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凶烈 作者:江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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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喜欢的,刚开始的一个星期确实觉得很不甘心。”
“哦,那后来怎么?”
“有个学姐跟我表白,我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试一试。”
“就这样?”
“就这样。”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上一个?你当初不是挺努力的嘛。”
“追不到的就别浪费时间了,不如找新的人试试。”
“忘得这么快?”
“是啊,睡几觉就忘了啊。”
“那你之前不喜欢她?”
“之前是很喜欢,但那是之前啊。”
薛连朔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语塞了,因为对方根本脑子就只有一根筋,直突突的,由东贯西,思维都不带拐弯,记忆力应该归属为金鱼级别。陆培英面上露出了一点顽皮的、得意的笑,使他像个向伙伴炫耀玩具的小男孩子,他大抵是很幼稚的。但薛连朔觉得他这笑挺坏的,看得人心里有些打鼓,可能因为他是个同性恋所以见了这笑心里要打鼓,换了个女孩子也许要心里打鼓,鼓声还要更响亮清澈一些,但他干嘛要跟个女孩子对比呢,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有些忿恨了,端起碗大口喝着汤,把对方那张讨人厌的脸都挡住了。终于把汤喝完,他咣地放下碗,抽纸巾擦了擦嘴,“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等等,我也吃完了,送你回去呗。”
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坐陆培英的那辆电动车,因为喝了太多汤的缘故,薛连朔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花瓶,肚子里全是晃荡的水,咕嘟直响。陆培英听见了,他耳朵大概好得很,在猎猎风声里也能听清对方肚肠里的动静,他嘲笑薛连朔:“喝那么多汤水,回去半夜得尿个不停,你上辈子没喝过水啊?”
“你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
“那你说个屁啊。”
“就说!你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
“那你说个屁啊。”
……
如此几次循环,两人都觉得嘴皮干了,夜风将他们吹得很凉,像两根人形的冰柱子。薛连朔在二十七栋前跳下车,双手直搓,嘴里哈着轻柔的白气。他听见了陆培英说:“真没用,一点都不抗冻,你看我就一点都不冷。”薛连朔凑上前去,“是吗,真的不怕冷?”陆培英正要点头,一双冰冷的手就伸进了自己的后脖颈里,他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将它们抽了出来。薛连朔冲他嘿嘿一笑,正要跑,就被陆培英揪住了围巾,一把扯了下来。陆培英将他的手直直地伸进了对方的衣领里,薛连朔一惊——妈的,这家伙摸的是前胸。那只冰棱一样的手穿过脖子到达了结实而平坦的胸膛,贴着皮肤轻轻摩挲着,薛连朔的心脏猛然地跳动起来,他想起来八百米接力的时候,他在前方等着那根白色棒子来到他的手中,心脏像一面被敲响的锣鼓,邦邦作响,他那个时候脑子就像被敲晕了一般,直冒白烟。眼下他也是这样,在那短短几秒钟之内他丧失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整个世界退化了,萎缩了,黑夜将楼房、灯火、车辆、夜风、他、陆培英都吞没了,于是整个世界就剩下三个存在:黑夜、陆培英的手、还有他那起伏着的、敏感多情的胸膛。但几秒钟过后,他就清醒过来了,他猛地推开了陆培英,转头看向对方,他想他在那一瞬间还是没有调整好表情,如果不是的话,陆培英脸上不会出现疑惑而又尴尬的神态。薛连朔收起了那种被冒犯的、但又稍带愉快的神情,又显出了他那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外在,他说:“你不要乱摸人家的胸,这是要负责的。”陆培英回过神,呸了一声,笑骂“你又不是女孩子,我负责个毛啊。”薛连朔上前,趁其不注意踹了他一脚,笑着跑走了。陆培英叫住他,他又跑回来,“干嘛?”他问。
“给个手机号呗。”
薛连朔报了手机号,陆培英输入完毕以后又问:“你有QQ吧?”
“有啊。”
“报一下。”
“45****03,干嘛,你想全方位三百六十五度骚扰我?”
陆培英骂了一句去你妈的,然后灿烂地笑起来,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他是这么说的。
薛连朔揉了揉围巾的末端,没说话,只是跟着笑,然后挥挥手,走远了。
那个晚上薛连朔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纯正的黑暗,不掺一点乳白光线。黑暗里他躺着,如同一具平整顺从的死尸。有双手从黑暗里冒出,摸上了他的胸膛,在*头的位置来回抚着,像羽毛,像水滴。于是他不再像一具死尸,而是从那两处开始复苏,躯体变得生动而柔软,生命的浪潮一点点地向身体的每一处推开去,形成美丽的波纹,他的宇宙动荡起来,像一艘小舟。那手又逐渐向下挪去,握住了他下身的某根柱体,那柱体撑起他的宇宙,但现在那柱体被手轻易地捏住,上下耸动起来,他的宇宙动荡得更加厉害了,要无限膨胀起来。一道道白光穿过他的身体,从脚底披荆斩棘,直达脑髓,他颤抖起来,在这白光里睁开了眼,他看见了一张坏笑着的脸。在那一瞬间,他绷直了脊背,某个地方射出了湿热的液体,一股一股地流淌。他的宇宙开始坍缩了,像张被破坏掉的蜘蛛的网,柔软而无力地覆下来,变成了地上的一张扁平的画。他在这张画中像个襁褓里的孩子一般安睡过去。
隔天早晨的时候,他半睁着微微肿胀的双眼,盯着那白色床帘上的一只苍蝇,想着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有苍蝇呢,这不是很合理。但似乎有件更不合理的事,正待他去解决。对了,他昨晚做了个很刺激又很安详的春梦,梦里的对象是陆培英。他默默地想着这件事,身体都冷了。他爬下床,迅速地把裤子连同内裤都脱了下来,然后换上了新的。王甘霖在一边看见了,大声嚷嚷:“你尿裤子啦?哈哈哈。”薛连朔陪着打哈哈:“你他妈才尿裤子呢。”
“哦,我明白了,是做春梦了吧?”
“王甘霖,”薛连朔咬牙切齿,“你真他妈烦死人了。”
“我说中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稳在旁瞥了一眼他丢在地上的裤子,又无声无息地转回了头。
薛连朔抱着裤子,拿上脸盆,跑去洗衣房洗裤子去了。他一边在冰冷的水柱下搓着内裤,一边脑子里轰轰作响。洗完裤子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再看看窗外被冻得青紫的天,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6章
李岩铭和温小匀在一起之后,倒是很少来找薛连朔了,连社团的活动都不怎么参加。偶尔见到李岩铭也是他来外院找温小匀,但都是随手打个招呼,就屁颠颠地携女友走人。薛连朔有时也觉得有些无聊,但好在他和社团的其他人员都还算熟悉,所以也不算连个一起练习的伴儿都没有。方行舟已经不怎么带他了,毕竟他现在已经滑得挺纯熟,能跟上大部分人的活动,有时环湖或者环城都会叫上他。冬天的时候,这座城市要很晚才下雪,大多数时候刮凛冽的风,妖气横生,把人的外衣都割破,然后横着切进皮肤里。薛连朔是南方人,习惯了这种又湿又利的冷,虽然很难捱,但硬抗着就是,他有时独自一人滑行在风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武士。大一的课程很少,临近期末尾声,课都结了,只剩下可有可无的复习的工作,其他时间都闲得慌,于是他不顾严寒总要往外跑,室友问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么大冷的天出去遛弯?他一边往脖子上套围巾,一边皱鼻子:我喜欢,我乐意。有一次他滑过校外的一座喷泉,泉眼寂静,泉水都结冰了,透过薄薄的青色冰层,可见底下的圆圆的硬币,它们铺成好几层,像形状规则的银灰色苔藓。他拿手戳了戳冰面,发现挺脆的,于是加大力气,终于使它出现了一条裂缝,然后逐渐崩塌下去,脏脏的池水漫了上来。他没戴手套,手指在池水里浸得凉透。此时是晌午时分,稍微升了温的日光如同母亲那粗糙而暖和的手,他在这抚摸下微微眯起了眼。但他其实并没有联想到自己的母亲,或者说,他一直是在努力地规避这种联想,因为那会使他心情在一定程度上变坏。那么不如就说这日光像爱人的手好了,爱人因为是他爱的人,所以那手指势必火热而多情,光泽而有力,一把可以攥紧他所有枝节横生的欲望,连根拔起。啊,那么这个爱人是谁呢,他想到这个问题,心情在一定程度上变得复杂。他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新对象了,把旧的都抛在脑后,把新的迎接到面前。
他的手指在池水里轻轻地游走,池底的硬币看起来很牢固地贴合着,好像不能被拨动,他心里突然有点痒,就想去捞一把,池水冰凉,他那想到情情爱爱的脑子正在发热,正需要冷静冷静。公园的管理员大爷在一边虎视眈眈,他也许觉得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小伙子在计划着偷走池底的那些硬币。世风日下,大学生也要沦为偷窃贼!如果他要敢偷走那些代表了许多个心愿的硬币,那么本大爷就要替天行道,把这学生给抓喽。他看见那脚上穿着冰鞋的学生将袖子掳了起来,手臂伸进了池水里,好像不知道在进行些什么苟且的动作。管理员勃然大怒,嗬,果然是个偷硬币的贼子!他从树林背后的亭子中蹦出,精神矍铄地大跨步,朝着学生走去,吆喝着:“干什么呢!想偷钱?!”那学生被吓了一跳,从池边站了起来,手臂上附着的许多水珠淅沥沥地往下掉。
“没想偷钱,我就是……捞着玩玩……”
“这么冷的天,在水里瞎捞什么,不怕被冻死啊!”
薛连朔想说你这也没有牌子写着不让人在水里捞来撩去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不要同大爷辩驳,那势必会输。他默默地把袖子掳了下来,手臂就跟不存在了似的那样冷冰冰。他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不,就确实是个傻逼。于是他转身,朝着来时的路滑去。大爷在背后双手叉腰,志得意满,觉得领导该给自己加工资,那八百块钱压根儿就不值得他这番英勇威武的表现。
薛连朔漫无目的地乱窜,窜着窜着就流落到了李岩铭在校外的住处。他突然来了劲儿,在楼下就嚷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李岩铭那毛发乱糟糟的头才从三层的窗户里探出,他朝天上丢了个白眼,然后让薛连朔上来。
“那个,方便进去吗?”他在门口迟疑了一番。
“什么方不方便?”
“你女朋友在不在?”
“哎呀,不在啦,你赶紧给我进来,冷死你爷爷我了。”
李岩铭给他开了个罐啤酒,常温的。薛连朔一边喝一边问:“你跟温小匀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跟我报备一下。”
“这不是事情忙起来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嘛,再说了,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你没看见?”
“哦……没看见,可能是漏了吧。”
“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啦,”李岩铭在他旁边坐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随便溜达到你这儿了。”
“这样啊,你们快放假了吧?”
“是啊,都结课了,下周考完试就能回家。”
“哎,真令人羡慕,妈的,我还有一门必修的考试安排在了下下周,都想翘了算了。”
“那不行,补考很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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