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首页 > 现代都市

西都曲(训诫) 作者:鹡鸰于飞


亲爱的书友,您现在访问的是转码页面,可能导致更新不及时,访问最新更新请点击




Tags:天作之合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三教九流

  “正竑?正竑!听得到我说话吗?我师父来看你了。”沈琼声音直发抖,蹲下身去握谢杉的手,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全是汗渍。
  谢杉费力地抬起半截眼皮,轻轻“嗯”了一声,原本就云遮月的嗓子此刻更是哑得揪心:“爹……天热,不该折腾……”
  陈如意嘴角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僵立良久,突然反手“啪”一下给了陈正晖一耳光。
  谢杉和沈琼都是一震。陈正晖倒很平静,垂首应道,“是儿子的错。”
  沈琼从来都没见过他师父这么吓人的一面,在他心目中他师父一直是一个大型熊宝宝玩具似的慈祥老人。震惊了三秒钟后沈琼赶紧上去扶住他师父,顺便也隔开了他们父子俩:“师父您这是干什么!大师兄教训我们是理所当然。”
  陈如意看着儿子迅速红肿起来的半边脸:“我知道。我教训他也是理所当然。甭废话,赶紧把小七弄回去吧,一会儿就要烧起来。”
  沈琼此刻碰都不敢碰谢杉,都不知道他伤成什么样。“这……这咋弄啊!搀着走肯定也不行,难不成抬出去?”
  原本昏昏沉沉的谢杉此刻却突然开口道,“给我瓶酒。”
  沈琼脸色陡变,“谢杉,你要干什么?”
  陈正晖二话没说,从存放祭品的柜子里拿了一瓶陈年的烧酒,塞进谢杉手里。谢杉倒了一捧在手里,往脸上一顿乱抹乱搓;随即又咕嘟喝下几大口。脸上很快就红润起来了。
  谢杉扶着凳子慢慢挪下来,向沈琼伸手:“昇,借把力。”沈琼已经了然他的意思,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架着他的腋窝,这么抄起他半边身子,扶着他慢慢往大门口走。
  谢杉的身子裹在单子里,一直在抖。
  陈如意默默地看着他俩艰难地走出去,方才回过头轻声对陈正晖说,“儿子,以后打他们俩,等我闭了眼,瞧不着的时候再打吧。这就是你的孝顺了。”
  陈正晖的眼泪夺眶而出。
  谢杉到门口扫了一圈乌泱泱的人,气沉丹田:“今儿早上才重申了社规,都是耳边风吗?全围在这干啥!该备场备场去,下午评书场点儿都快到了,一会客人来你们想砸牌子是吧!”
  暮黎眼瞅着他师父摇摇欲坠,说三句话掉了六行汗珠子,差点哭出来。生怕谢杉再费劲,暮黎赶紧接住谢杉的话应道,“师父放心,砸什么也砸不了长缘社的牌子。”
  谢杉又运了好几口气,再次开口道,“我身子不好,这个月接下来社里的事都交给葛清和沈琼。你们有什么事就找他们二位。”
  沈琼感觉他身子还在往下滑,赶紧把他搂的更紧些,小声劝道,“少说两句,回头慢慢铺排,先回家。”
  谢杉这才停了口,虚弱地闭了闭眼,任沈琼将他慢慢搀着往外走。
  陈如意爷俩儿和暮黎跟着他们出的大门,结果一出门谢杉就直接软了下去。沈琼吃不住沉,暮黎人高体壮,赶紧一把接住,将他师父直接横抱起来一路向车飞奔。就在这一刻,暮黎才心酸地发觉,他师父原来已经这么瘦了,瘦得让他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一把骨头。
 
  (十)
 
  没等谢杉歇上三五天,沈琼就发现了一件极恶劣的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当时牛向腾临走前下的蛆启发了寿春阁老板,如今趁着长缘社动荡不稳,老板私下里已经找了他们好几个社员谈判,想要跟他们单独签合同,挖长缘社的墙角。
  这事儿太严重,沈琼葛清孙英几个管事的没敢耽误,赶紧上门告诉谢杉叫他拿主意。谢杉直接就从床上爬起来,咬着牙道,“寿春阁待不得了!咱马上走。”
  葛清满眼忧色,“能走谁不想走呢?可是你别忘了,咱租期还有两年,要是违约,十倍的赔款啊!全部身家也不够填的!”
  谢杉摇头,“这些可以想办法。只要钱能解决的,就还不算事儿。万一让寿春阁得了手,开了这个私人和茶馆签约的先例,咱们西北曲艺这个风气就完了。这不是我们一家一社的小事,眼光要长远。这后果太恶劣了,必须走。马上走!”
  从前寿春阁无论怎么为难他们,给他们多少气受,谢杉都硬生生忍了,只因这里是好不容易扎下的根,不舍得轻易放弃。
  只是,人生中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比名望、利益更重要。钱没了可以再挣,名头没了可以再打,一旦该坚守的底线没了,这人的魂啊,就找不回来了。
  沈琼深解谢杉之所念,没有任何迟疑就支持了他的意思,“烟蓑雨笠卷单行,芒鞋破钵随缘化。咱们原本就是从城墙根儿底下走出来的,再坏能坏到什么地步?正竑说得对,先例不能开,开了咱就是西北相声的罪人。只是……仓促之间咱去哪儿呢?”
  谢杉看了一眼兄弟们,“其实没有这事儿,我也早就寻摸过,咱们不能再寄人篱下打游击了。咱要有自个儿的地盘。我之前模糊打过一个地界的念头,打了几眼照面,当时就觉得地段不错。只是顾忌寿春阁的条约,我也没往下动作了。我这几天就去把事敲定,咱要有自己的门脸儿。葛清孙英,你们立刻就要开始收拾社里的事,沈琼不懂这些,孙英亲自去跟老板谈。赔款有合同压着,不指望老板能让步,但是一定要谈下来允许我们分期还款。咱们的行头一样都不许老板趁机索扣。我就这两条原则,其余你们看着办。”
  葛清和孙英应下。沈琼打量他双手扶着腰的站姿,笑着问道,“哟,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啊?这个样子就打算满世界跑,能成么?”
  谢杉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毫无威慑力地嗔一句:“别搅和!”
  葛清孙英都嗤嗤地笑。沈琼抱臂看着谢杉,“讲真的谢爷,你打算一个人扛咱以后的家吗?又要赔寿春阁,又要买门脸,你看看把你这破窑卖了能堵得上?”
  谢杉眼圈都要红了,根本张不开嘴,“我本来就没给兄弟们荣华富贵,如今要你们掏腰包,我怎么……”
  “少说这些放屁的话。长缘社不是你谢爷一个人的长缘社。说实在的,如今除了众人拾柴,这个关口还有第二个过法吗?”
  最终谢杉卖了自己的房子,又找父亲借了些钱,凑起来拿下了靠着中心街的一家小门脸。兄弟们凑的钱留作社里的基金,应付以后每月给寿春阁的赔款。
  为了省钱,新茶楼的装修基本没花钱请人,全是谢爷靠着早年闯江湖修电路铆焊工的那些底子,自己亲手弄的。沈琼天天没事就跑去围观,一边帮他扶梯子递东西,一边嘴上不饶,以损谢爷为第一要务,“要不小时候老师教导我们,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呢!看咱们这位角儿,光冲这一身娴熟的手艺,也合该是大角儿啊!”
  谢杉扭头冲他笑,“知道你崇拜我,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宝贝儿。”
  沈琼拿起他撂在地上的脏衣服就抽他屁股,“别瞎套近乎,谁和你那么熟了!”
  谢杉哎呦直叫唤,“谋杀亲夫!”
  沈琼咬着牙笑着又抽了他一下:“再胡说,别赖我家住了,你睡大街去吧!”
  谢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从他卖了房子以后,沈琼便将自己原本就只有一室一厅的小蜗居,努力收拾腾出位置来让谢杉住下,为此不惜将他心肝宝贝的好多书都忍痛收拾打包进箱子里。
  全社上下勒紧裤腰带,终于搬进了自己的茶楼,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将长缘社的牌子大大方方挂在了大门口。
  谢杉也是这时候才开始发愁,社员们的工资已经快要开不出来了。别的还不论,头一个他觉得最亏欠的就是路楠。这孩子来了以后社里就没消停过,谢杉一时间也顾不上他,基本没管过;如今人家在这儿蹉跎了一个多月,眼瞅着就快要开学了,等着拿人勤工俭学的成果,却正好赶上他最困难的时候。
  怎么也不该亏路楠的呀!
 
  (十一)
 
  社里已经真穷到揭不开锅,连正经的饭菜都供不起了。给学员们安排得是一餐一个肉夹馍,而谢杉和沈琼则只吃几毛钱的馒头配咸菜。有徒弟不忍心,想跟谢杉他们换,谢杉只是赶蚊子似的将他们赶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必须要吃肉!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指望还蹿蹿个子,跟你们能比吗?去去去吃你的少啰嗦!”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谢爷找路楠谈话了。
  他们干这行的,总爱把头发剃的光光溜溜平平整整,这样上台爽利。路楠并不算入了行的,故而还留着乖乖巧巧的学生头,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还是像头回见谢杉一样,怯生生地站在跟前,也不主动开口。
  谢杉笑着叫他坐下,将一个信封塞进他手里,“小楠,起初我说介绍你去别处打工,你执意留在这,虽说这是我们的缘法,但到底是委屈你了。你暑假也快完了,这是你应得的,你拿着,日后想来玩就来,要么就在家读读书,预备着上学也好。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只别跟着人学坏了……”
  谢爷还在絮絮地叮嘱,路楠两手捏着那信封,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他知道那信封里装的绝对不是他一个学徒该拿的,那是谢爷打他舅舅把他领来时起就盘算好的,想要帮衬他一把。可是谢爷一个字没提他们现在的困难窘境,一个字没提帮衬不帮衬……谢爷自己都快没有饭吃了呢……
  路楠把眼泪使劲憋回去,将信封用力塞回谢爷手里,蓦地从自己裤子里摸出一副竹板来,扬身立起。谢杉吃惊地望着他。
  路楠微微一笑,“谢老师,我已经学会打板儿了,您给听听。”
  谢杉肃然坐直了,点点头。
  路楠边打边唱,就是最基础的一段儿《数来宝》。谢杉听着听着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热流,他想起路楠刚来的时候,沈琼说他连板都不知道怎么拿;这段日子来他们忙乱着,没有人去指点过路楠,在谢杉心里也只是拿他当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没想过要认真教他什么。
  可是如今,路楠的板儿打的这样脆生,亮堂,流畅。
  一段板儿过,谢杉未置可否,只问路楠还会什么。路楠羞涩笑笑,“找博雅哥学了两段太平歌词,其他就都是跟着翟岳学的,他学什么我学什么,我还试着和他对过几段活儿。”
  谢杉站起来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小楠,你想学相声吗?”
  路楠沉默了,似乎还在微微发着抖。半晌,仿佛下定极大决心似的,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谢爷的眼道,“谢老师,我想吃相声这碗饭。”
  不是玩票,是吃这碗饭。
  谢杉还没回答,路楠又急促地接着说:“我想了好久了,上不起学就不上了。我想,等长缘社以后好了,那时候有了条件,我要想读书,再去参加成人高考。”
  谢杉变了脸色,“胡说!什么年纪做什么事!钱不是你现在操心的事。你考的是正经大学,又不是二三本艺术类,有国家贴补,能费多少钱?你好好上你的学,我们这儿又不是没有学生,翟岳还在念高中呢。”
  路楠一向腼腆内敛,可是倔起来也是真倔,“谢老师也没读大学,照样能顶天立地说相声。咱社现在这样,我决不拿您的血汗钱去读什么书!我只想尽快跟着您说好相声,能登台。您不提我也知道,社里现在缺攒底的演员都缺急眼了!”
  谢杉被这孩子挤兑得额角青筋乱跳,却还得沉下心来说服他:“正因为我没读书,我才比谁都知道读书的重要!要是没有你沈老师,以我的底子,这条路早就走到绝路上去了!你有条件读书为什么不读?就报本省的大学,你每天上完课都可以来,两不耽误的事儿。我也告诉你,你那点子读书的钱,对社里的窟窿而言是有它不多没它不少,屁用都抵不上。至于说缺演员,你想要上台,少说还要几年的功夫,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说起的事?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该干啥干啥!”说罢不由分说把信封掖进路楠裤子口袋里。
  路楠望着谢杉,眼睫毛缓慢地眨了两眨,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上一篇:他没有想过,自己就这样死了 作者:夏木正盛
下一篇:冤家总路窄 作者:名堂多小姐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