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 作者:莫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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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发抖,四处张望,又扑到垃圾袋里翻找那些照片。他是不是在想,不能让一切成空,到以后想也想不起来?总得留下点什么才行,他嘟囔着,可是已经晚了,就在之前,好多个相册,我们一张张翻过,许和安单人的留下,带有他的单人及合影照片扔掉。合影本来就没几张,被他犹豫又果决的撕碎,怕自己后悔,现在是粘也粘不回来了,也正好免掉了他的纠结。
他楞了一会,找出其中的某本相册,那里后半本都是他们去杭州拍摄时的照片,他取出了其中一张,正是和挂在客厅黑白遗像的同一张,在这张彩色照片里,因为发生过争吵而有些勉强的笑容在黑白照片里更明显,在这里却是要明朗的多,照片里的青年,眼睛看着镜头,镜头后面是他,在这样的对视下,安成渐渐变得摇摇欲坠,如同不敢对视遗像那样,把照片翻转,贴身藏好,带上收拾好的“垃圾”,把钥匙放到鞋柜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明白,他完成了最后的、彻底的,也也许是有着后遗症,不那么彻底的告别,但总之,他不会再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天津的同志们安好。
谢谢christian2的地雷,好几个月没收到了,看到吓一跳,今年基本没看到收藏和评论,一直觉得我还没红起来就已经过气了呢,最开始写文是因为主攻文太少,现在主攻作者那么多,慢慢的我就可以退出专心当读者啦~
在这里回复一下读者道是天晴:安成是个好人,他也爱着许和安,但是男女之间有爱都未必能在一起,又怎么能要求同性之间就一定是轰轰烈烈,至死不渝呢。同志亦凡人,不能觉得某一方因为现实因素背叛就不是爱了,或者拿极高的标准来看待他们。平凡人的“爱”,真的没那么伟大。
以及每年同志群体反对同性恋婚姻法案是真的,当然没有摆在明面上,真替李银河不值。我先是喜欢王小波,才爱屋及乌喜欢她的,了解她之后也看过她写的几本书,感悟很多。推荐一下王小波的《东宫西宫》,不管是书还是电影,都强烈推荐。
☆、第〇五章
我跟着许和安的同事去接机。
这个同事的名字叫做徐鹤,是许和安之后一年进公司的,因为姓氏读音和许和安的很像,一听介绍还以为是一个姓氏,看了名册才发现是弄错了,即使如此,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好了起来,也正是他积极的去找许和安父母的联系方式。
他现在显得很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许和安的父母到底和许和安有怎么样的过去,于是又紧张又谨慎。他举着写着名字的接机牌站在那里,却忍不住过一会就走一下,嘴里也念念有词,我凑近去听,原来他在准备安慰和劝解的话,建立在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上。
“死者为大,许哥生前也是很惦记你们的,经常和我说起你们,你们就原谅他吧。”
“什么都过去了,看开点吧,都是亲人。”
他反复低声叨念着这些词,不禁让我想起许和安父亲说的,不管谁死都不会原谅他的话。
该是许和安父母乘坐的那座飞机落地了,我漫不经心的看向出口,然后猛地一震,惊讶的发现,我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变了很多,这是理所当然了,变老了,变脆弱了,其实不过不到十年的时间,可变化大到,几乎还是认不出来了。
许和安的父亲,一直在试图挺直着脊背,不过这是徒劳的,他的脊背还是弯了,他自以为是挺直,其实还是弯着。他搀扶着身边的老妇人,她眼圈通红,眼皮耷拉,十足的老相。这一对老夫妻站在一起,正是中国最最传统的那种组合,严父慈母。
因着母亲带着哀意,而父亲十足的顽固执拗模样,徐鹤一下子认出来他们。他走过去,简单的说了两句,接下来他一直试图开口说两句,可是父亲仍然顽固执拗的闭着双唇,抿着死死的,和电话里的暴跳如雷还不一样,母亲也低着头,沉浸在哀伤里,也不愿意说话,这场合又不适合开个玩笑调剂一下,于是场面冷了下来。
徐鹤是公司很好的公关,一直致力于能和任何人搭上话,从不冷场,先前做的只是职业习惯,现在场面冷了下来,他从恍然大悟,对,是该这样。
他带着他们开车直接往许和安的家里去。一打开门,就是硕大的遗像,许和安朝他们笑的勉强。
我冷静的端详着他们的反应,饶有兴趣的比对着。其实这场面是没什么好描述的。许和安肯定会原谅他们的不原谅,他的父母也肯定会原谅本想不原谅的儿子。亲情呀,人死为大呀,父母总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呀,孩子总是爱着自己的父母呀,诸如此类的,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总的来说,还是一副能让人感动的,尽释前嫌的,以某一方死亡作为事件结束的场面。
母亲几近晕厥,父亲来不及释放他复杂难言的情绪,就得顾忌着老伴的身体。后来他们相依相偎,坐在客厅里,呆愣楞的看着遗像。遗像上的许和安,仍旧朝他们笑的勉强。
徐鹤已经退出去了。
过了很久,他们开始说话。
“我还没见那孩子一面呢,听他同事说,当天就火化了,怎么就那么残忍,不多留几天让我们看看呢?”
青花瓷的骨灰盒,还放在遗像的下面。
“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还不得气死我。”
“那么久没见,也不知道他的病好没好。”
“他要是不喜欢男人了,早就联系我们了。”
“那还不是你非闹着搬家!就算和安病好了,也找不到我们啊。”
“哼!”
“老头啊,你说要不要和静来看看啊?”
“把他叫来传染上怎么办?咱们可就这一个儿子了。”
“怎么会传染呢……不过还是别耽误他工作了。”
他们相互依偎着,互做对方的支撑,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我想起许和安的弟弟许和静,这名字就像个女孩子,还好不是许和安叫这个,不然我是绝不会沿用这个名字的。
许和静比许和安小好几岁,是许和安母亲偷偷出去生的,回来办户口和各种手续又花了不少钱,所以对这个儿子格外在乎。和许和安要跳脱些的性子比起来,许和静实在乖的很。当然,他们也不是偏爱许和静,对大儿子许和安也是爱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人呢,只要一当上哥哥姐姐了,就要永远和“你是哥哥/姐姐,你要让着/忍着/原谅弟弟/妹妹”这些话,缠绕不休一辈子了。
这简直是魔咒不是么?当然,会这样说的,只是因为我和许和安,都不是那等愿意自我牺牲的宽和之人罢了。
不过也当然么,许和安是喜欢许和静,那是弟弟呀,可是两个人都是男孩,自然不能缠缠腻腻的相处,所以关系慢慢疏远,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在我留下的许和安记忆里,他也曾经那么期盼于“妈妈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你开心不开心呀”,也自豪于“这是你弟弟,以后你就要做个男子汉,好好保护他。”
可我从来没听过,“这是你哥哥,你要爱他、尊敬他。”
许和安的父母,到底决定了不让许和静来一趟。他们想着,人么,要落地生根,许和安的骨灰盒,总得带回家乡埋葬的,虽然是火化,尸体没有了,可入土为安么,还得埋到地里面。许和静那时再看,也是一样的。
他们匆匆的买了后天的票,先在这里将就两天,处理一下许和安留下的房产和其他之后,就回去。
他们没说,回的是最一开始,许和安居住过的家,还是他们为了躲着,又搬去了的那个城市。
夜晚,我又忍不住去盘亘在许和安的遗像面前。他笑的那样勉强,说的文艺一点,是否他也在为此刻而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就要写一章,主角二十五章之后才死,那我现在改成五天之后就死可不可以!回答我!不回答我就改文案了!
☆、第〇六章
房子,许和安已经还完了贷款,要处理也很好处理,许和安的父母委托了徐鹤,将房子挂到了房产交易所,只等着房产交接的时候再过来签字就好。车,也是这样的处理。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了,房子里的家具全部留下,至于衣服和私人用品,都尽数清理出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其实很薄弱,看不到了,就不在了。
我跟着许和安的父母上了飞机。我坐在飞机顶上,呼啸到尖锐破空的风,从我身体里随意穿过,我连头发丝儿都是安静垂落在肩膀上的。
只用那么秒秒钟的功夫,我就离开了许和安生活那么久的城市。我没有留恋,生活在那里的人不是我。
傍晚,飞机停下,我继续跟着许和安的父母。
这不是度过许和安童年的那个城市,这是他们后来搬来的那个。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很是陌生,我没来过这里,我是说,许和安的眼睛里没看过这里。我看着许和安的父母,带着许和安的遗像和骨灰盒回到他们的新家。骨灰盒是包在行李箱里的,在那些颠簸里,骨灰哆哆嗦嗦,不断的变换着位置,找不出那一片曾是他身体的哪个部位。
我看着他们进门,一应俱全的小区,装饰精致的家,然而把骨灰盒和遗像放到一间空房间。遗像因为相框太大不方便携带,所以只带了照片来,12寸的照片被折叠了三道,再打开就满是折痕——他们并没有索取电子档。
“我得去买个相框来。”
“别去,就这样放着吧,这个房间也锁上,别让别人看见。既然我们从来没有让这边的人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儿子,那么现在就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许和安的妈妈没再说什么。她已经习惯了听从了丈夫的指示,连阳奉阴违都没有学会过,丈夫说不要联系,她就真的没有联系,于是这家里就只有一个声音了。
在以前许和安刚刚出柜,带着极少在钱在遥远城市里为生机而奔波的时候,每看到陌生号码,他的心脏都会跳的快起来,以为能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但当然,他后来就不这么做,而是神色如常的接起来,听那边或推销或拐弯抹角的找关系,或者说,你打错了。
许和安的父亲拿出钥匙锁上门。我站在门里,看着那张被折的很委屈的遗像,有一道折痕刚好在嘴唇那里,那勉勉强强的笑,就变成了面无表情。
我听着他的父亲给他的弟弟打电话,让他下班过来一趟,他的母亲补充了一句,说“带岩岩过来。”
“对,带岩岩过来。”
他的父亲,又重复了一遍。
我悠哉的闲逛这座房子。布置的很温馨,有一个可能经常住人的客房,在角落里总有散落的小孩书籍和玩具,食物柜里也有零食。对了,以许和静的年龄,他这个时候定然已有小孩了,就是那个叫“岩岩”的孩子吗?
我在书柜里找到一本相册。我没有实体,没法直接接触,但这并不影响我进行观看。这里夹着很多相册,不少尺寸看着,就是手机里照片洗出来的。有一家人的,单人的,许和静的照片一开始很多,从青葱到成熟,然后有一整本是他和一个女人的结婚照,之后就是日常照、怀孕照。再往后,一个小男孩的照片便基本上出现在每一张照片里,从光着屁股,到现在强装大人。
这里没有任何一张许和安的照片。但他不会在乎这些,若真看了,想必真会觉得,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个家庭同样过的有滋有味,丰富多彩,毕竟,不是缺了谁就过不下去,不是么?
我想看看这个小男孩,许和安的侄子。
我等到下午六点多,一个急促又毫无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一定是那个孩子,因为我已看到老太太高兴起来的笑容,匆匆过去开门,一个虎头虎脑,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一头撞到她的怀里,撒娇般的蹭了蹭,憨声说道:
“奶奶,我好想你,你和爷爷去哪里了呀?都不带我去!”
“岩岩哟,我的乖孙子,奶奶也很想你呀!”
她慈祥的摸着岩岩的头,抱起来也是一顿蹭,却不说他们去了哪里,又招呼男孩身后的男人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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