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 作者:朱夜/red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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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的目光扫过墙壁顶上接近天花板处的木框气窗。窗玻璃还算完整,但早就积满灰尘,在昏暗中诡异地透着不知何处来的光线。他的目光沿着气窗排列的方向震荡了几次,终于停在其中一扇半开的气窗上。
一双灼灼的眼睛,正从灰尘后面死死地盯着他。
“哇--”他张大嘴巴,猛烈地呼吸着,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
那双眼睛消失了。瞿省吾惊魂未定,抓着自己的脚踝哼哼着。他的目光追随着老旧木板缝隙里模糊的隆隆声,从上往下,沿着墙壁的踢脚线,越来越接近他的身边。他赫然地张大眼睛,面前的一扇擦痕遍布的木门缓缓拉开,现出一双套在病房拖鞋里的光脚。
瞿省吾哆嗦着沿着那双腿向上看,呆了半晌,终于爆发出噎在喉咙里好几分钟的一个字:“靠!!”
朱夜奔出大楼,跑上停车场边的路。他目力所及之处,除了行色匆匆的探病家属,并无飞奔逃命的人。他揪着路过的卫生员吼道:“有没有看到有人跑过?”
那人惊恐地摇头。
正在警车旁说话的警察的目光转向吵吵嚷嚷的人。老王叫道:“哟!那不是朱夜嘛!我们找了他一半天,他却在这里!”
他们走上前去,老王隔着老远问:“朱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朱夜喘着气,愕然望着走过来的警察,松开了手。那卫生员惊魂未定地缩到一边。
朱夜定了定神,问老王:“刚才里面出事了...有个孩子被杀了...凶手应该是从这边跑出来...你们正好站在这里吗?”
警官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朱夜急忙上前问:“有没有看到有人从这里跑过?”
警官们不约而同地摇头。
那卫生员咕哝说:“谁跑过?这儿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跑么?”
朱夜悚然站定,思忖片刻,倒退了一步叫道:“有人被杀了!必需马上采取行动!我们必需马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赵强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说:“不要着急。我们找了你一天了,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这下可以有机会慢慢说,把一切都说清楚。”
2月18日 晚上7:05
陆凉坐在医务科办公室的桌前,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赵强说:“死者身份确定了,是内分泌科的24床,名叫陶小辉,法医做了现场尸体解剖,死亡原因是刀伤,刀从中上腹刺入,向左、向上,直刺破心脏,导致大量内出血,当场死亡。凶器是弹簧刀,上面指纹已经破坏。”
陆凉恩了一声。他闭着眼睛不断思索着。
赵强接着报告说:“金洁医生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她指出看到朱夜离开那孩子,飞快地向外跑。她并没有看到朱夜拿刀刺向那孩子,不过她说当场没有看到其他人,血才刚刚从伤口涌出。队长,朱夜可能是凶手!我们要继续审问他。刚才初问时,他一口咬定自己和平安保险的核保员在病史室查阅病史,听到响动才到现场。但是为什么要查阅,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的人已经搜查过病史室,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的解释完全不能让人相信。”看到陆凉并没有出现往常的工作热情,他停了下来:“怎么了?审问一个同事,你感觉不对劲是吗?”
“审问...”陆凉重复了一遍,“我先要审问审问我自己,看看我到底漏掉了什么...”
赵强愣了一下。
陆凉抬起头,笑道:“那个...那个叫陈涛生的家伙要是在就好了。这家伙脑袋很伶俐,有股子钻劲。不过他现在肯定在忙自己的事情。”
“你是觉得我们不如他?”赵强不满地说,“他是办经济案的,没有办凶杀案的经验。他那套方法是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里去套。如果我们也象他那样,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办完一个案子。”
“那是因为凶杀常常是突发事件,作案人多半没受过什么教育,目的很明确,作案手法也不可能太隐蔽。但是,这一次...嫌疑犯既不缺胆量,又不缺知识。”
“那又怎么样呢?”赵强烦躁地随手从拨号盘左上方一个接一个地按着电话机的按钮。
突然,陆凉的口袋里电子音乐声响了起来。
陆凉抬起眼睛,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阵,掏出一个贴了标签的塑料袋,里面是一只银灰色的手机。赵强看看手里的手机,又看看医务科的电话,脸上露出迷惑而后恍然的表情:“队长!这不是你暂扣的朱夜的手机吗?”
“你按了什么?”陆凉追问说,“是不是编码的快速拨号键?”
“应该不是!”赵强急切地查寻着压在玻璃台板底下的电话编码,“那上面都是两位数。我刚才按的是拨外线,然后是‘1’,这里没有‘1’这个编号。编号最小的是区医保办公室,编号‘11’,然后是平安保险核保人的手机,编号‘12’。”
陆凉按下手机的“切断”键,马上说:“你再来一次!”
赵强的手指准确地按在电话拨号盘上。朱夜的手机再次响起。他们共同从抽屉里找出电话机说明书,吃力地翻看着那些外语。果然,快捷键的编号既可以是二位数也可以是一位数。但是现成的办公室用编码都是二位数。
“队长!昨天晚上从这里打出去的是朱夜的手机!”赵强兴奋地说,“打电话的人一不小心按了1和2两个键,打通了核保员的这样编码。根据现在的编码,别人不会知道编码也可以是一位数,也就不知道朱夜和这里的联系!朱夜肯定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凉突然笑了出来。赵强不解地说:“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很象侦探小说的情节吗?”陆凉说,“你刚才还在说别人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可是...”
“可是我同意你的看法。”陆凉出人意料地说,“刚才我已经向总部了解了朱夜的背景资料。他和季泰雅的关系非同一般。找到他必然是一个突破口。”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扣紧领口:“这世上有很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总有人得去做。走吧,我们把朱夜带回总局去继续审问。”
[原创]24小时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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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 下午5点23分
“我不怕鬼...”瞿省吾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往后退,他整洁的西裤在地上拖出两道灰痕,“...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南无阿弥陀佛...”
一只消瘦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肩膀:“朱夜...”
“我...我不是朱夜...”瞿省吾吓得靠在墙上,“我没有欠你什么...我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朱夜...”那人“嗵”地一声倒下,向前倾倒在瞿省吾的肩膀上。瞿省吾双手高举,大叫一声:“啊------!”然而,随着那人喷在他脖子上的温暖气息,瞿省吾的战栗逐渐平静下来。显然,这是人而不是鬼。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走廊顶灯,又伸头看了看刚才打开的那间屋子,看到墙上有一个日光灯开关。他扶起那人,半拖半抱到屋子里,重重地把他放到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关上木门,打开日光灯。他的手,仍然在剧烈地颤抖。
灯下,是一间没有窗户,只有另一道木门的堆满杂物的房间。躺在地上的人穿着陈旧报废的病号衣裤,外裹一件脏得发灰、散发潮气的蓝色工作棉袄,光脚套在一双塑料病房拖鞋里,脚趾冻得通红。他动作迟钝,蜷着身子爬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瞿省吾拉开房里的另一道木门往里看,居然是一部扶梯,通向上方的通气道。扶梯上有血迹。他俯身撩开地上的人的头发,看到的是一张摔得青肿的脸,流血的鼻子和布满血丝的眼睛。然而,这千真万确就是普济医院医务科副科长季泰雅的脸。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西装,连续咒了几句:“靠!我靠!”
季泰雅终于翻过身,靠着楼梯蜷缩坐下,迷离的目光在瞿省吾的头顶到胸前的高度上下晃动了一会儿,干裂的嘴唇吐出嘶哑的声音:“朱夜...朱夜走了...”
“靠!你才发现!”瞿省吾蹲下身,抓住季泰雅的肩膀,“你还活着?你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居然还活着?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出来?你那老同学差点没把我吓死,现在你要彻底把我吓死是不是?我招你了?惹你了?干什么这么跟我过不去?”他用力摇晃着逐渐闭上眼睛的季泰雅:“说话呀!你!昨天晚上给我打手机的也是你对不对?”
“昨天晚上...”季泰雅勉强睁开眼睛,双手紧紧搂住自己胸口的棉衣,盯着瞿省吾的脸,木然地过了几秒钟。
“昨天晚上!”瞿省吾大声说。
“嘘!”季泰雅竖起一支手指,惊恐地指了指门外。瞿省吾打了个冷战,摒住呼吸听了一阵。不知远近的地方,传来氧气管道的呜咽。
季泰雅扶着瞿省吾的胳膊站起来,往扶梯上爬。瞿省吾刚要问,他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回过头去爬扶梯的时候,一阵头晕,脸色发白。瞿省吾忙从背后托住他:“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小声问。
季泰雅没有答话,继续往上爬。瞿省吾只得跟着一起爬上去。爬过几格扶梯,他发现自己处于一个长长的箱笼中,身下是临时搭建的木屋顶,左侧是分隔空间的三合板,右侧是灰蒙蒙的玻璃气窗,气窗上安着褪色变形的胶木换气扇,扇轴上缠绕的丝丝缕缕的干结灰垢有尺把长。
“这是什么鬼地方?”他一边四肢着地地爬,一边低声问。
季泰雅没有回答。
他自己逐渐看出来,这个空间是个恰巧多余的奥妙产物。原先从走廊上的门进来,是开间很大的房间,和更大的带阳台的套间,完全是老式医院大病房的格局。在改造的过程中,病房首先被废弃,变成办公室、图书馆和会议室,为了方便而从另一侧开门出入。然后,为了重逢利用空间,人们在可以通向老走廊的外套间里用木板分隔房间,并且各自向走廊开门。这些木板分隔的房间常常在原先的房间里搭出阁楼。为了保持一定的通风,这些阁楼没有搭到底,而是在外套间和内间之间留有一定空隙。善于利用空间的人在内间的侧墙上装上换气扇,把各房间的阁楼间的空隙连起来当作通气道用。而这些通气道又常常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楼梯、走道、露台相通。
突然,季泰雅停了下来,用胳膊肘指指旁边。瞿省吾伸头看去,右下方的气窗外,正是病史库房。从病史库房的走道门看出去,病史室外间办公室的门开着,他的手提包和资料还放在桌上。瞿省吾看了看季泰雅,不满地说:“要我爬下去拿东西?靠!我的西装...”他低头看看自己墨黑的手掌,咒了一句,推开一扇气窗,从上面跳进房间。他机警地先关上门,然后收拾起东西,把包从气窗的缝隙里递出去。季泰雅示意他关掉病史库的门,接过他的包放到一边,然后伸手来拉他。
“你行吗?”瞿省吾问。还没得到回答,冰冷的手就伸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妈呀...”他不情愿地攀着墙壁往上爬,“我真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是活人...”
待他爬上通气道,季泰雅关上气窗,接着往前爬。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精力,爬的速度加快了。没几分钟以后,他们从一扇窗子里,跳进一个三角形的空间。这是某处楼梯的斜面下,斜坡上挂着一盏白炽灯,地上扔着一张露出海绵的破床垫,角落里还有一瓶矿泉水和一盒汤水结着油冻的盒饭。有一扇门通向楼梯外的走廊,但走廊本身又被贴着封条的生锈铰链门封着。走廊里堆着一些柜子,里面七倒八歪地放着过时的医学杂志合订本和发黄的试验记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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