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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雪楼·万象心印+番外 作者: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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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他刚才那一招怕是冲断了经脉,这可怎么办?”
 
胡乱给象舟擦着血,舒聿带着哭腔问道。辛佩祯胸口发窒,半晌说道:
 
“交给我。你回去帮方净染,我用镜台心法为他接续经脉。”
 
知道镜台心法确实有此一章,舒聿点了点头,回头见方净染独自迎战二十余人,不敢再耽搁,说了声“千万要救他”,拧身再度冲入战圈。辛佩祯打了个唿哨,辛家弟子和武师从暗处冲出来,将于霍的手下用大石顶住的大门打开,让方家的武师也入场帮手,情势发展为方净染与于霍溅血厮杀、其他人则各自大乱斗。抱了象舟,辛佩祯退到铸雪楼的大门门廊中,握住他的双手,将自己的真气注入他的经脉,寻找被他冲破的关节。一处一处,细细地修补着破损的经脉,辛佩祯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孔,心中乱成一团。
 
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厮杀声渐渐稀疏,想来是方净染已经控制了局势。在辛佩祯的强大精纯的镜台心法的弥合之下,象舟慢慢动了动眼睫,呻吟一声,突然吐出一口黑血。知道他已经逼出了心脉那处的淤血,辛佩祯缓缓贯注真气,让自己的丰沛真气行遍他的奇经八脉,打通每一处淤塞。过了会儿,象舟睁开了眼,看见辛佩祯,呆了一瞬,推开他的手,焦急地询问:
 
“少爷呢?小舒呢?”
 
“都没事。方净染受了点轻伤,于霍大概快断气了。”
 
听他这么说,象舟身体一软,又要倒下去,被辛佩祯接住了。艰难地喘息片刻,象舟紧紧攥着辛佩祯的衣袖,断断续续地,哀求道:
 
“契约……给我。”
 
辛佩祯怔住了。象舟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凄楚可怜,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哀伤之色,像是怕他不给。从怀中拿出那张纸,辛佩祯递了过去。象舟接过来扫了一眼,两手拽着去撕它。但是,还没有撕开,他又昏倒在了辛佩祯的怀里。
 
竟然连撕开一张纸的力气都没有了。辛佩祯觉得心头酸楚,拿过那张纸团了一团揣进袖里,抱着象舟,踏进铸雪楼,绕过牡丹园,缓缓走向四海堂。
 
“舅舅,虽然你只是来看了场戏,还是要谢谢你。”
 
“你怎知我是来看戏?也许我是来帮忙的呢?”
 
“帮忙?”舒聿按着刚刚包扎完毕的右臂,笑了笑,梨涡隐现,“应当不是帮我罢?”
 
因为不知道象舟住在四海堂的哪一间,辛佩祯将他抱进了正堂,放在椅上,脱了自己的外衣给他盖着。然后,方净染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黑发披散,白衣过半沾血,按着方象舟的脉唤了几声,随即一把抱起他,又像一阵风一样,卷进了西厢房的第二间。辛佩祯想看看象舟的住处,踱了过去,站在门外的丁香树下,眯起眼打量门上贴的褪色春联。一看就是方净染的手笔,在外面要卖百两银子的方氏行草。
 
“万象更新春如君,轻舟缓行燕归来。”
 
念了一遍,辛佩祯便知道了,这副盼归联,是专为去年未能在家过春节的象舟写的。回过身,他对舒聿说道:
 
“方净染对他这个没什么干系的弟弟,可是太上心了些。”
 
“他总是对人好,对谁都好。”舒聿托着受伤的右臂,笑了笑,“对象舟尤其好。舅舅,你是不是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了?”
 
既然被点破,辛佩祯也不装了,直接问道:“这两人,清白么?”
 
“清清白白。”舒聿淡淡答道,“舅舅,你不懂,有一些人,就算没有肌肤之亲,也胜过血浓于水。象舟对他而言,就和何夫人一样,天塌地陷,他也要先救这两人,再救别人。”
 
“所以你还是不怨他当年用你和你母亲做诱饵,救他姐姐?”
 
“有什么好怨的呢?对我而言,若是天塌地陷,我最先救的,肯定也是他和我娘。人总想救天下,但天下几时用得着你来救?各人救各人的心上人,天下便有救了。”
 
“他不救你,你就不怨么?”
 
舒聿又笑了,真如梨花盛开一般:“他会救何夫人和象舟,然后陪我堕入地狱。这不就够了?人间也罢,地府也罢,左右哪里有他,哪里就有我。”
 
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外甥,竟然能说出辛佩祯理不清的话了。辛佩祯站在丁香树下,微微出神,舒聿则望着紧闭的厢房门扉。突然,厢房门被推开了,方净染提着化碧,依旧穿着血衣,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纸团。见他满身杀气,宛如修罗,舒聿正要问,方净染将纸团向地上一掷,怒吼道:
 
“辛佩祯,今*你休想活着离开方家!”
 
他提剑扑将上来,辛佩祯知道是放在外衣袖中的契约被他发现了,立刻闪避,两人在四海堂院中左右腾挪,剑影中杂着掌风,看得人眼花缭乱。舒聿捡起那个纸团,展开来读了一遍,险些呕血——辛佩祯,辛大侠,果然是不会做好事的!
 
“你真是挑对了人来欺负!”
 
一剑穿过垂散柳叶,方净染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知道象舟是我身边护着的人,就糟蹋他!我早知你要找我麻烦,却没想到你如此下作!我这二十多年来没打过象舟一下,你竟敢……竟敢……”
 
想起刚刚在象舟身上看到的咬痕和掐痕,方净染一句话都说不出,提着化碧砍杀辛佩祯,招招都是杀招,恨不得把辛佩祯剁成肉泥。辛佩祯心虚理亏,只敢闪躲,不敢还手,逃得越来越狼狈。舒聿心想这下真的是完了——要是方净染杀了辛佩祯,自己是帮他埋尸呢还是替舅舅报仇呢?哪一项都非常不愉快。辛佩祯确实该死,但死在四海堂,埋到哪里才合适?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舒聿听到身后有动静,一转身,发现是方象舟扶着门出来了,对着院内的景象,他的眼睛瞬间睁圆,将身上披的外袍一扔,只穿着中衣,几步冲到方净染面前,跪了下来。
 
“少爷,求你住手!”
 
“我替你杀了这个- yín -贼!”
 
方净染将长剑换了手,使出一招“碧海舟无回”,又要继续追杀辛佩祯,却被跪在地上的象舟拉住了衣摆。气冲冲地低下头,方净染怒斥道:
 
“你拦我作甚!我不杀了他,你的苦都白吃了么?”
 
“少爷,我不在意。”象舟紧紧握着血淋淋的衣摆,仰头望着方净染,双眸明亮,“他下贱是他的事,我是为了方家,为了少爷,我不后悔。少爷,你杀他,会引来大麻烦的。我不想方家再惹上仇杀,我只想留在四海堂和铸雪楼,安安静静地过日子,陪着少爷。少爷,求你听听象舟的心愿吧,好不好?”
 
方净染提着剑,立在海棠树下,良久,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将化碧插在泥土中。
 
“苌弘化碧,碧血丹心!我方净染,又何尝不是珍重你这一片丹心?”
 
跪在地上,象舟咬住嘴唇,听着他的话,泪水滑落脸颊,滴在化碧剑身旁的泥土里。方净染俯下身,拉起象舟,头也不回地,对辛佩祯说道:
 
“辛佩祯,从今日起,我与你情谊断绝,唯愿日后不再相见。”
 
说完,他拍了拍象舟的背,将象舟拉回了厢房。舒聿走过来,拔出化碧,苦涩地一笑。
 
“舅舅,谢谢你做下的好事,这四海堂,我怕是也呆不得了。”
 
“拾玉,”辛佩祯嘶声说道,“我对不住你。”
 
“不,你对不住的,是象舟。”舒聿低下头,抚摸着化碧的剑柄,“碧血丹心,你却不懂。你活了近四十载,为何……连这份情,都不懂呢?”
 
☆、10 金陵问情
 
八月十五,莫愁湖畔,试问,谁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少室山的百济大师,鄱阳湖辛家的辛佩祯,究竟谁才是武林至尊,一直是个悬而未解的谜题,盖因这二人从未真正交过手。燕南方家的方净染与百济大师私交甚笃,曾于太室山切磋武学,有人便将方净染当成标杆来衡量,认定辛佩祯要输给百济大师一节——辛佩祯,不是曾和方净染在淮南王府打成了平手么?
 
当然,有知情人透露,那场平手,实际是辛大侠在放水,所以方净染本就是该输给他的。种种传言,不一而足,总之,眼看暑热散去,八月就这么近了,整个江湖都抻着脖子、踮着脚尖,屏息静气,等着莫愁湖一战。
 
“少爷,你看,这是崇川分号送来的花样。”
 
拎着一张镂刻花样的纸,方象舟兴冲冲地跑到方净染的书斋里去,将一丈宽的纸样当胸展开给他看。方净染执着笔,正在铺洒墨迹,闻言扫了一眼。
 
“凑合。崇川分号的邢老板可来了?”
 
“没来。说是接了好大一批染蓝活儿,忙不开。”
 
“我让他来,他还真敢不来。”方净染心下不快,掷了笔,“是倚老卖老,算准了我不敢怎么他,是么?”
 
“少爷……”
 
“传我的话,让傅帐房去崇川查账。”
 
“傅帐房上个月为了娶小妾的事,被夫人打破了头,少爷可是忘了?”
 
“……”将薄唇一撇,方净染拂袖自书桌后走出,“还真是忘了。那就让黄帐房去。”
 
“黄帐房定了明儿去汝南看料子。”
 
“怎么,方家染坊一个能用的人都没了?”
 
方净染怒道。象舟知道他心情不好,说道:“我去吧,崇川我去过,熟门熟路。”
 
“不行!”方净染一口回绝,“你老老实实呆在燕南,不许出城门一步!”
 
“少爷,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燕南啊。”将花样小心翼翼地折了,象舟走到他面前,低着头,“我打听了,守在城外的辛家的人,都已撤了。少爷,那辛佩祯是个没定性的浪荡货色,不会紧盯着我不放的。你让我去罢,路又不远,我整日无事可做……”
 
“我知道,还是委屈你了。”抚着象舟的头发,方净染叹息道,“我就怕辛佩祯又要纠缠你,他不是个好东西,偏偏武功高强,还要争那劳什子天下第一……唉,你要去,就去罢。天天闷在家里也不像话,你又是个闲不住的。记住,万一遇上辛佩祯,就离远些。他要是又想欺负你,告诉他,方净染还惦记着他的项上人头呢。”
 
“嗯。”
 
“收拾东西去罢。记得带件厚衣裳,崇川不比燕南,夜里冷。”
 
听他啰嗦着,象舟抿着嘴角笑,酒窝深得能盛半杯桃花酒。转身走了两步,象舟又回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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