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 作者: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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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赛虎这才意识到,刚才一时嘴快,骂了句“龟儿子”。这下可糟,骂到县太爷头上去了。呆了半晌,他只好陪笑道:“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王大人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一抬了手,招呼众官兵上前:“捉奸在床……不对!是捉人犯在床!来人,将人犯李德元锁上!”
“是!”四个官兵拿着枷锁走上来,眼看着就要往李德元脖子上套,却被张赛虎栏下:“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大人狠狠地瞪了张赛虎一眼:“大胆刁民李德元,杀害徐天福,证据确凿,理当带回衙门审问!”
李德元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整个人就被吓得傻了。偏了头,讷讷地问张赛虎:“徐天福是谁?”
“就是你去借钱的徐老爷。”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张赛虎一边起身下了床,站定在床前便不再挪动半分。眉头皱得跟个麻花似的,紧紧地纠结在—起。
“张头儿……”拿着枷锁的衙役低低地唤了—声,然而却被张赛虎一记死光瞪了回去。
“王大人。”张赛虎抱了抱拳,“敢陶那徐天福何时遇害身亡?”
“一更天。“王大人冷冷道。
“既然是—更天,那么李德元便不可能是犯人了,”张赛虎沉声道,“从昨晚起,李地元便寄住在这里,没有离开过半步。”
“也许他离开了你却不知道呢?也许他是什么武林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杀了人再回来睡觉呢?”那王大人开始还有心思争辩,到后来似乎是嫌烦了,一摆手:“大胆张赛虎,身为捕快居然帮人犯做伪证,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人啊!一起锁了!”
“这……”那衙役面露难色:张头儿一向待他们极好,可这次的情况,大人之命不可违呀。
“张赛虎,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确定人犯李德元一直在此不曾离开?”王大人下了最后通牒。
望着面前的景象,古老爷脸色铁青。分明只要自己点了头说下半个“确”字,就非得被绑著丢进大牢里。张赛虎静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垂下了脑袋,轻声道:“不……不确定……”
“张赛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明知道我是清白的!”李德元大惊,伸手去拽张的袖子,却被甩了开。
“老子……管你死活!”张赛虎咬牙道,却始终不敢看李德元半眼。
“这就对了!”王大人脸色舒缓了开,“来人,将人犯李德元锁了!”
四名衙役再度上前。张赛虎的身形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挪了挪步子,让出了空。随即,一名衙差一把将李德元从床上拖起,拷上了枷,拽着他走到王大人面前。那王大人面有喜色,转身招呼手下打道回府。
“张赛虎,我看错了你!”被衙役拖著出门,李德元扭头怒斥,“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可谁知你竟是如此卑鄙小人!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将李德元的话打断。一个衙差狠狠地道:“再吵!再吵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张赛虎听得心头—惊,忙抬了头望向门外,那李德元的清秀面容上,于右脸之处分明肿起了五道红印。唇边嘴角,更是流下一丝血迹,而李德元的眼,却始终死死盯住他的。在其中,他分明读出了愤怒和怨恨的意味。
这—眼,恍若是烫上了什么烙印一样。让张赛虎心口一窒。待道回过神来之际。已是再也看不见那群人的身影:“老子……老子才不管你的死活!”
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可下一刻,拳头却结结实实实地砸在了门框上。
第三章
昏暗的囚室,冰冷的石床上铺著潮湿的稻草。一扇小到只能容下脑袋的窗户上,矗立著几根锈蚀的铁条。望著面前这幅景致,李德元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发出这样的感慨:“原来地牢就是这副景象和想像中的没有两样嘛。”
虽然很想如此苦笑著叹息,可唇上尚未拉开苦涩的弧度,就被脸颊上的痛楚所牵动,让笑容僵硬在唇边。
只要稍微扯动一下嘴角,就觉得火辣辣地疼,这让李秀才“丝丝”地抽著冷气,赶紧将来不及上扬的弧度平复。然而,—旦不笑,就觉得背上的痛楚更加强烈——那是刚进牢里的时候,被一名衙役顺手抽的。
感受着背部仿佛撕裂—般的痛,李德元下意识地反手去摸,可指间刚刚触及,便觉得如同火烧一般。一抬手,只见指上沾染了一丝鲜红,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晕眩,缓了一会神才站稳当脚步。
越是在意背上的伤势,就越是觉得那疼痛难以忍受。总得想点什么办法转移注意力才好,李德元定了定心神,集中精神吟起诗来:“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念著念着,李秀才不禁摇头晃脑,只觉得满心的义愤激昂。然而,一曲念罢,却又隐约觉得不对劲,不由皱起眉头来,边思忖边道:“这首《过零丁洋》虽然气势宏伟,但是在此时却并不贴切而应景啊。文天祥那是面对元统治者的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毫不动摇誓死不降,可是……现在的情况,分明是被诬告上莫须有的罪名嘛。”
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大乐:“对了!说起莫须有,念岳爷爷的《满江红》就是再适合不过的了!”一边说著,他还忍不住兴奋地击了一下巴掌。
谁料到这一巴掌拍得过了头,动作幅度颇大,又再度牵动了背部肌肉,疼的他“噢噢”直叫唤。登时,连念诗的心情也没有了,好容易平复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李秀才怔怔地坐在潮湿的稻草之上,抱了双腿,侧着脸望向小窗中那一轮残月。
月光清冷,静静地照射在地面之上。只能看见一小片的天幕,自然是看不见星空的了。李德元只觉得瘴气逐渐包围了自己,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然而,这个动作非但没能让他觉得暖和起来,反而让他想起了—个人:那个莽熊,睡觉的姿势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总是睡到一半就把手臂“啪——”地打在他的胸口,惊醒了他不说。还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虽然是老沉老沉的,却是暖和得紧……
想到此处,慢慢地,李德元将头埋在手臂之中,随即,便是忍不住想笑,古人所谓“交友不慎”莫过于此吧。他还把那莽熊当作是好人,他甚至还曾经感激过他!可想不到自己的阅人历练是如此浅薄,竟将一个贪生怕死的官府混混,看作是值得相交的好友!
不对!他们什么时候竟然熟稔到朋友的地步了?!那个粗鲁的官混混,不但弄丢了他的包袱,还毁了他的书!他怨根那个家伙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一顿饭,—夜住宿之地就将其视作朋友?!
“哈……哈哈……”在唇边拉开了苦涩和嘲笑的弧度,痛感也逐渐扩大中。然而,越是觉得痛,他却笑得更加夸张起来。渐渐的,原本只是轻轻地低笑,到最后竟然演变成大笑,笑得近似张狂。
“笑什么笑?再吵!抽烂你的嘴!”看守监牢的衙役—边抽了抽鞭子一边吆喝道。
然而,李德元却像是没有听到衙役的警告一般,依旧笑得猖狂。那衙役心下大奇,暗道,这秀才莫不是关得疯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监牢的大门有了动静,再然后,王大人带着四名官差走进了牢房。登时,李德元就笑不下去了——那莽熊就在其中。
“大胆刁民,你可知罪?!”王大人重复著毫无新意的问话。若在平时,李秀才本著尊敬长辈和朝廷命官的原则,就算是受到些刁难,也必定是看在同为孔孟门生的份上,好言地与之争辩。然而此时,自身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刑因于大牢之内,更是受了皮肉之苦,再加上不想在某只莽熊面前失了气度,李德元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褡理对方。
“说!你究竟是为何要杀害徐天福?”
李德元不答,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珠,越过面前肥肠脑满的王大人,直看向那面无表情的张赛虎。
见他不答话,王大人也失了耐性,头偏了一偏。衙役们自然是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都抢著头功上前。其中一人动作最快,“啪”地一巴掌抽在李秀才的面颊之上;“大人问话,你敢不答?!”
一缕鲜艳的红丝自唇边渐渐滑落。左脸先是如同火烧火燎一般,然后,却渐渐麻得失去了知觉,估计是已经肿起来了。李德元牵动了下嘴角,想勾勒起一抹不在乎的微笑,可是面部的肌肉竟是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只好作罢,仅用那双依旧清亮的黑眸应对众人。
见此情景,王大人摇了摇头,神情颇为无奈,缓缓踱步到了一边,再也不去看李德元一眼,知他心意的下属立刻—个箭步跨止了前,甩了甩手中的皮鞭:“呸!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哑巴装多久?!”
鞭子划过空中,发出响亮的声音。见此情景,李德元虽是书痴,却也不是呆子,自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怎样韵事情。想到背上只一道伤口己让他疼得坐卧不能,这让他的双腿不禁有些发颤,脸色也刷地白了下来。
“怎样?怕了吧?”那嚣张跋扈的衙役抖动着手里的刑具,面有得色。
是的,他怕疼,更怕死。他虽手无缚鸡之力,却并不是懦夫!读书人虽然没有强健的体魄,但是骨子里却是最为为硬气的!他坚信着这一点!
李德元猛掐一把自己的大腿。让那不由自主地颤抖停息下来。再然后,他死死地咬住牙关,在心中默念: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丈夫自应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鞭声袭来,第一鞭子就打得李德元站不住脚,直跌在了地上。原是想凭借毅力和骨气直起身来,硬生生接下这几鞭子的。但是,理性的认知是一回事,身体的本能反应又是另一回事。从来没有吃过什么大亏的他,这一鞭子下来,就已经没有余力站起来。在心中暗骂自己的不济,他紧紧握住拳头,将指甲掐进肉里,强迫自己不能痛呼出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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