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作者:党凤田
Tags:强强 都市情缘
便宜没捞到,却坐了二年班房。
不过,卜三也有“英雄史” 他父母早丧,室如悬磬。贫穷给他带来一块革命的“金牌子” 他找女人,都嫌他丑。他参加“红卫兵”闹“革命” 却没人敢拦。他组织了“打狗队” ,大打“走资派”和“牛鬼蛇神” 。他斗得最猛,打得最狠,很快升为“打狗队队长” 。“黑五类” 、“走资派”谁看见他都要低头哈腰。支书斗倒了,大队长斗垮了。他夺了大队的权,当上革委会主任,后为大队副队长,兼任第一队长。生产队每个人的命运,都由他控制。工分多大,农活轻重,下晌早晚,全由他说了算数。生产队的立法行政大权握于他手。
权力,可使丑恶的灵魂得到“尊敬” 可使丑陋的相貌得到“情爱” 。
小王庄人只要留心,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当夜静的时候,会有一个幽灵游进村南看菜小屋。这个神秘的幽灵,谁都知道是“烂花”
烂花本名叫赵兰花。爱找男人睡觉,人们把“兰”的左边又加了一个“火” 。她本是外地人。六零年的瓜菜代使她逃难嫁给本村卜仁 。她比卜仁小十二岁,长得又粗,又矮,圆乎脸,厚嘴唇,说话呜啦呜啦像男人。她生了三女一男。卜仁在外地当工人,她的生活颇艰难。欠生产队的口粮钱,从没有还清过。每天八两口粮,从来没有填饱过一家大小六张嘴。
卜队长大发慈悲,一次多给她开二十个分工。又一次多分给她十斤菜。这使她迷惑。第三次多分三斤豆角。她对卜队长越来越感激。她想,卜队长虽然模样丑,可心眼好,在这个世界上,谁照顾过她?
有一天傍晚,烂花收工因拔猪草落在后边。卜队长急慌慌地上前轻轻说,他的衣服弄了个大口子,在小屋放着,那里有现成针线,求她缝一缝。 她早想报答他,帮这点小忙,真是她求之不得。
卜队长站在门口四下看看,一步蹦进屋里去。
四周静静的。太阳已沉入地下。夜幕已经张开。傍晚的清风,轻轻吹着朦胧的庄禾。
从小屋内传出轻轻的说话声:
烂花:“不开灯怎样缝?”
卜队长:“别管,嘻嘻,”
烂花:“别闹,我要回家做饭去。”
卜队长:“别吵,别吵。”
烂花:“这算啥事,你别这样。”
卜队长:“别吵……”
烂花:“你、 你,叫人家知道了多不好!”
卜队长:“我不怕,谁能知道?”
……
烂花从小屋走出来,头发蓬乱,脸庞通红,她既没有怨恨,也没有羞悔。心中却倒有一种少有的甜蜜之感。
从此,卜队长经常偷偷去她家送菜、送煤、缝衣,没事找事要去坐一会儿。从此两个幽灵经常在夜间出没于村南小屋。
有人看破“天机” 到处对人嘀咕。可是没有几天,他的一百多斤大猪莫明其妙的死掉了。
又有一个女社员发现了此“秘密” ,照烂花吐了两次唾沫。第二天半夜,她院里便落下八块大石头,差一点砸坏她的窗户。
死猪和落石,使多嘴的男女头脑清醒了。他们意识到扯人隐私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今天随卜队长干活三个女社员,都是特意选拔而来,一是本家弟妻,一是相好烂花,另一位是“电视机”——供他观赏的俊媳妇。
三个女社员实际上不是来干活,而是消遣、“混钱” 。卜队长从没有干活的习惯。他习惯于监督和检查,擅长于在监督和检查中看“电视”
烂花早觉察到他一大一小的两只眼,贼溜溜地盯着俊媳妇 。她心里醋意翻腾,她用喷壶呲了他一脸水。哈哈笑着,跑到温室大棚里面去。他瞪了瞪黄眼珠想发作,看见俊媳妇和弟媳都嘻嘻笑,他只好化怒为喜,咧着嘴陪着笑。
烂花走过来,郑重其事地说道:
“卜队长,咱这温室可别承包下去?生产队开支全靠它呀!”
“包个屁,什么政策!中国闹革命,就是为的集体化。现在兴什么责任制,这不是分田单干?中国单干了几千年,穷了几千年。如今单干还能干好?土地分成小块块,没有巴掌大,怎用拖拉机?干活各顾各,哪有一点集体精神?真是瞎胡闹!”
他恨透了责任制。他万分迷恋生产队。连做梦都在想如何恢复生产队“小王国” 。那时他多么荣耀,多么威风,多受人敬畏!他站在大街喊声上晌,全队一百多个劳力,前走后追奔向田野。现在,大部分土地都分给社员自己耕种,不再受他指挥。巨大的失落感,使他如丧考妣。
如今,只剩下一年四季给公社头头送菜为代价换来的三个温室,作为小王庄的“实验田”。 这一隅可怜的“王道乐土”,是他唯一显示权力的圣地,是他支配人的资本和开心的“电视厅” 。在这小小的空间他仍可自由支配她们。她们还得围他悠悠转。谁在这里干一天活,谁就可挣一元二角钱。这是人人羡慕的活儿,轻闲、报酬高。队长派谁来干活儿,就是天大的恩赐。只有在这里,人们才把他当队长看待。只有在这里,才有他昔日的权威、尊严和扬眉吐气的笑脸。
得宠来到这块乐土的人,都是特殊关系户。她们干活,心却在另一个世界。她们嘀嘀咕咕,糟贬公婆,又叽叽呱呱,嗔骂男人。一会儿又高门大噪夸耀自己孩子如何乖娇。
在生活中,俊媳妇最感兴趣的是男人对妻子亲热的故事。她胖胖的小手攥着雪白的小颗粒,总忘记撒出去。她回头诡谲而调皮地向烂花开炮:
“烂花嫂,卜仁哥比你大一轮,你感觉怎样?每天还能亲热一回吗?”
烂花好像被人捅了胳肢窝,唰一下精神起来。她甩着喷壶,咧着大嘴笑骂道:
“哈哈,你个大美人,谁能比你,你那口子哪天不抱你啃十回?”
大美人觉得话头吃了亏,唰!一把小白颗粒撒了烂花一头一脖子。正在精神头上的烂花,轮起喷壶往大美人身上呲水。大美人藏在卜三身后。烂花哪肯放过她,两人就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周旋起来。
两人只管追逐,可苦了脚下的菠菜。四只脚板将一簇簇半拃高的嫩叶子踏进泥土中。卜队长的弟妻早看不惯两个女人的风浪相,她叫道:“别闹了!看把菠菜踩成啥样子啦!”烂花哪肯罢休,仍叽叽呱呱的笑着穷追不舍。她非喷俊媳妇一身水不可。她对这个美人,有一种挠心的嫉妒。在俊媳妇面前,她的身架显得更短,脸儿显得更横,相貌更加丑陋,她似乎变成雨果笔下的“陪衬人”
卜队长每遇到俊媳妇,那一对“父子”眼,贼溜溜总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烂花感到浑身不舒服。她时常埋怨爹妈不该把她生得这么丑,又总是暗暗咒骂俊媳妇勾引男人。又屡屡责骂卜三“吃着碗里够着锅里” 。她的怨气、酸气没处出。现在便借题发挥,一定使俊媳妇狼狈出丑,以解心头之怨。她仍然卖力地追,一双又宽又胖的脚丫噗噗哒哒踏着菠菜。卜三又以昔日的威风喝道:“别闹了!看把菜踩毁了。”
烂花停止了追逐,一手提喷壶,一手搯腰,故作惊讶地撇撇嘴:
“哟,还是大美人吃香,人人心疼。我还没挨着她,看你心疼的!”
俊媳妇翻她一眼:“去你的吧!队长心疼你是真,关心别人是假。别得到便宜又卖乖!”
卜队长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庄严地看看十五元人民币从信托商店买的破表,镇着面孔,煞是威风地说:
“晌午了,回家做饭去吧。”
……
三个女人扔下工具,急急忙忙回家了。
第7章 花子拾金
小王庄村北半里路,有一家新光陶瓷厂。钻天大烟囱,天天冒着滚滚浓烟。劲风吹,那烟便拉成一条又粗又长的黑线,越拉越粗,成为一片薄薄的灰云。轻风拂,烟柱扶摇上钻,时而又蜿蜒漫舞,渐渐化为天穹间淡淡的灰纱,扩散、消失。
陶瓷厂不远处有一片深坑。司炉工每天数次把炉渣扔在这里。灰渣上每天都有人捡煤渣。
今天捡煤渣者,又多了一个新成员。白净的面皮,微竖的眼睛,身穿土布衣裤,一个农村打扮的大姑娘。她的手灵敏得很,一手唰唰地扒着,一手飞快地捡着。大大小小的煤渣,嗖嗖地跳进筐子里,似魔术师作抛球表演。她全神贯注,目不旁视,两手不停。看样子,她捡的不是煤渣,而是黄金。
她的高速度引起了同行的嫉妒。一个干瘦的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她前面,压住了好大一块地盘。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她知道,撵不得,也吵不得,她只能委屈地在找过的地方再翻二遍、三遍。
瘦老婆子的蛮横行为使她伤心。我不捡煤渣,就不能做饭。我们没钱买煤!家中三人,只有姐夫每月挣三十多块钱,买粮菜油盐还不够,哪有钱买煤。我们的火炉老封着。洗脸都舍不得使热水。一冬天不敢洗脚。她第一次感到省城人也这样小气,欺负人。她感到孤独无援,她觉得委屈难过。眼圈红了,汪满了泪水。
老太太老气横秋地坐在那里。两手拙笨地捡着。两个孩子边捡边闹,弄得灰尘飞扬,沾了云英一头一脸灰屑。云英又急又气:“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这么野!”
小家伙看准她是乡巴老,小胖子歪歪脑袋说:“你是谁家的野妮子,捡得比偷得还快”。
他伸手把她的筐搡翻,煤渣撒了一地。她气得想骂又想打。可她不敢。她赶紧捡撒在地上的煤渣。两个小家伙上前用脚乱搅和,她急得眼泪唰唰掉下来。
“**娘那X,小兔崽子,念书不行,发嘎倒数着你俩”
两个小家伙不服气,小胖子嬉皮笑脸地骂他:“你他妈的还训人!看你像个黄鼠狼,半夜里光偷烂花的鸡”。另一个骂道:“你**队长快完了,还瞎撑啥劲!”
“我**们俩娘!胎毛没落,就学会骂人。”
他捋巴捋巴衣袖,拿出收拾他们的架势,两个调皮鬼一看不妙,兔子一样撒了丫子。
云英一看说话的人,吓她一跳。嚯,这人长得真够呛,活像一个鬼,可是他的心眼好。若不是他打抱不平,她会受更大的气。
她感谢道:“叔叔,多亏你,这两个孩子真气死人。”
谁知那老太太又答腔:“大人怎能和孩子一样?大人应该让着孩子。”
卜队长无心和老太太拌嘴。他对云英和气地说:“别叫我叔叔,我叫卜三,一队队长;喂,怎么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家亲戚?”
云英的气不翼而飞,她甜甜地笑着说:“卜宁是我姐夫”
她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但又说不出口。
她蹲下身子,又急急地捡煤渣。
卜队长从奕奕有神的眼波和甜甜的笑容中,感到这个小鸟依人的姑娘十分可爱。这个农村打扮的姑娘,比起省城的洋妞,虽说显得土气,长得可真漂亮。她亲切的笑脸和挺拔的身材,对他产生了摄魂勾魄的力量。
一声响亮的汽笛,宣告晌午。陶瓷厂的工人,犹如打开栅栏的羊群,熙熙攘攘从大门里涌了出来。骑自行车的,步行的,挎提包的,箍大红围巾的,烫发的,穿喇叭裤的。云英看得目瞪口呆。她已捡完撒出的煤渣,挎起篮子边走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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