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冬日 作者:慕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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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秦队身后的角落里,手里仍握着早已挂断的手机,望着墙上的地图独自出神。头很痛,心里面更痛,然而痛得到了极处,头脑却反而冷
静下来,原本杂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一个个细小的疑问与不确定的设想终于被串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脉络。
“孙局长。”我吸一口气,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全场六七双眼睛顿时齐刷刷望向了我。
这么多目光的注视使我微感紧张,但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
“孙局长,能不能请边防支队协助一下,马上多派几只缉私艇到……”
我停顿了一下,注视着地图上的海岸线,“到饶平海域巡逻搜索。周韬很有可能在那里。”
“海上?”孙局长意外地‘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在那儿?”
“是我的推测。”
“有什么根据?”
“第一,周韬为什么来汕头?单纯为了躲藏吗?我认为不是。东南沿海一向是走私偷渡的方便之门,他在国内受到通缉,很有可能是想从这里
偷渡到菲律宾。”我飞快地整理着脑中的思路,并努力用最冷静最沉稳的声音表述出来。“第二,在与周韬通话的时候,我一直在努力辨识他
周围的声音背景。从手机里能听到极轻极细的水声,很模糊但是持续存在,像是海浪拍打木板的声音,所以我推测他是在船上,可能是在船舱
里。第三,萧远一向很谨慎,总是尽量少与我联络,每次都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后才找机会给我传消息。如果他们不离开汕头,萧远为什么要
急匆匆地冒险给我发短信呢?只能是因为周韬马上要偷渡出国境,再不通知我就来不及了。萧远给我发的短信是:‘已从饶……’,后面没来
得及写就被周韬发现了。我看了地图,正好有个饶平县靠海,所以我认为,那句话应该是‘已从饶平出海偷渡。’第四,周韬是个非常沉稳冷
静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地乱了阵脚。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他,也不一定能很快找到,他完全没必要急着跳出来拿萧远当人质要胁我们,让我们提
供汽车和食水,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我认为,他是故意给我们造成错觉,让我们以为他还在汕头,并且想从陆路逃跑,好争取更多的时间
暗渡陈仓逃到国外。”
我一口气把所有的理由说完,看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有些赞同的意味,只有边防支队的吴队长皱着眉,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推测得是挺有道理,可21号热带风暴就快要来了。”他看了一眼窗外,“虽然风暴中心不一定到这里,但现在已经挂起了白色风球,大部分
船只都在返航,谁会在这个时候偷渡呢?”
“那在这样的天气里,有没有偷渡成功的可能?”我问。
“当然有。毕竟这个风暴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离汕头也还有一段距离。海上的风浪虽然大,倒还不至于会翻船。”
“那就行了!”我说,“周韬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不会害怕冒这点风险。他知道咱们在拉网搜查,肯定想早点逃到国外,不会在汕头呆太久的
。”
“说的有道理!”一直在专心倾听的孙局长断然拍案做了决定,“老吴,派缉私艇追!但是要小心,注意随时收听风暴预告,情况不对就马上
返航。”
吴队神情郑重地答应一声,立刻亲自带队去追。我跟秦队争取了一下,结果是我们两人也跟着缉私艇出了海。十几条缉私艇呈扇面状分散开来
,在海面上拉起了一张网。
海上的风浪确实很大,我们的船就像是变成了一粒豆子,在浑沌一片的海天之间上下跳跃。习惯了风平浪静的黄浦江,我对风急浪高的大海颇
不适应,没走出多远就开始晕船,硬撑着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趴在船舷边开始呕吐。秦队比我稍好一点,可是脸色也不大好看。吴队他们却仍
然健步如飞,若无其事地该做什么做什么,有说有笑自在得很。
我一边羡慕着他们的本事,一边埋头大吐特吐,直到连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仍然没见到什么可疑的船只。因为风暴将近,海上的渔船都靠岸
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空荡荡的,只看到波涛起伏浪花翻涌,哪里有半点船只的影子?难道是我猜错了吗?
就在我的信心快开始动摇的时候,吴队突然大喊了一声:注意前方目标!
我顿时精神一振,直起身子向前望去,果然在左前方发现了一个小黑点!
我们的速度显然要比对方快一些,追了没多少时候,就眼看着那个黑点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已经能依稀看得出轮廓了。用望远镜看过去,可
以清楚地看到是条最普通的机动渔船,连船身上‘粤汕平68138’的字样也清晰可见。对方显然也发现了我们,甲板上有人慌乱地奔跑,有人站
在船尾向后看,接着船速似乎是加快了,我们之间距离拉近的速度明显放缓。
看起来这条船肯定是有问题了。吴队立刻冲进驾驶室用电台通报情况,接着就用扩音器喊话,要求对方停船检查。对方不予理睬,继续全速向
前行驶。可渔船的速度毕竟比不上缉私艇,尽管对方开足了马力,我们的距离还是在一点一点地缓慢拉近。而我们后方的不远处,支持的船只
也渐渐从两侧赶了上来。
眼看着合围之势已经形成,对方的船速仍没有减慢。我们刚准备超过去拦截,电台的呼叫信号突然亮了。
是周韬。他的声音居然还是那么不温不火:“建议各位不要过于接近我们的船,我必须负责任地提醒你们,船上载有危险品。”
“什么危险品?”吴队与秦队交换了一个眼色,开口响应,“我们是汕头边防支队,正在进行缉私巡逻,请你们停船接受检查。”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检查,但是可以进行展示。”周韬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才又接着道,“请看船尾。”
抬头看去,对方的船尾多了一条大汉,两只手高高地举着,一边提着一捆雷管。
“这是样品。”周韬象个尽职的推销员一样热情周到地笑问,“需要给你们试用一下吗?”
……
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不想试用的话,请和我们保持距离。”周韬轻轻地笑着说,“我不介意接受你们的护送,但请不要接近到一千米以内,否则……‘砰!
’”他嘴里做了一个爆炸的声音。
“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秦队冷静地反问。“如果真的爆炸了,你第一个活不成。”
“当然有。这么多人陪我一起死,会热闹一点。”周韬笑得很轻松,仿佛只是在开个玩笑,却比任何郑重的宣告更具威胁。
没有人能确定周韬是不是真的说得出做的到,更没有人敢拿四五条船几十条人命做试验,我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眼看着对方越驶越远,重新
又把我们拉到了后面。
吴队紧紧皱着眉,正准备向指挥中心汇报,电台里突然传来孙局的命令,要求我们立即返航——21号热带风暴已升级为台风,台风中心风力12
级,移动速度明显加快,方向也转为西北偏西,正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向汕头逼近。
一接到这个命令,吴队毫不犹豫地立刻下令全队返航,我却忍不住冲到电台前,调到了周韬的波段。
“周韬!周韬!热带风暴升级成台风了!而且正改向广东海域方向移动!你最好马上回汕头避风,否则一定会出事的!你总还想要命吧?!”
“……”电台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周韬的声音,居然还是那么从容。“多谢提醒。但是我不准备返航。对我来说,与其被你们抓到,还
不如冒险赌一下运气。死在大海上总比死在刑场上强得多吧?”
“可是萧远呢?”我急了,大声地冲着话筒喊过去,“他凭什么要跟你一起冒险?如果你一定要赌,就先把他放下来!”
“萧远?”周韬又笑了,笑声里仿佛带着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淡淡的嘲弄。“从很早以前,他的命运就已经和我绑在一起了。如果你真在乎他
的话,祝我们好运吧。”
在肆无忌惮的笑声里,周韬‘啪’的一声关闭了电台。不管我怎么喊,怎么叫,都没再传出半点声音。
那是我听到周韬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凌晨,21号台风从汕头旁边擦身而过,带来一场狂风暴雨。
周韬到底还是赌输了。台风过后,搜救人员在海上找到了‘粤汕平68138’号翻倒的残骸。
无人生还。
通过事后调查我们才知道,萧远用来给我发短信的是周韬的手机,号码是周韬出逃前早就准备好的,用别人的身份证办的手机卡。怪不得萧远
每次发短信都是在午夜,也只有在那时候,在所有人都已经熟睡之后,他才有机会拿到周韬的手机,无声而迅速地发出短短几个字。
根据周韬的通话记录,我们又抓到了几名隐藏很深的毒贩,这应该算是个意外收获。另一个更让人意外的收获是,我们终于挖出了警队内部的
那颗钉子——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白纸黑字又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周韬在偷渡的那一天,曾经给老梁的手
机打过电话。
接受调查的时候老梁甚至连否认的尝试都没有做过,做为一名老刑警,我想他大概已经被良心和恐惧折磨很久了,这一天的到来也许反而是一
种解脱。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临走时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不去看老梁愧疚的脸。
几个月后,轰动一时的中国第一贩毒大案终于结案了。除首犯周韬葬身大海外,十一名主犯被判处死刑,其余从犯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案子宣判后的第二天,一个名叫林江的小伙子以未婚夫的身份到局里认领施云的骨灰和遗物。看到他的签名我立刻想起了那封特快专递——尽
管签的名字不同,但两处的字体却一模一样,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
一追问果然!
原来对施云敲诈贾宝全的事,林江开始并不知情,后来无意中发现了,还曾经极力反对过,施云失踪前一晚两人的激烈争吵正是为此。可因为
施云对拉自己下水吸毒乃至卖淫的贾宝全满心怨恨,总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他毁了却无法报复,坚持要狠狠敲他一笔才肯洗手回乡。两人大吵
一场后不欢而散,第二天施云就失踪了。林江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暗地里偷偷四处打听,可什么消息也没有。他自知施云必定是凶多吉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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