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 作者:冢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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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生瞥了眼角落里满脸消沉的沉香,破天荒地淡笑地安慰:“你不用太在意,本就没多大指望的事,你无须自责。莲心慧姬行事狡诈,季家、我那几位老哥哥全折在她手上过,想抓她哪那么容易。”
郑丰年甚有些想不通,问道:“她就没想过有人会救下假狄凤,从她口里套出自己的消息么。”
虚生嘴角一撇,没报多少希望地叹气,“假狄凤会被派来隐世山庄,估计是莲心慧姬重用的人,既在那女人身边久呆,会不了解她姓子?莲心慧姬一向是睚眦必报,十倍奉还,你猜她对背叛自己的人,会怎么做?”
怀明墨用铁叉拨了拨烧灰渐冷的银碳,没见半点着急,淡然道:“依你姓子,既无用还会留她么。”
“季先生他们至今没处置季小爷,是还指望他能回头吧?”虚生一副看穿的精明,累得斜倚在贵妃榻背,眉目里带了些惋惜,道:“他如今得的是心病,系铃的那个人若死了,就没下药的药引子,如何还能治得好。”
几次事后,辛里颇看不上季德勤,正巧与沉香对上眼,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块儿,微微对笑,才开口:“病入膏肓的人,服了药也未必能回生。”
怀明墨星眸似有浮云飘过,略有黯然,“他要真死姓不改,那整个季家也就容不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第78章
虽抓到了假狄凤,但季家并没对其用刑,只关在空出的偏院里,派人在外把守,不过这回吸取前儿的教训,季先生命姜典仔细搜查山庄墙边每个角落,把不管人为还是狗挖的洞,一律填严实。如此把人放上两日,每日只让绍芝送上两餐,院里也没派人严守,似乎全不把她放在心上。
季德勤的出卖并没对季家造成实质的伤害,却还在人心口划了道口子,连了几日,一家都闭口不愿提起他。
隐世山庄渐渐清静下来,虚生自服用玉琼生后,每天打坐运功半个时辰,或是玉琼生多少有些效果,他的功力渐恢复些,但还是失去泰半内力。
从虚生知事起,就知自己武学天赋极高,这二十载来,他无论练什么武功,只稍自己愿意去学,皆是一学便会,举一反三,从未遇到过挫折。
如今突遇这状况,他脸上看似平静如常,面色明媚,可到底心底郁结得厉害,连晚汀馆都不太爱出,季德恩和季博儒来串门,也多以借口回避,日夜躲在听涛阁练字。
“成日闷在听涛阁书画,你也不怕闷坏。”怀明墨送走季博儒便赶来,一进屋立刻让辛里把门窗敞开透气,他两手撑着书桌,指肚触到干透微硬的密麻草字,“怎么你光握那笔杆子,就能找到恢复功力的办法来?心静不下来,写再多,也如春蚓秋蛇,歪七扭八的。我房里全是泰轩笺纸,可供不起给你浪费。”
虚生如今内力在怀明墨之下,两相较量,转眼被夺去手中狼毫。
其实几日来,虚生脾气甚差,比起过去还不如,整个晚汀馆里莫说招惹他,连搭话的都没有,在他跟前院里丫头小厮个个气不敢喘,沉香相帮看守假狄凤,也甚少回来,唯有怀明墨不管自己热脸是否贴了冷屁股。
赌气地揉紧纸团,虚生愤愤扔向怀明墨,“前日游园,昨儿拉我游湖,今来你又想出什么花招?这才刚入春,那枝头还秃着呢,你可别告诉我去游山。”
怀明墨先是愣片刻,忽而反应过来,虚生这是在耍孩子气,笑眼愈深,直把虚生惹得烦躁,才轻笑开口:“你若有兴致,等天气暖和些,我陪你去游山。”说着他眼底笑意渐失,低叹道:“现在我想邀你去一处地儿,但去那全是糟心事,你若不想同去,也无妨。”
“上回的事都还心有余悸,季先生敢把你们放进去?”虚生用温水洗过手,又拿出玉兰香膏涂手,取下衣架子挂着的狐绒毛披风,边绑衣带边笑:“都说季家行事大胆,如今看,果真如此。”
清幽的依兰香缭绕在鼻尖,怀明墨打小不沾女色,院里的丫鬟甚少有涂脂抹粉或妖妖娆娆的,所以乍然闻到这味,心中一片燥热,冲动地抓住虚生的手。
冷不防的举动,虚生霎时茫然一惊,瞬间耳红面赤,瞥到辛里抿嘴窃笑,他连忙抽出手,小声嗫喏:“不得体,辛里在边上看着呢。”
怀明墨剑眉微挑,低笑戏谑:“若他不在呢?”
虚生被问得哑然无言,半晌恼羞板脸道:“到底还去不去季小爷那?”
正经事在前头等着,怀明墨心头的火浇灭大半,神色凝重似乎累心得很,苦笑说:“屡次让你撞见家中难堪。”
“谁家没点难处,走吧。”见身边人未挪脚,虚生轻扯他袖口,也没用力便把人往屋外带。
关押两人的小院看守说严正是四周围人,虫鸟难进,说不严,守门的沉香和郑丰年见着来人,赶忙给虚生几个让路,在旁当值的守卫也没个出来阻拦。院里只有骆辰和臧丽轮流把守,他俩瞧见人来,也不出声,院里冷清静默,所以屋里轻声的对话,也显得十分明显。
虚生和怀明墨说定般停在屋外,细听禁闭季德勤的屋里声响,听出是季德恩的声音,怀明墨拉着虚生从隔间窗外翻入,悄声躲在屏风后头。
季德恩始终认为自己大哥是有苦衷,才会做出这不孝不忠的事,所以他没得准许,还是偷溜进的院子,想撬开季德勤这张蚌壳嘴。他一心为洗脱季德勤犯下的大错,却遭人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直把他讥得哑口无言,甚是落魄。
“大哥,你究竟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季德恩难以置信地看向季德勤,一把抓住他衣襟揪起,愤慨低吼:“那女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为她不分是非,颠倒黑白。你知不知道她接近你,只是为利用你而已,她从头至尾没替你想过半分啊。”
季德勤近些日子寝食难安,双眸充血猩红,瞪视回去,“季先生、我们的父亲就有为我着想过?我是季家长孙,可季先生有栽培过我吗?没有!她只顾自己那宝贝女儿,想着把隐世山庄传到季博儒手里。”
“你几番害季家,是为庄主那位子?”季德恩略松开手,不可思议地看向季德勤。
“季博儒算什么?只是个武学天资平平的丫头,难当大任。”季德勤用力推开季德恩,整个人瘫落在床,巨疼激得他面色惨白,“她娘……我们那个好姑母,把武林盟主的位置让了出去,还真是会为季家着想啊。”
季德恩头脑一阵混沌,讷讷呢喃:“武林盟主?”
季德勤大声言是,用力点头,很是激动道:“姑母不中用,把盟主位子拱手让人。你觉得凭季博儒那小丫头,能夺回来么!如今季贵妃已经不得势,季家逐渐没落,长此以往,隐世山庄百年基业全都毁那几个弱妇手里。”
怀明墨的脾气再好不过,闻得这番话,气极涨红了脸,垂手紧捏胯边外衫,又听那头传来,“父亲和伯父他们实在也有趣得很,怀明墨不过个残废的瞎子,委以重任。你我呢?扔在一边,好像我们才是外人。为人父,竟不为自己儿子着想,成日嘴上叫我们兄友弟恭,结果呢,山庄里谁把你我当回事?连那来路不明的养子,都比你我活得高贵。”
从外间传来骂骂咧咧好些话,这季德勤越说越难听,说话的声音不响,却犹如惊雷轰鸣,震得怀明墨瞠目失色,薄唇半张半合,神情恍惚地不自禁左右挪步,差些被身旁花架扳倒。虚生快步揽住怀明墨,两腮紧咬,微眯的双眸渐起狠戾,大跨步要去教训那胡说八道地混小子。
还没等虚生推开房门,那一侧已传来叱骂声,季念先看了眼呆愣的小儿子,箭步走到季德勤面前,揪拽起这个不孝子,扬手便是猛一巴掌,直打落两颗白牙。
气氛一片死寂,季念先满面沉痛,抿嘴久没说话,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脸颊微抖动,松手扔放下季德勤,失笑摇头:“好……好好,没想到我养出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
季先生看着那张被打得红肿的脸,自己这疼爱的子侄,只觉面目可憎,“我们知你从小心志高,所以你父亲想着,磨炼你姓子,却没想适得其反。”
“父亲,大哥他……”季德恩想要辩解上两句,方觉说任何话都有些苍白无力。
季念先斥道:“没经准许偷摸了来,你去外头守着。”等季德恩走出屋,他转头看向季德勤,禁声许久,冷声说:“逆子,你可知错?”
季德勤仍不悔改,咧嘴笑道:“错?我何错之有?别说笑了,你们就瞧不上我而已,还捧着个废物当宝。”他伏在床上,狂妄大笑,“拱手让出武林盟主的位子,季先生,你对得起季家列祖列宗吗?!”
“混账东西,你懂些什么。”季念先咬牙切齿地冲到床边,一脚踹翻季德勤。
季肃善从门外疾步赶来,趁季念先下第二脚前抱拦住,“有话好说,他也是一时被蒙蔽罢了。”
季铎瑞悠悠慢步,望着气喘吁吁拦人的二哥,又看向愤愤不平的季德勤,喉间冷哼了声,幽幽道:“二哥,你瞧他样子,心里分明得很。”
与季念先相比,季肃善身材相较矮瘦些,况且平日里季念先有习掌拳工夫,越发壮实。季肃善阻拦得吃力,埋怨地开口:“三弟,你不来相帮也罢,还在那添乱,小心我晚些来收拾你。”
“我哪说错话?你自己看这小子,像是会随便被人撺掇的傻子么。”
回头瞪了眼火上浇油的小弟,季先生见季念先已丧失理智,若放任必会当场清理门户,三两步走到人前,她睨看眼呕血的大侄子,生不出半点怜悯,“我们全把他们当小辈看,却忘记他们早不是孩子,有些事合该让他们明白。”
季德勤正固执己见,哪里听得进人劝,人到这时,压根没把长幼尊卑当回事,他一个劲地直说,嘴里没点干净,几乎将季家人嘲讽了个遍。
虚生忍了半天,从隔间走出冷笑讥嘲:“你与外人联手,险些害季家遭难于人手,为得庄主之位甚至不惜牵连无辜。口口声声说为季家,为有颜面去见季家祖宗,却做出来一堆烂污事,你倒也有脸说。”
旁人的家事,虚生原不想狗拿耗子,可那些说怀明墨的话犹在耳畔萦绕,实在刺耳,他又见那凄哀受伤的脸色,咽不下这口气。众人见到怀明墨乍然出现,虽在情理之中,但都有些错愕。
其他人尚没缓过神来,虚生又疾言厉色道:“季家何故看来日薄西山,你可有想过?连季先生、你父亲及几位叔伯的用心都没看出,就自以为是,做出这么多蠢事,还在侃侃而谈,夸口要复兴隐世山庄?笑话!你季德勤算什么东西,被人捧上两句,就轻飘飘起来了?你哪来资格看不起这、瞧不起那,就你那不知死活的样子在江湖闯荡,没有季家威名给你兜着,早不知死回。若隐世山庄交到你这种人手里,才真完了。”
季德勤胸口起伏如涛涌,拿起手边枕头砸向虚生,大吼道:“亲爹娘都不要的狗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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