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薛连朔基本上就是没事找事,从小嘴贱,没少因此得罪人,但幸好拳头还算硬,一般干过几架以后那些人就不来找他了,要不就变成了他的拜把兄弟。薛连朔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落在对方眼里那就是个拽得不行的小混混,尤其是那耳朵上边的四颗钉,被夕阳一照,晃得人眼晕。那人上前,盯着薛连朔:“我正在追她。”
“哦,意思就是还没成喽?那你就不准别人追她?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那人冷笑了几声,然后把篮球往后一抛,被后面的人接住了。他拍了拍手,然后朝薛连朔伸了出来。
“干嘛?”
“握个手啊。”
“我干嘛要跟你握手?”
“表示一下公平竞争嘛。”
薛连朔夸张地笑了一声,然后挺直了腰杆,想摆出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翩然离去,哪知脚下一拐,轮子转了个向,他还没反应过来,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扶着地面,木呆呆地。然后身旁响起了冲破云霄的哄笑声。那帮男孩子年轻力壮,中气十足,直将这笑声送到了天际,送到了晚霞边,送到了薛连朔心里,把那自尊击得稀碎。他咬了咬牙,默默地打算爬起来,面前出现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是方才他故意忽视掉的那只。他抬头,看见了一张憋着笑的面孔。
“起来吧。”
薛连朔抓着那只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低着头,拍裤子上的灰尘。就听见那人说:“我姓陆,体院的。”
“哦,知道了。拜拜。”薛连朔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人。
那天晚上,据612的人员对外的转述,薛某人可说是面沉如铁,气压极低,生人勿近,熟人勿惹。王甘霖的电脑网卡坏了,过来要玩薛连朔的,被他赶回去了,很委屈地到一边去抱着贺东知哭诉。
贺东知问:“朔朔,是不是在外边儿被人欺负了啊?”
梁稳转过头来。
“没有,你们别管我。”薛连朔说完,爬上床,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装死去了。
“朔朔,你是不是腰扭了啊,我刚才看你动作很不利索哎。”
“没有,不要问了。”声音在被子里传出,闷闷的。
“快下来,我们看看啊。”
薛连朔在床上翻了几趟,像滩煎饼。过了一阵,此煎饼还是耐不住了,颤巍巍地溜下床来。衣服一撩,裤子一拉,给贺东知展示他微微凹陷的尾椎骨。“看。”
“嚯,还真的青了一块。你怎么回事儿啊?”贺东知说着,伸手拿柜子上的药油。
“今天遇到了个傻逼,差点和他打起来。”
贺东知给他揉腰,揉得他嗷嗷痛叫起来。
“嘶……你轻点!你看起来这么点个子,怎么力气这么大?”
“力气不大,瘀血散不开。接着说,然后呢?”
“哎,那傻逼要追温小匀,所以来找我麻烦。我想不想追温小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凭什么他追温小匀,别人就不能追了?光天化日之下,岂容这等欺男霸女之事,你们说对不对?”
“然后你就给人揍了个大马趴?”
“没有,”薛连朔脸红了,“我、我是自己摔的。”
贺东知的动作停了,伙同着王甘霖没有同情心地大笑起来。薛连朔恨不得拿床沿上晾着的袜子塞他们嘴。梁稳突然发话了:“你把裤子拉上去点儿。”
“哈?”薛连朔的裤子褪到了屁股上方,只消再拉下去点,就能露腚了。
“拉上去点儿,你屁股都快露出来了。”
“干嘛,又不是没看过,”薛连朔嘀嘀咕咕,“咱俩还一起洗过澡呢。”
“我那时可没盯着你屁股看。”
薛连朔哼哼两声,把裤子给拉上去了。
“那你到底想不想追温小匀……”王甘霖在一边泡着面,随口问他。调味料冲鼻,使他打了一个大喷嚏,以至于最后的那个“匀”字猛地收住,化作了气体与唾液喷发出去。
“当然不想喽,我不是都说了嘛,是我社团里一个朋友想追她。就是上次来咱们宿舍那个啊,你们说看起来就是有钱人的那个……哎你那泡面是不是拿我的!”
“哦,对啊,嘿嘿……借我一盒,下次还你。”
“靠,我就剩一盒那个口味的了!”
“真的不想追温小匀?”贺东知接着问。
“真的,我的妈呀,你们怎么个个都这幅猜疑的嘴脸,得,明天我非得跟人说清楚去。”
不等薛连朔去找温小匀,对方倒是直接找上门来了。上毛概的时候,温小匀抱了书坐到他身边来,薛连朔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她绷了一节课,终于在下课的时候开了口:“那个……是不是有个体院的男生来找你麻烦?”
“哦,对。”
温小匀长叹一口气,“他是我朋友,你别介意,他脾气就这样,其实人不坏。”
“嗯,是吗?”
温小匀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跟他解释这个误会没有?”
“没有。”
“为什么?”
“看他不爽呗。”
“这……”
“你自己跟他解释吧。”
“好吧,真是对不住了。”温小匀这样温和有礼,倒使得薛连朔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有什么好对不住的,是你那朋友的错。”
温小匀笑了,明眸皓齿。她说她那个姓陆的朋友是她老乡,刚进大学的时候就在同乡会(据她所说名字就叫什么“山东人在J大”)认识了,他在追她,但她还没答应。薛连朔听得其实没什么况味,但为了迎合女孩子的面子,还是得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面目,连连点头。
“她们都说我跟他不合适。”温小匀撑着下巴看黑板,下垂眼一眨一眨的。
“谁?”
“我的那些朋友呀。”
“哦,确实不太合适。”薛连朔在内心暗想,妈的,我这兄弟当得实在太有义气,连背后跟女孩子嚼舌根的勾当都干上了。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薛连朔心道,难不成说我的某个有钱人朋友更适合你,千万别跟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逼在一起?他懒得说更多,就淡淡一句:“没什么,感觉而已。”就给糊弄了过去。女孩子也没多问他什么,把头转了回去。
他们毛概课的老师是个谢顶的中年妇女,对,是妇女。谢顶的女人按理来说是很少的,但她就是谢顶了,颇有点朝着裘千尺的形象发展而去。她姓孙,背后的有些缺德的学生给取了个花名叫孙千尺。此刻,孙千尺正在讲台上对着书本念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见学生们在座位上睡觉的睡觉,打游戏的打游戏,话头就从方才那理论一拐而到了痛诉当代大学生的麻木与怠惰上,情感非常充沛而真挚,十足的精神导师架势。薛连朔看了看手机,快下课了。他将书本塞进斜挎包里,准备从后门开溜。他可不想待会食堂人太多,排队都得等上十几分钟。哪知这点动静却叫孙千尺察觉了,她叫住了后排往外猫着腰往外走的薛连朔:“后面那位同学!你干什么呢?!”薛连朔一惊,脚下抹油,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孙千尺表示,既然有同学提前溜走,那咱们就重新点一次名。台下的学子哀鸿遍野,各个不胜其烦。孙千尺将书卷起,攥在手里,又想了几秒,愤愤然作罢。
提前溜走的薛连朔在一食堂点了一份什锦炒面,还有一盘孜然烤鱼,挑了个位子,坐下来大快朵颐。有条信息发了过来,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是上次那个号码。上书几字:“帅哥,我是小宇,我们能再见一次面吗?”薛连朔三下五除二直接把信息删除,把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充作没看见,继续吃面。
吃完的时候,薛连朔端着盘子往餐车处走去。他偶然一瞥,看见了温小匀和一个高个男生在排队。再仔细一看,那男的就是几日前的那位体院的陆同志。此君如今换作了一副殷切的温和面目,似乎在问温小匀要吃什么。温小匀表情还是很冷淡,抬头看着他,然后随口说了句话。薛连朔将餐盘放了上去,然后擦擦手走人。
这件事又是过了一个星期他才与李岩铭提起。李岩铭表示,妈的,都跟人吃上饭了,绝不能被那情敌捷足先登,他要开始加快行动了。薛连朔兴趣缺缺,打了个哈欠,你加油,他说。
薛连朔正被自己的事情烦着,才没空搭理李岩铭。他在一个月前的时候,跟一个同*交友聊天室里的人交换了号码,那人给他发了照片,是他喜欢的类型,干净阳光,挺可爱的。哪成想见了面却是只黑粗壮的棕熊——此话不能怪薛连朔太刻薄,但实在是十分贴切的了,设想一下,一个身高168左右的男子,皮肤黑,五官平庸,体格矮壮,毛发蓬松而繁密,那不就是类似于棕熊吗?所以总得来说,薛连朔对他的评价是十分中肯的。薛连朔见了此熊,是大骇不已,连连后退,说道:“我操你妈,你给我发假照片?!”
那熊非常不服气,说道:“我叫人稍微修了一下图,那也不能叫假照片吧?”
“那还不叫假照片?大哥,别耍我了好吧。算了,你这么不诚信,我们没法交朋友,我走了拜拜。”薛连朔怀着一颗纯真交友的心,却被现实击得稀碎。那名叫小宇的棕熊却还屡次找上来,频频打电话发短信来骚扰,薛连朔耐心地说了几次,却没能止住对方日益高涨的热情和脸皮,他只好直接给拉黑了。但小宇堪称是牛皮糖界的翘楚,换了个号码继续发骚扰短信,薛连朔很烦躁,很想把他找出来揍一顿。网上的东西,终究还是太他妈不靠谱了。薛连朔想。
第4章
向温小匀表白的那个晚上,李岩铭拉上了薛连朔还有另外的几个兄弟,在女生宿舍七栋的楼下摆了一个花海。那都是非常昂贵的品种,红白蓝三色间隔,形成了一个“WXY”的图案。有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有的眼里是钦羡,有的眼里则是鄙夷。薛连朔见李岩铭在等人的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不免觉得十分好玩,想逗他来着呢,温小匀就下来了。
姑娘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披在肩膀上,睡衣是小熊图案的,耳朵上两个毛绒绒的兜。她看着这繁花盛景有些茫然,李岩铭却直接上去了,“温小匀同学,我就是每天给你发问候短信的那位。”温小匀皱了皱眉,“哦,是你啊,手机也是你送的吧?”李岩铭说:“是啊,我喜欢你有一段时间了,你能考虑和我交往吗?”温小匀低下了头,似乎在认真地想些什么。李岩铭正等着人的答案呢,背后就传来了一声:“不能。”
他回头,嗬,这是何方神圣?
李岩铭不认得此人,但薛连朔却是认得的。那不就是那姓陆的吗?他这次没穿球衣,是穿了黑色T恤和浅灰色短裤,双手插在裤兜里朝李岩铭走去。薛连朔直觉要坏,连忙同另外几个朋友上前。李岩铭挑高了一边的眉头:“凭什么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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