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 作者: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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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被他这一冲,李秀才不由地有些上火他这是什么意思?!好歹面前的情况,二人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理应同舟共济。可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嫌弃他似的!既然嫌弃于他,早先又何必救他出来呢?难不成到了现在。他开始后悔了?!
这番思村让李德元心下生急,不自觉地有了怒气。这一急,将他书生的好辩之习惯又给逼了出来:“张兄此言差矣!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相识便是有缘,叫上一声‘兄长’又何错之有?”
一听他那种文诌诌的口气,张赛虎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兄长,这个词听上去忒地不舒服,显得疏远而陌生,倒像是敷衍的味道多一些。张赛虎想也不想地回道:“谁要做你兄长?!老子才没有你这种扫把星弟弟弟!”
这番斩钉截铁的答案让李德元噤了口,原本还能心平气和地辩论到了这时却是心头一紧。既然他后悔救了他,不屑与他相交,那他更是不能死皮赖脸地跟着,丢了读书人的骨气!想到这里,李秀才深吸两口气。沉声道:“然张兄嫌弃小弟,那便罢了。多谢张兄救命之恩,”说著,他冲张赛虎深深地作了—揖,直将头埋了下去,“牵连了张兄,小弟我甚是惭愧,大恩无以为报,就此拜谢……还有……”他顿了—顿,偏过了眼,低眉望着脚下:“还有……先前不曾谢过艳娘,麻烦张兄转告于她,小生的感激之情……张兄,就此……别过。”
说到最后,李秀才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然后,他转过身去,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大步地向山路的一边走去。
“站住!”张赛虎猿臂一伸,拉住了他。这让李德元踉跄了一下,还站稳当,就被张赛虎扯著耳朵大声吼道:“走?你能走到哪李去?!等着被抓回去当杀人犯砍了脑袋么?!”
“我……”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李德元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挺直了腰扳,义正词严道,“我没有犯罪,是清白的,身正就不怕影子歪,虽然王大人不相信我没有杀人,但是不代表别人不相信。我要上京城告状,还你我一个清白!”
“……”张赛虎愣了片刻没吱声。然后勾了手指。重重地砸在李德元的头上:“你就送死吧你!”
李秀才一手扶著被砸得生疼的脑袋,—边哀怨地盯着张赛虎,问道:“为什么?”
张赛虎冷哼了一声:“别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就算你真的能找到一个清官,可还没等你走到那儿,早就给逮住了!就凭你那身板,能一个人走到京城?!别做梦了!”
“……”这—句让李德元登时哑巴了。虽然心有不甘,可说的却也是事实,让他无言以对。愣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了口,轻声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敛了眉,张赛虎长叹一声:“一个字,躲!躲到先避过风头再说。”
这个答案虽不甚满意,却也是唯一的方法。李秀才也随之一叹,耷拉了脑袋。而到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被对方牢牢抓住。他偷偷试了试,一时挣脱不开只得由着他去了,并在心中暗暗责备这莽熊的不知轻重。
不知怎地,虽然被牢牢桎梏住,可他却没有因为受限而产生不悦感,反倒觉得无比轻松起来。李德元苦恼地皱起眉头:这种奇怪的心境,怎么从没见过哪本诗书中有所记载啊?
***
屋漏偏逢连夜雨。现下,张赛虎和李德元便遇到了这等倒楣事。在山路中行走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天色微微亮了。折腾了一天的二人正准备趁著天光,找个什么地方小憩上片刻。可就在这个时候,昏黄的天幕中竟是飘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没多久就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一幕巨大的珠帘。
俗话说,“一场秋雨—场凉”,此时正值初秋时刻,雨水虽然不算冰寒彻骨,可却也是带着微微凉意的。戏剧和话本传奇中常常写到,遇见这种状况,主人公们往往能够找到一个山洞或是破庙什么的,不但可以为主角遮风挡雨,说不定还能谱写出旖旎风光之韵事来。然而,张赛虎和李德元。却是那种喝著凉水都能塞了牙缝、十足的倒楣蛋子。冒著雨找了个大半天,别说是山洞了,连个兔子洞都没有看见。
二人被淋得浑身湿透,张赛虎斜著眼睛瞥了瞥李秀才,如预料中那样,看见了他面色惨白的样子:雨水打湿了额前发丝,李德元咬了青紫的嘴唇。牙齿却不禁有些哆嗦。张赛虎心下一紧,这才想起他几乎是满身的鞭伤,被水一泡定是不好受的。于是,他脱下外裳。
“喏。”偏过了眼,他将衣服递在李秀才的眼前,可眼光却不与对方接触,只是胡乱地看著其他地方。
“啊?”他的举动让李德元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张兄,你很热么?”
“滚!”张赛虎禁不住吼出声,“你这蠢书生就让你的伤口泡到烂好了!”
李秀才一怔,方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伸手接过了他的衣裳,他浅浅地笑起来!这个家伙的话,绝对不能正着听,否则非得给气死不可。真是一个邪头,连话都得反著听才行。
这—想,他轻道一声“多谢”,随即展开衣服,刚想穿上,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张兄,你似乎也受伤了。”李德元依稀记得,他在花舫上睁开眼所看见的那一幕,正是那艳娘为张赛虎缠上绷带的景致,“还是你穿吧。”
张赛虎摆了摆手。那伤是他扛着这呆子冲出牢室时,被衙差们招呼了几棍子,只是些瘀青而已。
“不好吧……张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你穿吧!”李秀才推辞道。然而这番说辞,在张赛虎耳中却只觉得婆婆妈妈,正是他最不耐烦的,于是,他忍不住瞪了眼,恶狠狠道:“你究竟是烦不烦啊!罗嗦的跟个娘们似的!你到底穿是不穿!一句话!再不穿就给老子扔罗!”
好心好意却换来一顿吼,李秀才讷讷地住了口,将已经湿透的外裳披上肩膀,正打算套上身,却察觉一个问题:这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着的,既不能御寒,也不能让伤口避免被雨水浸泡的命运。苦笑一声,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想到,虽然那家伙口中并不待见,可却也是一番心意。于是李德元便将衣裳披上了。
原本还微微有些亮光,可渐渐的,伴随著乌云上涌,那一点天光也被遮蔽住。天空阴沉沉的一片,雨势愈加猛烈,仿佛是小石子儿似的,砸在脸上、身上,暗暗生疼。李德元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打算拉了张赛虎,找上一棵大树,能避上一刻是—刻。
瞥见路边—棵樟树枝繁叶茂,李秀才想也没想,便站了过去。可等他走到树下,就被张赛虎一把拉了回来,冲他怒吼:“你疯啦?!找死么?!”
李秀才根本还没明白什么状况,就被张赛虎用力一拽,摔了一个七荤八素的。身上溅了满身的泥水,跌坐在泥泞中的他,顶著一身泥点,怔怔地望著面前那个气急败坏的汉子。
俗话说,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虽然李德元是读书人,平日里讲究的是风度和礼仪,能尽量容忍的也并不十分计较。可是,就算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再加上张赛虎平日里本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这恶狠狠地—拉,让李秀才火从心头起恶由胆边生,瞪圆了眼就要和对方理论——
“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亮,天幕中拉开一道耀眼的闪电。继而,“轰——”地一声响,一声惊雷划破沉静。这样毫无预兆的雷电,让李秀才吃了—惊,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张赛虎非要拉住他不可。若是知道会电闪雷鸣,就算再借给他十个担子,也不敢在树下逗留片刻。虽说是好人一生平安,虽然嘴硬地认为自己没有做亏心事,老天爷辟了谁也不会招呼上自己,可也有一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像他那样的读书人都有可能被诬陷为杀人犯,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这么一想,李德元害怕地拍了拍胸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幸亏刚才张赛虎拉住了他,否则说不准自各儿就会遭了什么罪儿了——最近自己的运背,是谁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李秀才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好容易才直起了身来。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浆,沾得满袍子都是。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抬了眼,刚想对张赛虎道上一声谢,却发现对方竟是一脸坏笑,明显是准备看好戏并打算借机取笑的模样。
也不能怪张赛虎坏心,谁让那蠢书生满身满脸的狼籍,直让那张清秀的面容给糟蹋得没半块地方干净。再加上那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呆到了极点。也不知怎的,看到他这副蠢样子。张赛虎觉得心情出乎意料地明朗起来,原本因被雨水淋湿而产生的郁闷和烦躁,也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伸出大手,一把搭在李秀才肩上,张赛虎痞痞地歪了歪嘴角,然后,他一使劲儿,将刚刚站稳当的他又重新压回了泥坑里。李德元一个脚软,跌了个四仰八又,一屁股坐在泥潭里,将泥水溅在了张赛虎的裤脚上。他惊地抬起头,望著面前那个抱着双手一脸坏笑的男人。他本想义正词严地职责,可转念一想,又浅浅地笑了起来。
大滴的雨水打在李秀才脸上,慢慢冲去了脸上的污渍,让那浅笑愈发清明起来。张赛虎望著他的笑容,忽然觉得开始浑身不自在,紧紧皱了眉头,将原本的痞笑换成了恼羞成怒的怒吼:“你笑什么?!不许笑!”他作势抡了抡拳头,“再笑,信不信老子揍你?!”
知他虽然嘴上说得凶狠,虽然下手有时不知分寸,却也不曾真的对自己动武,李德元的浅笑不曾淡漠。他用修长的手指拎了拎自己身上被泥水泡得看不出颜色的外衫,轻笑道:“张兄,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唇畔的笑容逐渐扩大,黑亮的眸子里闪烁著笑意,“这件衫子可是你的。”
“……”张赛虎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将外套脱给了他,而刚刚硬把他压入泥水之中,顺带著也让自己惟一一件外衫毁得不成颜色。
望著张赛虎逐渐变得青白交错的脸孔,李德元幸灾乐祸地拍掌笑道:“害人终害己!古人果不欺余也。这年头报应来得真快!张兄,你莫不是在现身说法么?”
张赛虎的脸色本就是青的,在听到李秀才最后一句明显带有取笑意味的反问之后,更是如同被捻了虎须一般。不是恼火,却有著什么别的感情,将“恼羞成怒”四个字一再激烈化。只见张赛虎横了眼睛,朝著仍然坐在泥塘里的李德元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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