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女驸马之为欢几何+番外 作者:煤气味的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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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春暮,昨夜的风吹得无情,院中那几株木槿易得凋零,落尽了那纯白色,只绿叶成阴子满枝。
天香望去。
她只淡淡望着,不言不语,心中却是哀郁得很,其中缘由层层叠叠,说不清楚。
“世上无不凋谢的花,无不曲折的路,”
历历在目,犹记那一年,张绍民对她这般说起过。
他拂过袖袍于身后,俯身捡起落在青石板上嫣红的花瓣,携在指尖,不去看对面人儿无生无气的眼眸,低低叙道:
“只这感伤,公主难道便看不见当下和未来的幸福了么?”
其字字珠玑,问得天香哑然。
花开花落是自然的规律。如他所说,如此昭然若揭的道理她心中了然,然而看到成片成片凋谢的花朵时,仍不禁心痛。花瓣逐渐凋零、干枯,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
尤其是在那时自己心中,缓缓抽离的,是她赖以生存的血液,而她却仍是麻木得哀伤着,觉着自己似乎也随着那花儿枯萎而去了一般。
那阵子正是她二访妙州归来后的几日。
那时,她仍是沉溺其中的。仿佛身陷沼泽,越是挣扎,那怨与恨便越是粘稠,紧拥着她往湖底拽,直至彻底覆没。
如此,她带着她对那人所有的爱与恨再次去了那片土地,却在瞧见他们的和睦与美好后又落荒而逃,回了这囚笼之中。而带在身边欲送去的赠礼,来来回回,随着她的动身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府里。
至今,它仍是安然地躺在那匣子里,因常有指尖摩挲,不落一指尘土,洁白无瑕。
“身边之人竟一点也敌不过你心中那虚无缥缈的影子?”
话语还未落下,她手中的酒杯便滑落了,随即如水滴般飞溅开来。
是啊,那人没了自己,照样活得自在……
张绍民这般的问如同当头棒喝,让她终于有了要那放下那爱恨,将过去彻底变成她所有回忆一部分的想法。
将任凭岁月冲刷,她再不在乎。
上话她虽未曾做到,甚至于今,她仍会因为那人的隐瞒泣不成声,而张绍民给的那句箴言,她想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怀。
这时,院外传来了些声响,应声望去,李兆廷正牵着小丫头的手走进来。
“素贞?”他唤道。
天香急忙将信纸藏起,轻拭去眼角的湿润,低头不语。
“公主,素贞是在……”
“她在书房。”
她讳莫如深模样,闻者却只留意一眼,并无察觉,闻言几步上前,门便朝里打开了。
他身边小小的丫头却是知道了什么似的,迎上来,趴在她膝上,眨巴着眼,奶声奶气唤她一声“姑姑”,天香摸摸她脑袋,勉强笑笑。
冯素贞从里头走来,追寻着天香的身影看去,还未言语便被来人打断。
“素贞,伯父的腿可严重?”
“哦,这个,说不上来严不严重,需慢慢疗养。”
“这便好,不然我的罪过可大了。”
“我明日烧些青石灰带来,你将其撒在房里,好除湿。”
瞧他们这相敬如宾的样子,再跟个小娃娃,多像是温馨的一家子。
而自己,倒是多余了。
天香看着涩然,轻咳一声,抚开小安乐的手,欲起身离去。
“你先忙吧,我找林景年喝两杯去。”
“等等,”冯素贞将她缄默与不自然的躲避看在眼里,推开李兆廷,跨步过去抓住她皓腕,“不准去!”
“我……”
腕间力道重得很,她正欲反驳,对上的,却是那人勃然蹙眉的严肃模样。
“早上宿醉的教训可还记得?”
“我口误!就是去那玩玩儿!”
“……”
“真的!”发誓状。
天香说得真挚。
她的演技见长,眼眶的红晕却是没及时散去。
冯素贞低叹,松了手,旋身对房里的冯少卿与其身后的李兆廷分别道了别,便往外走去。
“走吧。”
“去哪儿?”
“不是想去林公子那儿么?我送你过去。”
天香知晓这人定是说不听的,便顺了她的意,温温顺顺跟着,一路上不说一句话。
苍苍竹林,她们行步其中,两位侍卫在不远处跟着。
这回,天香很沉得住气,倒是一旁的冯素贞,欲言又止模样,慢慢吞吞,直到走到了城中一间客栈门口,与她相向而立,才似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
她要说什么呢?天香不明了,却也不会期待,只淡淡地问。
“我……”
里堂,林景年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朝她们的方向扬声打了招呼。
“早些回来,我在药铺等你。”
“好的。”
第12章 当局者迷
(一)
天将暮。
门外街上行人稀疏了些,看这时辰,已是酉时将近,便加紧了手头的动作,却是弄巧成拙,那细细节节各色的药物散落了。
“瞧我这手拙。”冯素贞急忙去收拾,对坐于明堂偏侧长椅之上等待的老农歉笑道。
“冯大夫,可是有心事?”后者见冯素贞似是心不在焉,便由此发问。
她只笑笑不答。
“来时便见冯大夫正端详着那把白玉梳子,”老农自视是看破了女儿家的心事,朗声笑道,“所谓‘结发同心,以梳为礼’,这梳子是李夫子送的吧。”
“李夫子真是有心人呐!”
“到你二人成亲之日,我定给你送来两只,不!是三只最肥最大的山鸡!”
高大哥调侃的话语油然在耳。
好天良夜,碧纱窗外静无人。
冯素贞坐南窗下,一搦腰围,宽褪素罗衣。
廿余日后,她便会再次穿上那身嫁衣。
开心与否呢?
说不上来。
许是这几载春秋过去,淡而无味的生活已将她心中所有的憧憬与热情都消磨了,也说不定。
又抑或是……
顾盼流转间,她将视线落在案前那小小一尊楠木钿盒上。
那盒子做的好不精致,雕镌精巧细致,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
——金丝绕着比翼鸟,嵌着些雕花。虽是繁琐了些,却也像是那人偏好。
浮华矜贵的纹案本是与这静谧的木纹相悖的。若是昔时,这般品格她是绝不会青眼看之。
可偏偏是那人送的,她便不由生出了——这般娇贵的玩意儿竟也是有那一番味道的——如此感慨。
昨日这时辰,天香从客栈赶来,向她递来这一方盒,见她模样无措,那人一甩肩处的长发,敛笑道:
“给你的。”
许是因这赧然,她眼间的光华也如盒中的白玉,收敛了些,不再锋芒耀眼。一点点腼腆,兴致却仍如昨日下午那般,低沉着,褪不去的愁绪染上眉梢。
却偏要笑着,以消去她心中疑虑的模样。
“是把梳子。”
她十指纤纤携上那木盒,捧在手心细细端详。
里头装的是一把以白玉而制的梳子。
其温软的光泽从木纹间的镂空中窥探而出,盛着些明月色,将其打开,其光盛之,通透如华练,珠圆玉润,白璧无瑕。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她漾开嘴角,站在药铺的门槛之外,一副会随时离去的疏远模样。
如何感受呢?
那一刻,她终于再次意识到了——这风风火火的女子本就不是她身边之人——这一现实。
无论如何亲昵,她始终那天边的鸟,终有一日会离去。
或许只过了她成亲之日,千盼万盼的这人便再不会出现于她的生活,再不相见。
从此天高日远,人各一方。
直至一日,桑榆暮景,几点吴霜鬓影,她老到连她模样也不甚记得那日。
就如南柯一梦般……
“再不会相见么……”
冯素贞轻喃道,一瞬,一滴水色坠落在了深红的钿盒之上。
似桃花带雨,破了胭脂。
愕然,以指腹向眼下探去,确是沾湿了。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近日泪水如此之多?
自嘲地轻笑一声,小心取出其中的玉梳,便扣上了盒盖的锁扣,置于手边,起身去关了窗棂。
窗外已是春虫扑纸,凉月满闲阶,比常夜清光更多,尽无碍树影婆娑。
“这梳子在我那也放了小几年了,本是打算在你我成亲次年,你的诞辰之际将这玩意儿赠于你,可不想却频频耽搁了。
到后来,你和那乌鸦嘴破镜重圆,我便没了送你的理由,与机会。”
她稍作停顿,注视一眼对面人手中的盒子,续道:
“今日,我再将它赠于了你。
冯素贞,往日请你定要幸福,要与乌鸦嘴生许多小乌鸦嘴来,要白头偕老。”
天香娓娓道,眉宇间全是让她觉着刺眼的温柔。
还未等她回神,那人便又走进了人群之中。
如此明显,她的确是在躲着自己。
而林景年便如同她的港湾,是她能依靠的人,寻着她的去处,离开了她这小小的一方铺子,那潇湘夜雨点滴到了天明,她也未曾归来。
她告诉自己只当是习惯罢,可偏偏这人总能轻易地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镜中,她挽过青丝长发细细梳着,嘴里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
三梳子孙满堂……
第13章 旁观者清
(一)
夕阳低送,小楼数点残鸿。凭依西楼,望江远眺,那伊人仍满目愁容,却是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林景年将视线收回,也望向远山。
这几日她总是这般,应了躲到她这儿的契机,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无所顾忌地将那些她这个外人无处消化的情愁抛得到处都是。
昨日,这公主大人由冯素贞护送着来到了她这儿,等着楼下那人身影已细小得再无法捕捉,魂儿便也似是随她飘离远去了。
如此,便快些走吧,她也乐得清静,可偏偏这公主大人心口不一地没半点离开的意思,只倚着窗棂,远远望着,也不知是看些什么。
而那人也是,竟只是站在客栈阶外,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来,无所作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般道理,她是懂的,而若是放她们身上,她便只一知半解。
忘了是几时,只记得曾看过的红楼梦里,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形容林黛玉,当下,她可将这句用在天香身上。
以前年少之时,她只是应了学校老师的要求,念了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却实在是不懂那书中女子日日愁眉不展究竟为何,心中思忖:开心难过,生活照旧,不应该快乐些活着么?
而现,她不懂的是,两位放哪儿都不可多得的聪慧之人,竟一点也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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