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的保密义务 作者: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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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率先道歉,还用不着分析甚麽,反正到最後总会是他的错。夏子弘低下头来站在原地,像个犯了过错的孩子,正在等待施降于他的刑罚。
这时樊和明倒开口了:「你犯了甚麽错?」
他这麽一问,倒像是要犯人坦诚检讨自己的缺失,再三後悔自己生於世上。夏子弘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他站在那边高高在上。餐桌上的射灯把光从他背後打来,樊和明的一双眼睛就淹在黑暗内,模模糊糊的捉不住他的目光。
「我......」
其实他又何罪之有呢?夏子弘拿捻起衣角数算着。无端发了脾气、打翻了饭菜、身材不够健硕、性格没那麽体贴、话题没那麽宽广、生来不太开朗......
那麽计算下来,他犯最大的错便是把Pinky赶走。
「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话越发短促,不知道要说多少遍才会得到原谅。
这时樊和明绕开了桌子,渐渐往他走来。夏子弘不安地盯着他的脚,越发不知道对方的怒气会在甚麽时候爆发。或许他不是在往自己走来,而是在舍他而去,就像过住的几次一样。夏子弘握紧了拳头,大门就在座落在他的後方。他站在这里,便挡住了樊和明的去路。
这麽想的时候,肩膀上便感受到一丝压力。他是要把自己推开了!夏子弘的脑袋里轰隆轰隆的充斥着不同的噪音,好像这样他便能被孤立在内,漠视世间正发生的一切。
「你在努力甚麽?又在忍耐甚麽?」然而那个声音却是温柔的,轻轻沾在他的肩上,拂之不去。
「没有,我只是......」夏子弘抬起头来,看到那双眼睛时,说得份外冷静。「我不想你讨厌我而已。」
飞溅的汤汁温温的,现正聚集在地板上,缓缓地渗进他的脚掌下。樊和明的脚也湿了吧?这时他突然有点担心,对方会被碗碟的碎片割到。脑袋里飘浮着许多无关重要的事,许多肤浅幼稚的想法。其实他这麽多又有何用?说不定最後也用不着他来担心。
然而樊和明还是肯定了他的立场:「担心这些干吗?怎麽会讨厌你呢?」
「你会不喜欢的。」就好像把心头好买回来後,却发现到有意想不到的瑕疵一样,慢慢便会厌倦了。
「难道说其实你喜欢女装吗......」这般低声琢磨了一遍後,樊和明的手指黏在他面上,浅浅吸吮着他冰凉的温度。「不会的。如果你改变了,我也只会再一次爱上你吧。」
就像被语言束缚了一样,夏子弘的腰板刹时僵硬得不能屈曲。他维持了这个姿态好久,甚至连声音都变得有点不真实起来:「真的?」
「真是的,又看了甚麽电/影啊、书啊?弄得这样神经绷绷的......」他幽幽的抱怨着,一双大手便缓缓抚扫着夏子弘的背,要把对方的不安都驱除开来。「来收拾一下吧?真是的,连饭都没有吃好,会饿吗?」
夏子弘摇摇头。虽然是在屋里,却仍然被他牵着手走路。那似乎是他可依靠的事物,夏子弘嘴巴喃喃的,又吐露出另一种心情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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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他便过着她的日常生活。
一如既往的去上班,一如既往的去吃饭,一如既往的做爱。
有时候樊和明也会住他的手,隔着皮肉仔细地摸着他的骨头。「又瘦了。最近太辛苦了吗?」偶然他也会这样说。然而到了晚上,他仍旧和他激烈地做爱。
各种的姿势,各种的小玩意,有时夏子弘也会想若是再也没有新主意,是否就代表他的爱意正在消减。然而樊和明却像个贪得无厌的小孩,买了玩具还想吃糖,似乎永远也不会舍得床上那个乐园。
「其实也不用每一次都做到最后嘛......」有时候他也会一边摸着他的屁股,一边说出这种伪善的话来。「那样对身体不好。」
而夏子弘只是笑一笑,一把抓住他的手,便让他的手指探入那个羞于启齿的地方。
抱着这种如胶似漆的温度,很快他们又再进入春天。在花粉散播的某天,夏子弘打了一个喷嚏以后,遇到了以下这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当日约好了要到随近看出电/影。可在快要下班时,林老板才把一迭入货单掉了下来,要他结算好了才走。夏子弘纵是头八爪鱼,脑子也不够使,咬牙切齿的算了一轮,到离开时已快八点半了。
樊和明一定是等急了吧。夏子弘一边把手机掏出来,一边才发现电池已经耗尽。心焦如焚的登上了小巴,在抖动的座位上,又开始担心起小命会在风驰电掣之中消亡。
夏子弘捡回性命,再跑到电/影院时,已经是九点十一分了。阔银幕上想必正放映着下一轮的猛片预告,以及各种不当行为的警示。只是樊和明仍旧站在戏院门外,手臂上,却缠着另一个男子的手。
夏子弘的心脏剎时像跳出了体外,戏剧性地在外一仆一跌的滚动了一轮,才重新安置在胸口偏左。樊和明眉头紧皱,看来心情不好,手臂粗鲁地郁动了一下,便把那纠缠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摔了下来。
「你家的事我管不着,知道了吗?」他又走近了一点,听到了樊和明低沉的警告。那声音不失平常的和蔼,却又满满的载有歇止不住的愤怒。
夏子弘有点害怕,止住了步。就站在电/影的灯箱海报后面观察着。这时那个男子也发话了,他脸颊上的胖肉鼓鼓的颤抖着,说起话来就像头待宰的猪:「我也知道你为难,不过回去看一眼而已。回去一下了吧,爸爸妈妈也会高兴啊......」
樊和明沉起脸来,似是不欲回答:「你们那点破事,可与我无关。」
说着他便推开了对方,那个男子哎呀的喊了声,露出了一口白牙。夏子弘这才认得他正是酒吧里的常客巴必,可对于这个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却茫无头绪。
他把头探出了一点,想要看清楚事发经过。这时樊和明却发现他了,那张臭脸撕了便一把掉在后头,笑容满脸的便大步走向了他:「来了吗?」
夏子弘觉得他只差在没有一声宝贝儿喊出口。也管不得这是大庭广众,有很多人可能会因而感到不适。樊和明伸手一把便揽住了他,一边把他导向入场的方向,一边用着佻皮的话调讉责:「你再不来,我们便要看明天早场了。」
「对不起,电话没电了。我......」
「舅仔,你就听我说一次......」巴必却仍在后头追来。
樊和明只多说了一句:「你就别来烦我们了。」
然后他别过了脸去,抽着夏子弘便把他带走了。那条路他理直气壮的走得笔直又好看,只是在灯光昏沉的瞬间,那人的眼底下却闪过一层晶莹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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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他紧紧握住他的手。银幕上放映的不过是一套搞笑的动作片,他却频频往他掌心施力,彷佛有甚麽了不得的痛苦正待发泄。
笑声爆发的瞬间夏子弘看向他的脸,而他面向银幕。银幕上放映的东西诚然不是他的兴趣,他的眼睛似是颗玻璃珠子般,把各种荒唐的情节再度折射到白幕之上。夏子弘记得他喜欢看充满深度的故事,以及各种闷出鸟来的老片子。只是现在他的目光是这样专注的,以致他插不入任何安慰的说话来干扰。
「抱歉,我上一下洗手间。」就在放映的高潮处,樊和明猝然从座位上直立而起,快步便走到出口的牌子下头。
夏子弘慌忙回头察看,想要起来,却不知用甚麽理由。这套动作再三重覆,大概是挡到了後头的视线,那几个小女孩一张脸黑起来,真可与特效化妆过的巫婆比美。
大概是想要脱离这个窘境,夏子弘低伏下来,未几还是决定屈身往走道上跑去。 樊和明买的两个座位就落在後头,虽然有两个还是孤零零的,在一片青光下显得分外冷清。
夏子弘循着地上的小灯泡,一直走到男洗手间门前。他把门一推开,几乎不用费劲便找到了站立在镜前的樊和明。镜中的樊和明自然亦看到了他,嘴角微微一弯,还是像平常一样温和。
「你怎麽也来了?」镜中人这样问道。
夏子弘走了进去,反手又把门掩起来。由此待在这个密封空间里的,便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走前了几步,尚未回答对方的问题,便开口了:「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镜中人偏偏头,神情有点古怪的看向夏子弘。「我怎麽怎麽了?」
说罢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那度痕迹一直淡淡的伸延着,沾得夏子弘的指头一片粉色。他拿住了向他递来的一双手,紧紧贴伏在自己的脸庞:「你不知道他们曾怎样对我。」
「你会说吗?」夏子弘屈膝矮了身子,要从下看看那个男人的脸。
他不曾看过他这个样子,那麽卑微、委曲而充满弱点。那当中的故事他大概也能想像:身为有钱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要是不能尽继承人的本份,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打小便知道自己是了,我十多岁就知道了。」夏子弘把那个声音捧在掌心里,暖暖的,传达着伤痛的感情。「......你知道他们怎麽了?都拿我把疯子当。有一段时间我书柜里堆的,都是同性恋是怎样不当、怎样污秽的书。你说笑吗?疯子难道看看书就能自愈?」
「我不知看过了多少医生、吃过了多少药。有一次还想要把我从楼上摔下去,就为了治好这该死的『病』!」这时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便直线着夏子弘。「你说我幼稚也好,我这辈子不会再配合他们了。」
「可那个人是......」
在酒吧里他们和巴必也曾打过几次照面,可也未曾有这种激烈的反应。夏子弘记得他看见巴必时眼神总是冷冷的,可樊和明对谁都一样,总以一副冰冰冷冷的态度审视别人。
过了一会儿樊和明经已收拾收心情,擦乾眼泪,刹时便把一张脸冻住了:「他是我姐的丈夫。」
「诶?」
樊和明冷冷一笑,便道:「对啊,他也是个gay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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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弘觉得自己像是碰触到了甚么。
某个深层而又柔软的部份。
「哈哈。」这时樊和明已换了姿态,两手撑在洗手台的云石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从水龙头下拨一把水过来抹到脸上。「......那些骗子。」
「他刚才为甚么找你?」夏子弘走上前去,在变得极为接近以前,又停住了脚步。
或许他还不接触到这些事为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便是不知道,他们亦可以一起过幸福生活。只要他不知道,就没有憎恨、没有烦扰、没有哀愁,独善其身,得以在人与人的纠缠间保住自己的快乐。
他应该走了。先洗洗手然后再推门出去,或许再添上回头一笑,再告诉对方会在座位上等他回来。
可惜这时樊和明却开口了:「家里出了点事,他想要我回去结婚。说甚么人定下来了,大家心里也就安定了。」
这时夏子弘也笑了,像是看到出最荒唐的惊栗片,在感到恐怖的同时仍不自觉的脸露微笑。夏子弘往前踱着步,明明知道所有的情节都是不真实的,他却没有办法剎时处理好各种矛盾的感情。
樊和明并不是在跟他说分手。虽然知道却无法停止难过,夏子弘再三着量着词汇,最后吐出口的却是干涩的音节:「你......」
「你说好笑吗?结婚?」樊和明一边抹着脸一边把水拨到镜子上,水花一溅,他的脸便模糊了。「他不应该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会说谎。」
夏子弘又往前走了几步,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肉体,他才意识到前面已经没路了。那双手很自然的便环了上去,紧紧地抱住那个颤抖不定的躯干,似乎只要这样便不会被舍弃掉。夏子弘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那声音闷闷的在说:「为甚么到现在才提这种事?」
「早就在提了,也不只是现在。过去他们一逮到机会,便迫我去谈各种的对象。」樊和明拿住了那双从后而来的手,温和地把掌心交融。「他明知道那是无法强迫的......我絶对无法原谅。」
说罢他沉思了一会,在水滴掉落的间隙中,他才突然意识到后头再也没有动静。「喂?」樊和明轻轻晃动了那双手,冷冰冰的风便从中拂过。
大概是影院的闲钱太多,便连洗手间里的冷气也吹得极猛。当樊和明摸上那节肌肤时,那层皮便幽幽的散发出相同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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