大将军却站在娘亲身旁,用那簸箕大的巴掌温柔地顺着后者的背,目光仍对着自己,道:“是不是奇怪爹为什么没揍你?”
瑞大将军挤出一个笑容,自语道:“原先旁人都夸你,我自然要骂你,好教你知道自己的短处……现今,旁人都骂你,我自然要护着你。”
瑞大将军看向窗外,对上晨曦的微光:“时辰差不多了,我这便去觐见皇上,辞官。”
“爹!仙儿错了,仙儿从没想过连累爹娘!”红线“扑通”一声跪在床前。
“起来!”瑞大将军将红线提起,令其站直,道:“他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焉能苟活?爹再不懂官场,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现今这态势,唯有我们自己请辞,才能堵了悠悠众口,从此长厢归隐,也是逍遥自在!”
瑞大将军笑了,满脸坚毅的线条在晨曦的微光中化作一种叫做慈爱的温柔。
娘亲原本身子就虚弱,经过这事一闹,哭了一会便回房歇息去了。
房间登时空荡起来,留下红线独自反省。
云霞万卷中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一度目中无人,喜欢欺负弱小,其中尤以贺宝为甚。
接触旁人,便暗自腹诽对方为俗子,妄自尊大。
对长辈训斥从未放在心上,对先生教导从不当回事。
课上睡觉,课下胡吹,在竹斋曾以一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闻名遐迩。
做事不计前因后果,做错事便以我是来还劫的一句撇清……须知先为人,后为仙,下凡还劫也要遵循人世的规矩,我连人都做不好,谈何为仙?连那池中精怪都晓得自己“满城风雨”,何况天上神佛?
红线定定站着,从自己降生一直反省到这个清晨,越想越是冷汗淋漓,忽然忆起一事,心中大骇。
夕文说,帮我杀了那个狗皇帝。
不好!皇帝的命是天定的,若真因为我断送了,岂不几世都还不清了?难怪月老说,我要还的劫报可不知这一桩……
二十三 放手
蝴蝶的美丽,在于飞翔。
……
夕文临走前的醇美笑容令红线印象极深,再配上那句杀气腾腾的话,竟也造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效果。
红线在房里兜了一会便兜到街上去了。
当今天子若是遇刺……受惊……驾崩……无论哪一条都是令风云色变的大事,第一手消息定是先传到市井,而不是瑞府。
红线在街上慢慢踱着,耳朵竖得尖尖的,身边穿梭着卖菜的小夫,买菜的大婶,遛鸟的少爷,还有三五结伴的姑娘,人群分布紧凑,各色阶层都有,红线很满意。
想法是不错,可惜那个有关“英武皇帝迷恋美貌少年事件之后续”的谣言,经过一夜的酝酿在此时,传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红线正行到一处卖倭瓜的摊旁,倭瓜个个憨圆可爱,半青半黄的聚在草筐里,买主和卖主正在讨价还价。
卖倭瓜的小贩要四文,买倭瓜的老妇抱着最大的一只硬要给两文,拉扯了好一会不相上下,红线站在最近处,低头敲敲这个,摸摸那个,似乎是在挑倭瓜,实则是看这场拉锯战。
小贩无法,忽然一脸神秘道:“老人家可想知道那事的最新进展不?”
老妇登时来了情绪,凑近耳朵道:“说说!”
小贩嘿嘿一笑,道:“我这里绝对是最热辣的消息,今早给宫里送货时……小六子说的……这样吧,”小贩向着老妇比出三个指头:“就三文吧,再少我不说了……也不卖了!”
老妇白了那小贩一眼,掏出钱袋,颤巍巍地扒拉出三枚铜板,往小贩手里一塞,斩钉截铁道:“说!”
“上面已经闹翻啦……”小贩将铜板收好,凑到老妇耳边,悄声道:“闹得不可开交……”
老妇撇撇嘴:“真的假的?就因为那人?”
“可不是!我跟老太太您说啊……这龙阳一好啊,若是沾上……”小贩眯起眼睛又凑近些,声音放得极低,低得红线再也听不见。
也不知那小贩又嘀咕了些什么,只见那老妇那核桃面上露出或恍然,或顿悟,或若有所思的各种神情。
红线连忙扯开扇子,一把遮住脸,快步走远。
呸!呸!呸!龙阳你个头!
红线气鼓鼓来到往来居,在一层大堂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闻着袅袅茶香,看着满堂阳光,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上午茶客不算多,只有闲闲几桌人,饶是如此,那闲散几桌也各自聚着头不知在议论什么,一时低语,一时轰笑。
红线掩着脸喝茶,反正什么都没听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由东挪到正中,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一层大堂一度人满为患,笑声,语声,吆喝声掺杂在一起,透着平安喜乐。
还好,没有爆炸性消息,那厮也安然无恙……红线看看窗外,便要起身结账。
这个时辰,爹也该回来了。
想到苏离,他默默苦笑,想到爹爹,却更心酸。正琢磨间,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起,生生把他惊回到椅上。
应声看去,只见一个面色枯黄的小子站在空处,正一手举了锣,一手持了大号的铁勺,正卖力地敲着,敲得没拍没点,声音呱噪刺耳。
红线拧着眉头看向四周,才发现整个茶堂的伙计、跑堂、甚至后厨的帮佣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探头过来,满面兴奋,茶客们也收了话头,一致朝那小子望去,也是一脸的兴致勃勃。
红线心想,哦,原来是故意的,八成又是个耍把式的。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处时,小子才止了敲打,扯着嗓子喊道:“最新消息……!!平燕大将军瑞栋今早面圣,请求辞官归老……!!”随着话音落下,又是“铛铛”两下敲打。
一时间,惊呼声和惋惜声响成一片,甚至一个老者竟狠狠顿足,长叹道:“家门不幸啊!!”
几个后生小子则肆无顾忌地低低议论起来,面色促狭。
稍微含蓄点的中年汉子则频频摇头,端着茶碗不喝也不放下。
红线缩在角落冷眼旁观,发现自己俨然变了街头老鼠,人见人厌。当初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听那鼓匠将自己好一通吹捧……就是那次吧,苏离坐在面前的位置,掐着指细算,为他的仕途好一番规划,正想时,锣声又起,渐密渐止。
“但是,皇上不准……!!”一语落地,“轰”的一声,满堂炸开了花。
各种议论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红线只捡了扼要的听。
“看来圣上对瑞家当真是……爱护得紧呐!”一个面黄肌瘦的半大老儿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道。
对面一个圆脸后生赶忙接茬:“可不是……皇上知道瑞家公子那日被皇太后那样遣出宫后……都动了真怒了!”
“不知那瑞家公子到底生得如何美艳……真倒想瞧瞧。”邻桌锦衣公子拍打着扇子,悠悠地说着。
锦衣公子身边某人不忿:“听见过的人说,美艳倒谈不上,关键在于他眉心那点红痣……”
“可有讲儿么?”堂里众人纷纷侧目。
某人一脸神秘:“据懂面相的人说,那叫勾魂痣……”
“哦!难怪……太后容他不得,若当今圣上真被他勾了去,那这龙脉岂不……”一人说到此处声音渐低。
红线的扇子原本只遮着下半面脸,听到此处,赶忙抖了抖手,改遮上半面了。匆匆付完茶钱,便抄了没人的小道往瑞府后门冲,脑里轰隆隆乱成一团,茶馆里那些或真或假或调或侃的话语和面孔一个个闪过。
“皇上不准……
被皇太后那样遣出宫……
动了真怒……”
经过深刻反省后,无论外面将他说得如何不堪,他只怨恨苏离一点,就是他不该那样将他遣回。
只要一想到自己曾在众目睽睽下啧啧议论中被抬回瑞府的情景,寒意便从脚底板往上窜。
可是如果那根本不是苏离的本意,那么是不是连这微不足道的怨恨也应随之消失呢?
红线自嘲的笑笑,恨了就是恨了,就像割出的伤痕,即使痊愈,不留痕迹,摸到那里,也会感到彻骨的疼。
回到府里,瑞大将军与娘亲都在。
“陛下拒了你爹请辞的折子。”娘亲面色苍白,一脸倦容。
“孩儿知晓了。”红线小声答着。
瑞大将军苦笑:“皇上……还要封你官。”
啊?!
红线赫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定瑞大将军。
后者面色沉重,点点头道:“皇上今天亲口说了,官拜中书令。”
“中书令?”红线已惊愕得分不出好赖,只是瞧着瑞大将军出神。
“中书令,从四品,负责处理尚书章奏,年奉九百六十石,再升一级便是中书监令。”瑞大将军干巴巴地解释道。
红线喃喃道:“从四品?他疯了……”
娘亲一直眼圈通红,此刻才勉强笑道:“我看,全天下只怕再难找出比咱们还不知足的人了,这是被封官,又不是赐死……”
“你懂什么……朝臣起初都反对,但皇上下了口谕,有异议者,杀无赦!” 瑞大将军又道:“我想,皇上这样做,与太后赌气是一方面,借此事立威是另一方面,现在看来,只怕……咱们瑞家正巧成了牺牲品。”
苏离啊苏离,你忒也狠了,你不光拖我一人下水,还连窝端!
想起半日来的所见所闻,红线不由苦笑,传闻终究作不得准,哪是什么专宠爱护,不过被那人相中,做了枚棋子而已,前打朝臣众口,后堵太后揽权,以情爱为名,立一家之威。
“我不要这个封赏。”
“傻孩子!圣旨三日内便要颁下,能容得你不要?况且圣上已经撂下话了,有异议者,杀无赦啊!我们抗旨,是死,接旨……虽死的晚些,却也要死在悠悠众口里!”
回到房里,红线恹恹地将门掩好,插上,准备定下神来好好寻思这应对之法,没想到还未转身就觉脑后一麻,冰凉一指击在他脖后某处,立时浑身酸软,几将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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