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凶烈 作者:江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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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即新月,有初始之引申义。
“哦,是这样,我叫李岩铭,工商学院大一的。”他伸出了手,薛连朔握住了,随便摇了两下,就当是认识了。
活动结束后,一个社团的人乌泱泱地赶去校门外的小馆子聚餐,社长请客。薛连朔屁股摔得乌青疼痛,落座之时面带难色,看得李岩铭在一旁吭哧吭哧直笑。薛连朔说:“疼死我啦,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还不知道后边儿能不能来呢!”方行舟正在点菜,听见了就瞪他一眼;“这就不行了?你回去睡上几觉就没事了。”副社长是个身材细长平板的学姐,在一旁打趣方行舟:“社长,你对小薛学弟真是特别关照哎?”方行舟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没办法,社团里就他一个没什么经验。”
听了这话,薛连朔的心中泛起一些五颜六色的感动,进餐过程中不停地给社长夹菜盛汤,社长表示你这献殷勤的样子太难看了,赶紧收住。薛连朔没能收住,他还有一堆话要发表呢,其实平日里他也算不得一个话多的,但在这种公共场合,就偏要逼自己显出一种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样貌来,他问出了方社长是机械学院的,大三,年方十九,河北人,宿舍在十一栋,方行舟说:“你是不是要查我户口?”薛连朔说:“被您看出来了,我其实是学校领导派下来监视本校学生的特务,方同学,你的各项指标非常合格,我会给领导美言几句让你顺利毕业的。”方行舟往他嘴里塞春卷,只指望他赶紧吃,别瞎贫嘴了。
结账的时候社长被李岩铭拦住了。后者表示不能让社长破费,这顿就他请了。方行舟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不用,你是新人,怎么能让你请?”李岩铭很是气粗,表示这点钱算什么,权当做是入团费了呗!然后自顾自地拿起账单结账去了。薛连朔还在吃,嘴里都是食物,但不妨碍他悄声嘀咕:“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儿啊,有钱也不能这样吧。”副社长听见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住嘴了。
李岩铭有钱,并且性格有些跋扈自我,是后来薛连朔慢慢了解到的。那时他和李岩铭已经比较相熟,偶尔遇见了,也会一起吃个饭或是聊个天。薛连朔不缺钱,甚至是要比全国大学生平均经济水平要高上一截的,但李岩铭总要请他,不管薛连朔乐不乐意。青春期的男孩子,在这方面总是处于一个被送人情的弱势,如此下来,薛连朔便不很高兴了。他表示:“你别老是请客,我又不是吃不起。”李岩铭愣了一下:“我只是习惯了。”
大多数时候他是听不进去别人劝诫的话语的,只知道贡献物质是最能讨好别人的一种方法。他在校外租房住,一人住一个大单间,一百多平方米,时常请同学去做客。薛连朔作为他的一个新朋友,自然也去过几趟。他和李岩铭确实聊得来,除了在开黄腔方面,其他都比较能形成精神上的共鸣。
有一回,是一个十月的天,燕雀在窗外发出细长的啾鸣。李岩铭突然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温小匀的?”
“啊,对,怎么?”
“没,觉得她长得不错。”
“是吗,还行吧。”薛连朔跟此女并不熟悉。
“如果说我想追她,你会不会吃惊?”
“……”
“会不会?”
“有点吧。”
“你能帮我吗?”
“怎么帮你?”
“嗯,比如说要个电话号码啦,电子邮件地址啦,宿舍的具体位置啦,这一类的。”
“也不是不可以,我改天找个机会吧。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外院有这号美女的?”
“有一次,我去你们班找你要鞋的那一次,她就从我身边经过,印象深刻。我问了你们班同学,方才走过去的那个是谁?他们告诉我,叫温小匀。你们班女生还挺活泼,凑在一堆笑个不停。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薛连朔翻了个身,将漫画书盖在自己的胸口,“我跟她不熟,不过知道她好像是个挺内向的女孩子,平时话也不多,你可千万别横冲直撞,估计就没戏了。”
“一定一定。”
隔天薛连朔还真就找温小匀要手机号码去了。在此之前他从没跟这姑娘讲过话,这样一来是有些唐突的,于是在上大课的时候他先找个借口跟温小匀身边的好友换了位置(温小匀的那位好友见了薛连朔脸红得快燃烧,对于这点请求几乎是无法拒绝),薛连朔在她身边坐下,装模作样地看着书,一边偷偷地瞄温小匀。她拥有一头浅淡的栗色长发,水雾一样披在肩膀上,睫毛很长,皮肤光滑,相貌不算出众,但显得很温和。她感受到了薛连朔的视线,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薛连朔撑着下巴,说道:“我能问你要个手机号码么?”
温小匀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然后说:“我手机上次被扒手摸走了,告诉你手机号也没用。”
“哦,行,我知道了。”
傍晚上完最后一节课,薛连朔抱着书就奔往校外李岩铭的屋子。李岩铭一幅期待的样子,眼里冒光,薛连朔有心戏弄他,就道:“我问过了,她一听是有人要来泡她,立马就拒绝了。”
“不是吧!我靠,出师不利啊。”
李岩铭蔫了好一阵子,趴在沙发上,脑袋都埋进靠枕里。薛连朔在这过程中逐渐感到一种罪恶感,于是他决定坦白从宽:“骗你的,她说她手机丢了,被人给摸走了,现在没有手机号可以用。”李岩铭从沙发上弹起,拿靠枕砸他,薛连朔一边躲一边哈哈大笑。
隔了两天,李岩铭交给薛连朔一部新的手机,并且让他务必转送到温小匀手里。薛连朔又问:“要不要直接跟她说是你送的啊,免得她误会我对她有意思。”李岩铭想了想,答道:“算了,你先别说,就说是有人托你送的。你先试探一下她是个什么状况,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薛连朔说:“我帮你跑腿,没有点报酬?”李岩铭说:“你要什么报酬啊,送你东西都不要,哎呀就当帮一下兄弟嘛!”他居然开始撒娇,薛连朔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成,那就算你欠我个人情,下次我叫你做什么都不准拒绝我。”
李岩铭抱住了双臂,一幅害怕受到侵害的神情:“除了以身相许,别的都好说。”
薛连朔大吐:“滚吧,就你这姿色,送我还不要。”
薛连朔那天将新手机给了温小匀。不出所料,人姑娘根本就不要。薛连朔忙解释道这不是他要送的,他是受一个神秘人士所托。鉴于跟李岩铭交情还算不错,于是乎,在这段短短的描述中,薛连朔向她展现了一个多金多情的王子形象,又说:“他还挺高的呢!”说罢在脑袋上比划了两下,“跟我差不多吧,一八……一八三大概。”旁边有不安分的女学生在嚷嚷:“薛连朔,该不会那个人就是你吧!这么迂回曲折的方式,追不到女生的哦!”她话音刚落,周遭的起哄声更响了,嘻嘻哈哈一大片。外院的女生本来就多,聚众八卦的时候那种能量能直接把人冲击出去,薛连朔就被冲击到了,他有些面红耳赤,“日,真的不是我,是我朋友!”然后把手机往温小匀桌上一拍,“你爱拿不拿,反正不是我买的,你要是不高兴用就把它丢了吧!”
温小匀表情淡淡的,她将手机收了起来,说道:“告诉你那朋友,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
“哦,我知道了。”薛连朔转身走人。
李岩铭有天傍晚来找他,脸上那畏畏缩缩的神情一看就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平日里一幅唯我独尊的德行,一遇到这种事情倒像只被驱逐的老鼠,但此鼠身型高大,所以显得格外突兀,堪称一只变异巨型鼠。他把薛连朔叫了出来,那晚薛连朔正在班里学习,没去图书馆和自习室,捧着一本德语词典昏昏欲睡,李岩铭来叫他,他仰天长叹,然后一步三挪地到了门口。
“干嘛?”
“手机送出去了吗?”
“嗯。”
“她怎么说?”
“她本来不想要的,到后面还是收下了。”
“她有男朋友没?”
“没有,你放心吧。”
李岩铭往教室里探了一下头,发现人不在,又是失望又是庆幸的样子。薛连朔说道:“妈的,现在班里都以为我要追温小匀,尴尬死了。”
“委屈你了,等事情办成了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得,只求你快点搞定,好处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我现在有她手机号,决定放长线钓大鱼……”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这条鱼确实很大,童叟无欺。
“那我只能祝你早日钓得美人鱼,千万别给拖进水里去了。”
李岩铭哼哼两声,唱着小调走了。
第3章
有一天是星期一,薛连朔参加完社团的活动,从北操场要溜回宿舍楼。他近来技术有所增长,能站得稳滑得远了,方行舟夸他学得很快,过一阵子就可以参与他们的环湖一周活动了。他们学校附近有个湖,无数幢大楼从湖的周围拔地而起,将湖围成了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而他们学校就是其中的几个棋子。水域纵横的地方容易生蚊虫,到了傍晚的时候更尤为甚,薛连朔就在一群黑翅膀蚊子的追赶中,滑着旱冰。他没让社团里的人带,连李岩铭都被他赶走了,誓要自己滑回去,方行舟说他有毅力,李岩铭说你小心别摔湖里去。傍晚了,太阳是一坨被随手抹开的橘黄色颜料,从东边天空,一路涂抹到西,拉出一条长长的靡丽光线,薛连朔被它烘得全身暖热。有人骑车遛狗,两只大白狗,毛发极长,垂坠下来,免费给大马路拖地,学校清洁工阿姨大概会很喜欢这种狗,只要它们不随地拉屎。那人停下了单车,放在路边,然后抱着两只狗在草地上滚动起来。薛连朔瞧着狗儿们挺有意思,凑上去摸了两把,那同学也不介意,还把狗爪子伸他手里,狗儿很乖,尾巴猛摇,薛连朔蹲在地上笑了。
正在人狗其乐融融之际,他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薛连朔回头,是一群高大的男孩子。他所在的草地旁边就是两个篮球场,那里傍晚会聚集许多打篮球的学生,看起来这帮人刚打完,身上的衣服被汗浸得湿透。其中有一个抱着篮球的,走到他面前抬着下巴问他:“你是薛连朔吧?”
薛连朔点头。
那人笑了一下,那种笑让薛连朔很不爽,充满高高在上的蔑视意味,看这情形,来者不善,怕是要寻衅滋事。薛连朔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扶着旁边的一棵树,问:“找我什么事?”
那人逼近了他,薛连朔发现他与自己差不多高,但如果除掉脚上的冰鞋,估计要比自己高上一些,他头发短短的,鼻梁很高,嘴唇像两匹利刃,皮肤晒得有点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凶恶。他说:“听说你想追温小匀?”
薛连朔一下子就想矢口否认,把李岩铭那王八给供出来,但对方的架势实在让他很火冒三丈,好像他很弱似的。狗从他身边跑过,那位养狗人牵着狗骑着车,溜之大吉。薛连朔说:“我是不是要追她,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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