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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兼明，你不要闹了，好好活不好么？”

　　我差点气笑了，怎么又成我闹了？医院一直在找合适的配型，我现在也挺注意着自己的身体，哪里给他老人家添不痛快了。他又说了些教训我的话，我假装听不见。最后，他沉默了会儿，调节呼吸。

　　“季兼明，我不好。你好起来再.....不要我,好不好？”他声音柔柔的，我没发现，直到他哽咽了一下我才回头看他。黎铖的眼眶红红的，这是我第二次看他哭，第一次是在他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总能一下子找准我最不舍得的地方，我满心的委屈，他却比我还委屈。

　　我努力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告诉他这和他没有关系。黎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不知道的自己又那里对不起这祖宗了，他哭的睫毛上都沾了泪，然后就那样无辜的看着我。

　　我以前最喜欢他的眼睛，这不是说我能忽略他的肌肉啊，脸啊之类的任何一处的美。我就是觉得他的眼睛怎么看都特别好看。想到这双眼睛的最深处装不下我，我就挠心挠肺的不舒服。

　　我想起来肖艺了，我喜欢他是喜欢的什么也不顾了，但这不代表我可以虚与委蛇的和别人分享，和他暧昧。我不知道黎铖这是什么表情，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我觉得我快哭了。

　　那天黎铖在医院陪我吃过饭，一直待到我睡下。我没反应过来他这是抽的什么风，不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吧……我觉得脑子里乱乱的，我一定是上辈子造的孽太多了，佛祖把孙猴子派给唐僧折腾，把我派给他。

　　我醒来的时候黎铖又来了，应该是回家换了身衣服，大早上一睁眼看见他的脸，我还以为我穿越了呢。他从我床边爬起来迷迷糊糊的看我，那张脸我差点儿就上手捏了。和我对视了大概有十秒，他才清醒。醒了以后的黎铖有点局促，季辙浩显然是耗不过他，回公司时把他留这儿了。

　　我不敢和这祖宗相处强迫自己睡了半上午，我再醒来的时候就看他担心的看着我，显然以为我这是体虚造成的。遇见他，我就老做蠢事。

　　“医生说你应该睡不了那么久，你是不是不舒服？”黎铖自顾自的洗了个苹果，坐在我旁边开始削皮。这些活他以前都没干过，这样看他也不是不会。我知道了，我把人惯坏了，生活上也是，感情上也是。

　　我含糊着和他敷衍，从动作到表情都在示意他赶紧走。我是一下收不回对他的情感，但我讨厌像这样与他粘连不清。

　　“你不去上班么？”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点蠢。

　　“我请假了。公司的事我晚上加班。”我想了想，没有说让他少熬夜的话。我的手机被季辙浩收走了，只好拿了本书看。季辙浩现在杯弓蛇影的，觉得啥都有可能加重我的病情。

　　我没再和黎铖说话，他似乎是委屈着了，切好苹果摆我旁边，然后支着头看我。我以前以为我最怕的是他怜悯我，可他现在在我面前手足无措的委屈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从小到大，我看他对我没心没肺的样子看惯了，我以前以为有一天他在乎我了我会大笑三声。可现在，我矫情到怎么样都不舒服。他在乎我，我也不舒服。

　　沉默是黎铖打破的，他一脸想说话的样子憋很久了。他说他和肖艺分手了，然后没再多解释。我一愣，想想也对。那天他和胖子从酒吧出来之前我就看见肖艺了，那丫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黎铖被我惯的，连恋取眼前人都不会了。

　　我继续沉默着准备安安静静地看书，刚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现在才发现季辙浩挺有文化的弄来一部杂曲，入眼第一句

　　“怕似水中捞月，空里拈花。”

　　我呼吸一滞，觉得这书虐心虐到姥姥家了。“啪”的合上书甩一边，才发现黎铖还坐在床边看着我，看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怕他误会。

　　我甩完书，黎铖的眼睛就红了。我以为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哭，那神情…我还真说不好，说似喜似悲又觉得有点苏。我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一下又有点高兴。我的脸都懵到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了，僵硬的看着他。

　　黎铖深呼吸了一下，笑着对上我的眼睛，他说，

　　“兼明，咱们在一起吧。”

　　我觉得我有点耳鸣。

　　

 

　　☆、黎铖 番外

 

　　我没有想过，季兼明会喜欢我。以前他是我同桌，每天都是一脸很严肃的样子，严肃的吃饭，严肃的讲冷笑话。季兼明也很白，长得很秀气，看起来很乖的那种。

　　高中的时候，他和我的话开始多起来。我和他说话就会变的安心，他有一种让人觉得暖暖的能力，声音很温和。不只我，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时不时的和他套近乎的人挺多，可他还是像我的小跟班。

　　快毕业的时候，我开始找不到和他之间的话题，那时候是真的慌了。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开始天天对他汇报我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季兼明就很认真的听，我们生气的时候他就很认真的劝和。

　　我们相识的早，相熟却很晚。

　　季兼明看了我的志愿，我知道。好哥们，要永远在一起。总觉得没我罩着，他身边就会出乱子。我还记得，高中时一个女生和他告白，他被堵的一句拒绝都说不出来，没把自己噎死。看着就让人着急。

　　毕业旅行，季兼明大晚上的梦游到我身边，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总觉得他吻我。都是大男人，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总不能说，你是不是梦游的时候吻了我。

　　回想起来，我大概是早就喜欢过他了，只是还没到我发现发芽，我就把它的种子都挖出来了。

　　大二我过生日，季兼明被灌多了，KTV就剩下我们两个。他扑过来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觉得这么多年，心照不宣的什么东西都被他毁了。我想我失去了一个朋友，那种知冷知热的朋友。

　　第二天他开始追李澄，我冷眼看着他，心里嘲笑他。他给我说李澄的时候经常是胡编乱造的，我对这姑娘都比他了解的多，他看李澄的照片，眼睛还瞥着我的表情，要多假有多假。我默不作声的微笑着鼓励他，这样我们表面上还像是以前一样。

　　那天我去找他打球，李澄在他旁边和他有说有笑的，我瞬间觉得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笑起来真难看，还没季兼明好看，季兼明追她干嘛呀。

　　路上我可能是哪个神经转不过来了，直接就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可怕，我又胡乱说了一大堆想补救，可是越描越黑。那天我看着他走远的时候，脸还是僵着的，我突然有些怕他经不住打击就这样走出我的生活。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季兼明足足消失了三天，他像是算准了我的心理。第一天，我想他要是找我我就告诉他我们之间不可能，严词拒绝的那种，可能还会爆粗口骂他。第二天我有点慌，我想他要是现在出现了我就劝劝他，顺便告诉他我们没可能。第三天天黑我回寝室都还没他的消息，我想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出现告诉我他人没事就好。那天有个男生跳楼自杀，我确认了半天和他没关系，才放心。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是真的怕他出事。

　　第四天，季兼明又回来了，我送了口气。大半年的时间里哪都是他的影子。我也冷静下来，我还是失去了一个朋友，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和他说的话了，和他呆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我的表情，我不想给他一点希望。但我不想让他消失与我的生活无关。

　　我挺自私的，他无限满足我的自私。

　　量变引起质变。高中我没有好好学政治，大学我没有选修心理。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觉得她把我一直以来特别安心的一小团光也带走了。季兼明就一直陪着我，我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放空，他就帮我打理家里的琐事。家里没水，饮水机的水等了很久还没人送，季兼明不知道从哪把水买回来抗上五楼。

　　姨妈来看我那天，天下着雨。季兼明打着伞把我表妹送上车，那小姑娘看着他眼里都是光，他还对着人家笑，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明明是他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做人啊，不能半途而废。

　　在回去的车上时，他一直在搓手。还是二月，他穿的确实有些少。我握住他的手假装随意的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那时候他红着眼抱住我，眼睛里亮亮的，暖暖的一团在我怀里，我却是一片迷茫。

　　毕业后我和季兼明闹的最凶的一次，我碰倒了杯子，他被椅子绊倒正好摔在碎渣上，血流的到处都是，我气噎到一半被吓的一身冷汗。他在医院住了两天，我在门口看着他睡着不敢进去，他生气的样子让人心疼，眼眶红红的，脸色苍白的抿着唇，倔强且执拗。

　　李澄和他阴差阳错的进了同一家医院，有时候我找了借口去接他，总能看见她出院门。堵心的人永远在堵心。所以我不懂声色看他们撮合我和肖艺。季兼明有意把我们俩的关系瞒着认识我的人，以前我一直觉得他敏感，有一天我竟然也可以利用这种体贴。

　　我没想过他会不要我了，他和我谈分手的时候我想他一定是气狠了。我当时固执的等他突然间反悔，我想告诉他，分手是能经常谈的吗？我想等他回来，一定要把人压到床上狠狠欺负，要他哭着认错。

　　我凭着上次的经验等了他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我承认我怕了，他把他的东西全搬走了，就剩下几张照片。我硬撑着借肖艺演了一场戏，后来我对肖艺道歉，她挺好的，我不配。我不知不觉欠了季兼明好多，除了他我谁都不配。

　　那天胖子没懂我的眼色把季兼明带回家，他喝的挺醉而且脸色不太对，我有些担心他，后来我买单的时候看见季辙浩了，放心了些，等我回去饭桌上已经没人了。人情世故，聚少离多，散的时候我挺感慨的，我就只剩下想把季兼明拉回怀里抱抱他的想法了。

　　我逼着自己等他告诉我，他还喜欢我。他不会放下我的，我心里有点不确定。

　　那天和胖子一起吃饭，季辙浩把他拉走，我想也没想就追过去了。追上他又觉得自己很蠢，他万一不喜欢我这样呢。我一直笃定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现在他突然不要我了，我满心都是疑虑。

　　他的表情突然像是很痛苦样子，季辙浩抓住他不让他摔下去，这一切都像是在一秒钟之间发生的。我把他抱在怀里，克制住不让自己的手抖的太厉害，有些事超出我的预料了。我抓着他的手也被他抓紧，他也轻颤着，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虚弱。我第一次反应过来，他是那样的脆弱，要好好护着。

 

　　☆、黎铖 番外

 

　　去医院的路上，季兼明握着我手的指尖一片滚烫，我不得不努力的回握他才能安心。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季辙浩焦躁的开着车。季兼明低着头不愿意看我，我知道，是我的错。

　　我听季辙浩说，兼明是白血病。我不信，可医生也这么说。我去看他的时候医生给他用了阵痛的药物，他刚睡着，医院的床单衬着他的脸色，透出不自然的白。他睡着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以前我常气他，说他睡着了都露不出天真可爱的一面。我就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等他醒来。

　　我想我是后悔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愿意的那一天我会挽回不回他。我以前故意和他作对，甚至故意在脖子上涂了口红气他，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不要我了。

　　死亡像是一个大关，在这之前他就不要我了。

　　那天的太阳落的特别慢，就悬在病房的窗框上，映得整个天空都像是被泼了血，冷不丁的窜上来一阵寒意，冷得人害怕。更让我害怕的是，季兼明不愿意在医院待，他不让我知道他病了，他想顺其自然。

　　他睡着的时候我去做了配型，我知道几率有多渺茫，但我不能不试一下。

　　我在他病房里待了一天，他不愿意理我。他装睡的时候真的吓着我了，我不敢吵醒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问医生他有没有事。我向公司请了假，说我爱人病了。请假的时候我就在想，在季兼明爱我的时候，他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我知道他爱我，但他从来都只说喜欢。他是我的爱人，他教我情爱最浓的滋味，我做好了回他以偕老的准备，他不能不要我。

　　他不能不在这个世界。

　　晚上的医院特别冷，我回家换了衣服就赶过来。那感觉很奇怪，像是我不在一秒他就会出事一样，像我在他身边就可以心安。

　　我本来是想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结果睡着了。我梦见高中毕业旅行的那个晚上，我醒着，季兼明坐在床边看着我，眼里一片清明。梦里我起身把他按在床上，抱住他，吻住他的唇，他一如既往的回应我，顺从的，忍耐的，全都乱了。梦里梦见他，梦里我就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