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切斯的玫瑰园 作者:E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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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他湛蓝的眼睛看向我。
“哦,抱歉。”公爵拍拍我的肩,“他是蓬洛纳先生,玛丽的丈夫。让,这位就是亚桑·加达神甫,他将为玛丽主持葬礼。”
“您好,蓬洛纳先生,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我傻乎乎地盯着他的脸,“您……真的是神甫?”
公爵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笑得我满脸通红,而神甫也有些尴尬。“准确地说我是个传教神甫,但是因为这里的教区神甫病了,我会在村子里呆几个月。”
“对不起。”我恨不得变成鼹鼠。
“没什么,我并不介意。”他和善地冲我做了个手势,“您愿意先去墓园看看吗?”
出了教堂直走便是圣·克莱尔家族墓地,我们从白色的停柩门进去,就看见了一排排的墓碑,从极尽哀荣的到简单得没有一句墓志铭的,都在风雨侵蚀下变得坑坑洼洼。神甫把我
们领到里边一个空地,掀开旁边的帆布,露出已经雕了一半的墓碑,上面有圣·彼得打开天堂之门的画面。
“怎么样?对这里满意吗?”公爵蹲下来抚摩着那块墓碑,“我们的父母就在周围,玛丽不会寂寞的。我知道你很想以丈夫的名义来立碑,这样你也可以陪在她身边了。”
他说得一点儿没错,我确实有这个念头:“那就这样写吧:我的天使是如此善良,所以上帝急急忙忙又把她招回了身旁。”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公爵和神甫一时都没有出声。
大概是我的神色让人担心,公爵突然站起来揽住了我的肩,他手掌上的热量隔着衣服传到我身体上,一阵冲动让我不假思索地向旁边挪动了几步。
他愣了一下,随即拍拍手:“哦,好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咱们可以走了吧?”
“是啊,”神甫马上配合,“我想蓬洛纳先生可能不太舒服,还是到我房间里喝点儿咖啡比较好。”
我干笑了几声:“谢谢,我看不用了。我只想知道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三天后。”公爵转身向出口走去,“我邀请了几位亲戚朋友,也许你会喜欢他们。”
阿尔梅特城堡真是大得离谱。
尽管这已经是我住进来的第三天了,但只要稍不注意,我和还是会在这些交错纵横的甬道和楼梯间迷路。就像现在,我刚陪了玛丽一会儿,出来想多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一不小
心就找不到方向了。我实在不明白公爵怎么能忍受这种让人头痛的家。而当我把这个想法透露给麦克韦伯先生时,他却再一次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您不知道吗,蓬洛纳先生?大人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而现在他通常住在伦敦,只有夏天和冬天才回来度假。”
换了我,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空房子里也会逃的。
“请快点儿,客人们已经到齐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着他到了一楼,拐进了东边的走廊。他拍拍手,两个男仆躬身为我拉开门。
长长的餐桌那头已经坐好了十几位客人,仆人陆陆续续把丰盛的菜肴摆上桌子,我像个犯错的孩子,连忙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然后在公爵左边坐了下来。
“蓬洛纳先生,您的脸好红啊!很热吗?”说话的是对面第四个位子上的少女,她有一头金红色的长发,打着卷儿落在肩上,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外露的天真。
“不,没有,伯恩斯坦小姐。您不用担心。”她是玛丽的表妹,一个很美丽的姑娘。
“但是蓬洛纳先生现在的样子还真可爱呢!”我身旁的贝瑞夫人发出一阵轻笑,用丰满的手臂碰碰我。她是玛丽的姑母,一位极有风韵的贵夫人。
在两位女士面前我的脸更红了,多亏公爵及时递给我一杯开胃酒。
客人们开始在餐桌上天南地北地聊起来,看得出他们彼此都是熟人,而我虽然已经被公爵介绍给了他们,却仍像个外人一样插不上嘴。我多么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听到一些关于玛丽
的往事,可这些人仿佛有了默契似的,女士们都只顾聊着伦敦社交圈子里的风流韵事,而男士们则满口不离政治。我脸色黯淡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只想早早结束这顿晚餐。
“怎么了,对厨师的手艺不满吗?”公爵凑近我的耳朵轻轻问到。
“不、没有!很好吃!”我急忙咽下一大块儿。
“不要想太多。”他摇晃着一杯鲜红的葡萄酒,“其实这些人也只是认识玛丽而已。”
“那为什么要请他们来?不觉得多事吗?”我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抱怨。
“这个是面子上的工夫。”他冷冰冰地向我解释,同时面带微笑朝那边的希爱娜男爵夫人举杯致意。
“大人!”门突然开了,麦克韦伯管家急匆匆地走进来在公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客人们都停止了交谈,惊讶地看着他们。公爵面无表情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出了什么事儿吗?”我安自猜想,刚冒出这个念头,一个满身雨水的男人便大刺刺地走进了餐厅。
“对不起,各位!”他大声嚷嚷着脱下外套,扔给仆人,“我的马车在半路上坏了,又淋了雨,没赶上这顿晚餐啊!”
餐厅里鸦雀无声,只有伯恩斯坦小姐刷白了脸,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
“欢迎你,弗里斯。”公爵从座位上站起来,“快坐吧,你一定饿了。乔伊,去为沃伦先生准备一副餐具。“
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大大方方地在最尾端坐下来,竟没有向公爵道谢。客人们面面相觑,努力做出轻松的表情。我打量着这个身材健壮,长相英俊的不速之客,一点儿也想不
起他是谁,玛丽生前没有告诉我她有这样一位亲戚。
晚餐的气氛变得很诡异;客人们大部分都停止了交谈,只是相邻的偶尔窃窃私语。我有点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看公爵,他却始终对我微笑着。
我猜想这位客人也许与在场的人有极其微妙的关系,“但是这不关我的事。”我冷酷地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只有明天的葬礼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玛丽才是最重要的。”
(二)谋杀
两次参加爱人的葬礼是什么滋味呢?我觉得自己仿佛两次被埋进了冰冷的土地。
高大的橡树围绕在墓园周围,阳光穿过树缝投下一地的光斑。穿着丧服的一群人站在这片空地上,像静默的乌鸦。
我突兀地怀抱一大捧百合站在公爵身旁,在我们面前,亚森·加达神甫穿着白色的法衣为玛丽念祷词。他的声音清越而沉稳,一声声远远传出去:
“上帝,您那里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一代又一代,甚至山未形成,海未形成,您已经创造了大地,创造了世界……从永恒直到永恒……”
这时我能听到玛丽的笑声在耳边回响,像风铃般清脆:
“你为什么娶我,让?因为我漂亮吗?”
“因为你从里到外都很美!”
“那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你吗?”
“因为你怜悯已经为你发疯的我!”
“不,是因为你勇敢地抱着紫罗兰冲到我面前,而不怕我叫警察!”
……
“啊,万能的上帝,我们因此而不惧怕,哪怕山在塌,海在陷……”
……
“医生,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成为你的听诊器,这样你就永远把我带在身边了。”
“那我会是最无心工作的医生。”
……
四个壮汉把棺木慢慢放下到墓坑中,我把怀里的百合撒在棺盖上,黑色的泥土渐渐把它们掩埋,沉重的墓碑竖了起来。
“我是复活,我是生命;尽管她死了,她却活在我心里。她会复活;生活在我心中的人是不会死的;我是生者,也是死者;看哪,我将永生!”
再见了,我亲爱的。
客人们陆陆续续划着十字走出墓园,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脚步渐行渐远。
“蓬洛纳先生,您可以到教堂里继续为夫人祈祷。”神甫走过来劝我;他脸上的微笑真像天使,发丝拂过耳边,美得纯洁无暇。
我多希望能听从他的建议,可是双脚却仿佛生了根一样。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待在玛丽的身边。
一只大手拍拍神甫的肩,悄悄地把他拉走了。
于是这里只剩下我和玛丽,我所有的坚持与自制在静谧中全部崩溃,滚烫的眼泪再也无法隐藏。我吻着冰冷的墓碑,靠在坚硬的石头上叫着她的名字。我从没有想象过失去她的日
子会怎样,我极力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与认识她以前没有区别,可是原来一切都没有办法回到原点,已经两个月了,我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虚弱的外壳。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站起来的时候,双腿竟酸痛得厉害。我必须回去了,再待下去我会死的。
刚刚转过头,邻近的墓碑是有样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块洁白的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右角上有几个深色丝线绣成的字母“J·St·C”。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放进怀里。
等我回到城堡,天已经快黑了。
麦克韦伯先生带我去餐厅,一直盯着我苍白的脸:“您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一定很饿了吧?大人已经吩咐过,如果您回来就先去用餐。请原谅,我中午就想去请您回来,但是大人
说还是不要去打搅您。”
“谢谢你,劳伦斯。”我勉强扶住楼梯,“请你代我感谢公爵大人。我累了,只想睡一会儿。”
“可是,蓬洛纳先生——”
“让——”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麦克韦伯先生抬头看见他的主人正站在二楼楼梯口。
“大人。”
公爵朝他点点头:“你先下去吧,我正想和蓬洛纳先生谈谈。”
他已经换上了轻便的白衬衫,松松地敞开领口,沿着楼梯朝我走下来。我扭过头,想遮掩浮肿的眼睛,他却直直地在我面前站住了:“让,你的脸色真让我担心。怎么样,还好吧?”
“不,没事……我只是累了。”我的鼻端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儿。
“那就好。”他扶着我的右臂,“不介意和我边吃边谈吧?”
我没法拒绝他的好意,任他拉到餐厅。仆人们为我们端上美食,我注意到公爵面前只有一小杯白兰地;他已经吃过晚餐了。
“客人们都休息了吧?”我对自己受到的特殊照顾有些不安,“其实我只要睡一会儿就好……”
公爵宽容地一笑:“你太拘束了,让。我不是说过吗?那些先生和夫人也只是认识玛丽而已。有些人已经乘今天下午的火车回去了,他们可不像你这么客气。不过贝瑞夫人、伯恩
斯坦小姐、希埃娜男爵夫人和沃伦先生还愿意多待几天。”
“那位沃伦先生也是圣·克莱尔家的亲戚吗?”
“不,他是伯恩斯坦小姐的未婚夫,和我在伦敦有一面之缘。”
我很奇怪他怎么会赶到这儿来。难道是为了美丽的未婚妻吗?那他一定很爱伯恩斯坦小姐吧?换了我也是一样的……
“让,你又在想玛丽了吗?”公爵摇晃着酒杯,看着我低下了头,“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爱她。”
他那种淡然的口气让我有些不快:“大人,难道您认为我是在做戏给您看吗?”
“当然不是。你肯娶一个陪嫁只有三千英镑的姑娘,可以想见你有多爱她。而且我猜玛丽在结婚前绝对没有告诉你她的哥哥是英国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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