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作者:江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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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屋里,擦干了手,姜若云就推门进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摊开在掌心。顾宝生凑过去一瞧,里面是两枚青石印章。姜若云拿起其中的一枚,塞在顾宝生手里,笑道:“这一对印石我一直带在身上,耽搁久了自己都忘记了!今天拿去刻了章,这只送你。”顾宝生接在手里一瞧,印章上刻的是“顧寶生印”四个字。他料想姜若云的那一只,应当也是他自己的名字。他将印章紧紧捏在手里,仿佛要用体温捂热它似的。
姜若云拿出一盒印泥,对他道:“来!试试看。”见顾宝生呆呆站着不动,他便伸长了胳膊,将他拽进怀里,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握住了他的手。印章在泥盒里蘸了蘸,用力盖在一张纸上——盖出一个红红的,清晰的顾宝生来。姜若云把头搁在他肩上,低声问道:“可还喜欢么?”顾宝生心里沉沉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张口声音竟是哽咽的:“自然喜欢的……”姜若云又道:“以后,但凡你的书啊本啊,都能够盖上这个印,表明是你的东西了。”顾宝生忽然低头一笑,叹道:“要是一样东西盖上它,就能变成我的,该有多好!”姜若云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晓得贪心呢!跟我说说,你最想要什么?”顾宝生抿嘴一笑:“不告诉你!”姜若云佯怒道:“你也太小气!”他伸手在他腰上一捏,笑道:“看你说不说!”顾宝生生来怕痒,惊呼一声,跳起来要跑。姜若云手比他快,一伸手捉住了,又拉回来按在腿上。心头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一口啃在他脸上。
顾宝生呛得眼泪都要出来,连忙讨饶道:“别!别呀!你这人!……我说还不行!”他躲躲闪闪,却总也敌不过他。一双手在他身上蹦来蹦去,像无端的通了电,揉得他浑身发颤。他喘了口气,道:“……我告诉你了!但你得先闭上眼睛。”姜若云不大相信地看着他,到底闭上了眼。在黑暗中,他听到顾宝生羽毛似的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脸上蓦地一凉——那硬邦邦的章子果真扣在了他脸上。
最多是半秒钟的时间,姜若云捉住了顾宝生来不及收回去的手,还有他眼里迷离的笑意。他踢开那只打了补丁的椅子,就这样抱着顾宝生扑倒在床上。他重重地吻他,把他使劲往床里挤。他一直想要他,每天都想,但他不敢……但现在他知道,他也一样渴望他。衣扣打着结,怎样也解不开,他索性攥着往上撩,剥出半个白皙的身子。他吻过他的眉梢、眼角、鼻尖、耳垂……这还不够,他摸索下去,在他胸口小小的突起上咬了一口。顾宝生在他怀里惊叫一声,混沌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他红着脸拉住姜若云,哀求道:“不行……这儿墙薄,你也知道的……”姜若云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于是一咬牙,拽起顾宝生就往楼下跑。
进了房间,反手锁上门,现在这空间任由他们支配了。顾宝生觉得自己像是昏了头,跌跌撞撞的靠在墙上。他想说话,嘴却被严严实实的堵上——他连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他像是夹心面包里的果酱,夹在冰冷的墙和火热的他之间。他往昔的温柔和矜持全都不见了,只在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他霸道地要这要那,仿佛铁了心要占尽他的里里外外,譬如他每一根头发,每一次心跳,每一个眼神……
姜若云的床很软,仿佛是多垫了一层褥子,那上面的温度和气息都让顾宝生沉溺。他像是一只飞了很久的鸟儿,一个偶然的机会停在他的掌心,然后就再也飞不走了。第二天,他浑身酸软的醒过来,外头天已经大亮了。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垫子都像是换过了一床,刚刚晒过的,松松软软,充斥着好闻的太阳的味道。姜若云坐在床尾,一件件的叠着衣服,有他自己的,也有顾宝生的。他的侧影落在他眼里,安静的发着光。他忽然感到一种惆怅,像他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站在村口的泥土坯上,四面八方全是路,而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姜若云收拾好衣物,见他醒来,凑到床头亲了他一口,笑道:“你可算醒了,这会都要中午了。”顾宝生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被头里,听见姜若云的声音在空气里飘:“你这会儿饿么?我煮了粥,留了一碗给你。还有一笼包子,你快起来,趁热吃!”顾宝生点点头。姜若云便到厨房去盛粥。顾宝生趁机把衣服穿好,低头一瞧,发觉自己身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暗红色,不由脸上又是一热。
吃过午饭,姜若云提议到外头走走。出门的时候顾宝生心虚的冲楼上瞥了一眼,问了句:“徐太太呢?这会儿没在么?”姜若云知道他心里犯嘀咕,低声笑道:“你只管放心,他们都还没起。昨夜怕是折腾的比我们还晚呢!”顾宝生唰的一下从头红到脚,气得把手一摔,独个跑出去了。
在大街上他们始终隔了一点距离,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他们才敢放心的手牵着手。两人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姜若云带顾宝生到他常去的旧书店、书报亭,在一堆发黄的旧书里翻找,告诉他哪一本连环画最好看。他又带他到师范学校里,指给他看他平时上课的教室,笑着说起某某先生的趣闻。心中俨然将他当成了姜太太。顾宝生则是一肚子的好奇,又是问这又是问那,羡慕的两眼放光。
两人一路走到了江边,望着浑黄的江水,姜若云忽然握紧了顾宝生的手,极认真地道:“宝生,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以后的事。你也别怪我这会儿才告诉你。我这半年一直写一本小说,前两天我拿去书馆里,他们答应印出来,稿费大概能有六百元。我想着拿到之后就搬出去,另外租一个单间,就我们两个……你说好不好?”顾宝生一呆,停下了步子,怔怔地看着他,半天也说不出来话。姜若云微微一笑,接下去又道:“到明年我的课业也念完了,系里的主任倒喜欢我,要我毕业后留在学校里教书,月薪也有七八十元。这样你也不必去厂里做工,要是想念书我能够供得起,要是想留在家里也随你。”他探过身来,从极近的地方凝视他的眼睛,道:“宝生,我就要你一句话……你不必立刻答我,但我要你好好想一想!”
顾宝生,生来头一次站在大街上哭了。他觉得丢死了人,急急忙忙地抹眼泪,可怎么也抹不干净。手上沾满了泪,他就要用衣袖擦,好歹让姜若云拦住了。他递给他一块手帕,他接过来,把脸蒙在手帕里呜呜地哭。姜若云轻轻拍着他的背,仿佛一直在等他的回话。但他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到了晚上,顾宝生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量姜若云的话。他原本想着,如果姜若云只是喜欢他的身子,那给他也无妨,等到他厌倦了,他走就是。他万没有想到,姜若云愿意给他这么多——太多了,也太好了。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呢?……单单想起他那个家,他就浑身打哆嗦。留在上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未必不会寻来,逼他回到乡下去。一个人倒还好说,逃跑也能便利些,可两个人就不同了……跟姜若云在一起的每天都像是借来的,他以为总有一天要还。以前他盼着迟一天是一天,但今天过后,他变得贪心了,心里想着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姜若云,也许他能够原谅他,再带他一起远走高飞呢?
月亮转到他的窗子里,把冷淡的光洒满在他的身上。他忽然的觉得冷,在被窝里蜷成一团。他想起姜若云房间里暖洋洋的被褥,忍不住地又掉下几滴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到这里就完了……H苦手,我真是太CJ了,捂脸。
☆、三
姜若云觉得自己是快乐的,每天都像掉进了蜜罐里,快乐得晕头转向。顾宝生的枕头搁在他房里好多天……他忽然领悟到自己原来是个好色之徒。他现在恨不得找根绳子拴着他,不放他出去,不让他见人。他要他只属于他一个人。表面上他们仍然像以前一样,一同从夜校下学回来,但顾宝生三天两头的留宿在姜若云房里,徐太太也不管他们。堆放杂物的三层阁也租出去了,徐太太找到新的观察对象,一双眼睛也不总盯着楼下。一周总有几天姜若云在家里给顾宝生补习功课,说两句甜蜜动人的悄悄话。偶尔在无心学习的晚上,他们也会做点别的事情……顾宝生对他百依百顺,无论床上床下,他都听他的。他也陪他去看房子,出一点主意,但迟迟不肯答应他搬出去一起住。姜若云催他两次,他都打岔过去,他也就不好再问。他答应过给顾宝生时间,就决心耐着性子等等,反正现在和他预期的生活也没有太多差别。他是想要天长地久的,一点点的等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开春的时候,姜若云辞掉了夜校里的工作。他基本看好了一间小公寓,带独立卫生间,也有小厨房,足够两个人居住。公寓离师范学校不远,附件还有一所公办的职业中学。他想着以后可以送他去念书,当然他愿意留在家里更好。他预备这一两天就告诉他,不由他不肯。要是他当真不肯,他也想好了对策,就用绳子绑了去,关起来,直到他答应为止。
但这一天下午,事情突然生了变故。姜若云从学校里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徐太太正和一个陌生人谈话。那人三十来岁,黄脸皮,一身青布褂,头顶还罩着瓜皮小帽,打扮的乡里乡气,姜若云不由多看了两眼。徐太太喊住他,说道:“哎呀,姜先生!可知道宝生这孩子啥时候回来哟,这里有个人,说是他家里的,到这里来寻他哩!”她又对那人道:“喏!这是我跟你讲的姜先生,同宝生可好了!宝生什么都听他的!”
那人转过脸来看他,忽然冲到他跟前,牢牢攥住他胳膊,语无伦次地说道:“先生啊!你行行好!千万要帮我劝宝生少爷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四年了,他跑出来四年,我也找了他四年!今天总算找到在这里!这位太太心眼好放我进来……老爷发了话,过两天就来上海,一定要带他回乡下去的!你劝他啊!叫他死了心回家去!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啊!”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鼻涕,小小的眼珠转了一转,接下去又道:“……到这份上,也不怕先生太太笑话……我在顾家做事二十年了,也算看着两个少爷长大。春生大少爷等了许多年也没有孩子,家里指着宝生少爷传宗接代哩!他要是不喜欢少奶奶,家里能够再给他买一房的!只要他肯回去……回去一切都好说!”姜若云如遭雷击,颤声道:“你说……他娶了妻?”那人道:“可不是吗!四年前就给他娶了的!也不知他哪里不满意,没几天就逃走了!我刚才还问了这位太太哩,说他在上海身边也没个女人,可真奇怪了!难不成也有毛病?……这……顾家该不会要绝后啊!”
那人哇啦哇啦的说,赌气似的,徐太太也在一旁搭着腔。姜若云就见他的嘴一开一合忙个不休,往下去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顾宝生竟然有家有室!……只怕还不是普通人家——他感情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已经完全相信了——他早该想到的!他虽然在厂里做工,一双手却是白白净净,身上更是细皮嫩肉,光滑的好似锦缎一样,哪里是做惯苦力的人?他骗了他,还装作单纯无辜的样子,让他以为他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所以想方设法的待他好。亏得他还那么迫不及待地想置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家,简直成了笑话,难怪他不愿意要,只怕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徐太太不大相信,问那人道:“宝生这孩子乖着哩!客客气气的,也不像个少爷家啊!你们别是认错了人。”那人道:“太太啊!我都打听清楚的,错不了。……我们乡下人家的,您也晓得,复杂着哩!宝生少爷八岁上亲娘就死了,大太太宠着春生少爷,也顾不上他。小时候他还到田埂上看我放牛哩!……总想着要念书,大太太不让,就在家里闹!实在没法子,只好关起来。您说说呀……那样的人家,也不知念书有什么用,在我们那样的地方!……后来,后来就大了,家里给他娶了门媳妇,他不肯要哩!拜过堂没几天,趁着回门路上就跑了!一走就是四年!太太,您评评理呀……”徐太太道:“我哪里好乱讲的,清官难断家务事,等宝生回来我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姜先生,你说对伐?”见姜若云青着脸不答话,她又道:“哎哟,姜先生,你脸色不好啊?是不是着凉了啊?”姜若云两眼发直,僵着脖子摇了摇头。徐太太又对那人道:“你贵姓大名啊?”那人道:“不敢不敢,太太叫我阿全就好。”徐太太点头道:“好,阿全,你且坐一会。我瞧宝生一会就能回来了。”她倒一杯水搁在桌上,阿全谢过了,却从怀里摸出个长干烟斗来,蹲在门口吧嗒吧嗒的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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