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如蝶 作者:七夕到底有多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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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啥时候回来,你说?”我逼问他。
“也就十天半月吧,老韩肯定会通知你的。”
不提老韩也罢,今天一整天,老韩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了。我能想象得出他非常忙,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跟雪萍他们计议行动安排吗?他吃过饭了吗?他胡子头发长了吗?他睡了几个混沌觉呢?他会不会在为钱发愁呢?我脑里又不安生起来。
车刚过杨凌,电话响了。算算时间,应该是老韩打过来的,怕他听出来我在火车上,我急忙三两步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等拿出电话看,竟然又是大哥。
“老三,你是不是在天水啊?”大哥急促地问。
“在啊。咋了?”我笑意融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我,我刚问过老马,他说昨晚上就没见你回去。”大哥声音有点喘。
“哦,昨晚我是没有回去。我出去逛了。”
“一个人有啥逛的,白花些冤枉钱,再说,天也冷了。早点回去啊。”
挂掉电话,正在感慨大哥是个过日子的人,老韩的电话刚好过来了。
“小辉,你还好吧?”
他声音有些沙哑。
“好着呢,你……好吧?!”
想着陈汉章早上说过的情况,再听到老韩因劳累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我的心又疼了起来。
“好着呢,哥怕你着急,赶紧给你打个电话,一会儿还要出去。”
“很忙吗?”
“是有些忙了。这不,为了选票,得给人发点东西,象大米呀,食用油呀,面粉什么的。”老韩笑了起来“看,哥也在贿赂选民呢。”
尽管他装作很轻松,但是,我依然听得出来他情绪中的那份无可奈何。我估计,象荫水坊这样的大村子,张文清为了捞到更多的选票,肯定不会比老韩发得迟,也许他是挨家挨户地发,也许不光是米面油,小到白砂糖,洗衣粉,香皂,都会分到家家户户手里。这些东西,绝对不会少用钱,但愿老左早一日把钱送到老韩手中,我也早一日能为老韩尽些绵薄之力。
“那好吧,你去忙吧,我挺好的,不用操心我,你有空多休息。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等着你早一点通知我回去。”
老韩说了一声好,高高兴兴挂掉电话。
两点多,火车停在天水。
下车的人不怎么多。我没有任何行李,出了站,这么晚为了不打搅老马,我边走边考虑着要不要在外面的小旅馆歇一晚,一辆黑色的小车却悄无声息地驶过来,停在我身边。
车子离我太近,我以为是拉客的黑车,正要避开拒绝,却见车窗玻璃摇了下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叫到,“小辉!”
我扭脸一看,愣住了。
竟然是我日思夜想的老韩!他短短的头发,白白的肌肤,青青的下巴,保养得很好的脸在路灯下发着淡淡的红光,牙齿整齐而洁白,见我看他,他也冲着我微微一笑。
☆、299
粗粗一搭眼,冲我微笑的分明就是我家老韩。但是,他的这份笑容,远远没有我家老韩平日里来得那么可亲可以信赖,他嘴角也是那么上扬着,可他的神情根本不能吸引我再去亲近,因为,这笑意在他脸上忽然急刹车般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凶悍,就象是守在冰面洞口上的一只北极熊,终于等住了他一直守候的探出头来呼吸空气的那只海豹。
并且,刚才那句“小辉”的呼叫声,跟我家老韩的那份慈爱相比,也更显得空洞又无情。
老骆!
“小辉,上车!”老骆冰冷的口吻,听起来比这冬天的气温还低。
我环顾四周,车站广场上早已少有人迹。几辆出租车载了客人早已去远,没有拉上人的车子,要么是空车走掉了,要么是司机稳稳地坐在驾驶室里关紧门窗躲着逼人的寒气,本来就空空荡荡的广场上因午夜和寒冷更显得萧条空旷。
暗叫一声不好,我拔腿疾步向百米外灯火通明的候车室折去。
再怎么说,那儿也有些候车的人,有人的地方怎么都比这儿安全!
我还没跑出去几步,身后的汽车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等我回头看,车尾已经重重地撞在我身上,我象一只碰在脚弓上的皮球,向前飘去!
咚的一声,我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地上,我还想再爬起来,而四肢很木然不大听使唤,我还有意识,张口大喊起来,“来———人,———救———我!”
“救”字还未出口,后背上,不知被谁的脚重重地踩住了。我扭头去看,一条黑绿相间的条纹毛巾向我脸上捂了过来。
毛巾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浓浓的栀子花香,不等我再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意铺天盖地而来,身下逼人的潮寒,远处阑珊的灯火,广场上的几辆车子,似乎被谁用法力巨大的钵盂尽数收了去一样,连琐碎的一些声响,也都离我越来越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在我慢慢有了意识的时候阵阵袭来。掀开沉重的眼皮,我这才发现,我正侧卧在一张坚硬的木板床上。两只脚,两只手,分别一圈圈缠上了工业用胶带纸,我抿一抿嘴唇,发现我的嘴巴也被人贴上了。
四处打量,这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子,墙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透气孔。天花板上吊着一只并不怎么亮的白炽灯,床对面摆着两张陈旧的写字桌,桌面上堆着一只装苹果的空纸箱,箱子里塞满绿色的空啤酒瓶,箱子旁边放着一副碗筷。地上有一只半旧的绿色塑料盆,半盆污水和地面一个颜色,盆沿上搭着一块皱巴巴分不清颜色的毛巾。身下的被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和酸酸的臭汗味。
这是哪儿?我昏睡了多久?我无法找到答案。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墙上也没有钟表。我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上,膝盖处已经磨烂,线头绽开来,露出里面的羊绒裤上有渗出来的血迹。蓝灰色的高帮休闲鞋上也粘着斑斑血迹,我不知道这些血从何而来。鼻子有些难受,艰难地抬起手臂蹭了蹭,袖子上竟然也粘了几片血痂,低头看,低头看,手掌上,也是血痕一片。
门关着,外面有几个人在说话,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分辨不出他们的口音。
身下很酸麻,我努力地扭动身体想坐正,“咚”的一声,一块报纸包着的可能是当作枕头的砖头被我蹭落到了地上。
响动过后,外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
“狗日的醒来了!”
这是地地道道的关中音律,而且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难道说,我回西安了?
随着这粗粗的一声叱骂在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纷沓而来,门开了,随着一股冷风,进来了几个人。
最前面的人我是认得的,是那个被二哥曾经一顿猛揍的张二狗,刚才那骂声也分明是他的。张二狗后面的人是一个约么三十岁穿黑夹克的男子,再后面跟着的,正是老骆。
见我睁开眼在床上蜷缩着朝他们看,张二狗三两步冲上来,抬起腿,狠狠的一脚朝我踹来,因为床高,他这一脚正好踹在我的脚踝上。
我不由得回缩了一下腿。强忍着痛,没吭声。此时在看见张二狗,我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贼,都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张二狗和老骆他们丝毫不顾忌我认出他们,看来,我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摔在了我脸上。腮帮里一股咸咸的味道随着唾液涌上来,我本能地努努嘴。
“刺啦”一声,我嘴巴上的胶带纸被他一把撕掉。
“你狗日的也有今天!妈的逼,你有本事的话,叫你洪家弟兄再来打我啊,有本事的话,把那个沟子客韩军也叫来,让他再来拾掇我啊!”
张二狗似乎还不解恨,随手又掏出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在我脸上。那东西弹了一下落到我身旁的床上,竟然是我的手机。
“噗——”我一张嘴,一股血唾沫直直地吐在他脸上。
今天落在这帮人手里,想全身而退的希望很渺茫。我干脆豁出去了,再怎么说,我还不至于怕他张二狗这样的滚刀肉。
张二狗抹了一把脸,看见血,更是急红了眼,上来抓住我的衣领,啪啪又是两个耳光。
身后那个黑夹克男人一把揪住了他,笑着说,“算了,二狗哥你也歇歇,你还真想现在打死他啊?他可比你我都值钱啊!”
张二狗骂骂咧咧一边去了。
老骆笑了一下,上前道,“小辉,你知道不,这儿是啥地方?”
我瞅他一眼,脸转到一边不再看他,也不言语。
“这是一个为备战准备的能当容纳几万人的地下防空洞,上面可就是大唐不夜城了。不过,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这儿可再没有其他人了。你要是乖乖地合作,兴许还能活着见到你哥老韩,再要是消极对抗,你的小命就不好说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就不怕你有机会逃出去。”
我冷笑一声。
“目下这社会,啥,最能靠得住?你也不看看,给你大哥十万块钱,他就能乐得屁颠屁颠的,问啥说啥,难道他还顾念你们是一奶同胞的弟兄吗?象他才是聪明人呢,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老韩跟文清争啥呢?说白了,还不是为了争钱,倒不是为了村长这个虚名!”
老骆从我身边拿起电话,在上边摁了一下免提,再拨出去一个号码,他把拨通的电话放到我嘴边,“来,跟韩军说两句话!”
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分,在这昏暗的停车场的小房间里,看不出时间。墙上的风口处,黑魆魆一片。
电话里,老韩的声音传过来,“小辉,你急死我了,你在哪儿?都两天了,打不通你电话!”
我已经昏睡了两天!
听见老韩熟悉又焦急的声音,我的眼窝很浅,竟然又盛不住泪水,我想叫他,想喊他,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声音怎么也出不了嘴。
高个子黑夹克上前,捏住我的后脖颈,把我的脸紧紧贴在电话上,“你还是识相点,快点说话!”
老韩像是听出来了异样,顿了一下,大声问,“小辉,谁在你旁边!”
我不能说话,只要我出声一句,老骆的阴谋就得逞一步。强忍住悲怆,我咬紧牙关。
张二狗一个耳光又狠狠地落下来,“你哑巴了不是?”
我扬起脸,一口唾沫朝他脸上啐去。
“小辉,到底是谁在你旁边,你,不要紧吧?”老韩喊了起来。
见我死活不吭声,老骆阴笑着拿过电话说,“韩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还想见到你的心肝宝贝,下来该怎么做,你比谁都清楚!”
“你想怎样?要钱吗?好吧,你说个数!”
“好说,你想拿钱赎的话,不多,就一千万!少一个子儿也不行。”老骆把电话凑到自己脸旁,一边看我,一边笑。
一千万!他们竟然当老韩是财神赵公明,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勒索,不由得喊了一句,“哥,你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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