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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情之言情 作者:宿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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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遍体身寒,言是因为突来的冷意抖了下身。
    坐起身,他这才想起自己在间废宅的屋顶上休养生息,晚风袭来,会发冷也是正常。
    原来是这样啊。被黑纱遮覆的唇边露出魅惑人心的笑。
    刚刚,他还以为自己听见司徒光霁的呼唤声,原来是作梦。要不是想起自己正在房梁上浅眠,他还真会以为是司徒光霁见不得他好而钉草人诅咒他。
    钉草人?言是因为自己荒唐的想法而扁了扁嘴。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人,司徒光霁温雅谦让,绝不会做出如此低俗卑劣的事情。
    ──度量狭小、比较有可能钉草人的反而是自己。
    愣半晌,他哈哈大笑,没有矫造的妖媚,发自内心的笑岔了气,连眼角都溢着泪。
    近一个月了。他们已经分离将近三旬,为什么他会这么怀念他?
    沉默寡言的司徒光霁、正义凛然的司徒光霁、温润如玉的司徒光霁、柔情似水的司徒光霁还有……
    宠坏了他、将他捧在掌中的司徒光霁。
    当初,是自己赶他走的,现在想起来不是显得很不堪吗?
    可是,他真的想他。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他会不由自主想念起那双总温柔揽着自己入睡的手;听见孩童吟诗朗诵着古文今经时,他会想起那样醇厚又得理不饶人的嗓音;看见父母对子女嘘寒问暖时,他会忆起那总以行动来表达关怀的人。
    原本模糊的轮廓加深,渐渐的,幻化成他思念的身影。
    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他?想到心都揪在一起的疼痛难熬,想到心剖成一半的空虚难耐。
    当一个人时时挂念着另一人,这样的感情是什么?
    那人走时,他只觉得自己心碎了,因为他没想过自己一意孤行的结果居然会带给自己手足如此沉痛的压力;但司徒光霁离去时,他却窒闷到差点无法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总一身素衣的他和入撒落晕黄的大街上,最终消失在自己眼前。
    自己毁了自己的良心。仰着头,言是对着灿亮依旧的星月夜嗟叹。
    司徒光霁很重要。他重视那人,因为那人慈悲心肠,而且他俩相伴相依了十余年,除了身体里流有相同的血液外,他们更是亲密的共享同一副身躯,所以,那人是他不可分离、赌上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司徒光霁重要──虽然不知道从何时起他重视起了有着直硬脾气的人,但他明白司徒光霁的重要性不亚于那人,他可以说是自己的良心、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是德容兼备的他让自己了解到不是每个人都对外族抱持仇视的眼光,是他让自己感觉到还是有人愿意重视并疼惜有着异眸的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教会了向来偏傲的自己人间有情、处处有爱的道理。
    他……很重要。
    侧着头,言是双腿并拢在身前、双手托颚的深思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重要,所以舍不得他离开?是不是因为在乎,所以不希望看见他受到伤害?当重要与在乎发生矛盾、起了冲突,自己又应该要保全哪一样?
    那夜胆小的自己颤抖着唇却吐不出的字句其实很简单:
    你会离开我吗?
    他不敢听司徒光霁的答案,也没有权力听。或许他因多事而救了司徒光霁一命,可这不代表他必须将命卖给他;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该因为外来无形的枷锁而拴住了彼此,或许他牵扯到贪官就会失去理智,但大部分时间他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明白有失必有得。
    这是那人离去前的最后谆诲。大雪纷飞那日,他失去了深爱着的兄弟,他气、他怒,甚至差点立誓只要逮到那人必痛揍他一顿、让他尝尝与自己相等的痛楚;不过他也因为那人的骤离而乱了方向,原先的排程脱节失序,所以造成日后不小心「顺手」搭救回一个老爱说教的人的意外结果。
    他失去那人却得了司徒光霁。
    撇了撇唇,言是忽然觉得自己老在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明明顺直线就可以到达的目的地非要多绕一大圈才甘心。
    是啊……老是拐弯抹角。他也不晓得自己哪出了毛病,只是向来直率又恣意的性子一旦涉及到想放在心底珍惜的人事时,就会开始不自觉绕起远路、做些违背初衷的蠢事。
    明明一切都很简单的,就像他希望博闻仁心的司徒光霁能好好活着,所以撒下漫天大谎的硬是将他赶离自己身边,扮黑脸、当坏人都只为了保护他──不过那死脑筋的人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苦心啊?
    当他发现自己对司徒光霁有那么点偏私厚爱时,他就开始动摇了,而他的决定更是在晋阳那夜、见到彷佛会被温柔月光带走的身影时更加坚定。
    晋阳,觉罗一族在天朝发迹与灭绝之处,他的爱与恨都在那里;监察御史王果是最先上书弹劾他父亲的人──只因他耿直豪迈的父亲不愿顺从他意、逼迫族里的少女下嫁于他,甚至还气愤不已的揍了他一拳、将他撵出将军府……接着就像连锁反应一样,顷刻间,满潮官吏上奏天听的皆是反对外族出仕、批判觉罗一族的负面声浪,打小经历过宫廷恶斗的先皇原先是置之不理的,直到皇后骤然薨逝,有人开始谣传她是被觉罗氏以邪术咒杀、并在后宫搜出许多扎满银针的草人与不知名草药后,他龙颜大怒,甚至因为失去挚爱而蒙蔽了双眼,下令诛灭觉罗一门九族……
    想到满是委屈的过往,言是只觉得又悲又愤,他和那人原本可以继续无邪天真,是天朝把他逼到这一步,让他永无退路。
    可他不后悔,因为他随时等着付出代价,他有了万全的准备──监察御史是他最后一个目标,等到他顺利割下那样污秽的头颅装点父母的坟茔、让他永世在他们面前忏悔后,他会自己去投报官府,然后,等着定谳他的罪行、将他于秋后处斩。
    他已经想好了呢……他与司徒光霁无关,他们是素昧平生的人。
    ──这是他唯一懂得的温柔。
    言是因自己迂回到差点忘记出发点的算盘而绽开了笑,眼角余光却不期然看见荒宅里正跪着一道颀长的人影。
    瞠大美眸看着房梁下正背对自己的身影,他眼底染上一抹无奈。呵,惨了,居然看谁都像司徒光霁了。
    难道真有这么想他?
    甩了甩头,言是轻纵身跃下屋檐却是落入宅院外,因夜渐沉而逐渐散去的热闹繁华。
    那样相仿的背影看久了会让他有种想扑上前紧拥的冲动──什么时候,司徒光霁的怀抱变成一种毒药深深诱引着他?
    或者,他其实是只飞蛾,一心想朝集结了光明正大与磊落坦荡的人那走,只求一点点的温暖抚慰。
    还来不及细想,倏地,他目光一凛,足一蹬便和在人群中,不动声色朝与耀眼灯楼相反的方向窜去。
    ◇◆◇
    丑时刚过,原先热闹的大街上冷清了许多,只剩下和月光相辉映的偌大灯楼与还在灯火通明的要道上闲逛、三五成群看着花火,不舍离去的人们。
    飞快窜入小道内,在又转进一条黑暗无光的暗巷后,他看见了正被地痞流氓包围着的人。
    美眸倏地张大,碧绿色的瞳因情愫充斥而焰焰漾漾。
    熟悉,怫郁却有更多思念。
    他们分开多久了?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日子天天在过,水一样东流,旭日一样东升,自己的手上仍旧沾满血腥与仇恨,那他呢?他有像自己这般怀念着无法抓住的过往吗?还是说他已经将自己自脑海中彻底屏除了?
    一想到会被自己重视的人彻底遗忘,言是不觉一阵气恼。
    踏出步,正准备出言质问那人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有没有份量时,一双不安分袭向那人的狼爪引来他青筋爆跳。
    下意识甩出腰际软剑,刀光如银龙在黑夜中显得异样灵动,他看见有东西喷溅,然后是杀猪般的凄厉叫声。
    「谁准你们用脏手碰他了?」与夜色兼容的阒暗里隐约出现了浅浅的轮廓,接着是一张戴有肃杀之气的绝色容颜浮现。
    黑衣,黑纱,却有一双湛绿的眼,幽幽的,毫无温暖睇着他们。
    看见明显呆若木鸡的人,他脸上露出鄙薄。
    凭这些下流胚子人就妄想亵玩专属于自己的人?会不会太看不起他们觉罗家的人了?
    又一股怒意直冲脑门,当三名包围削瘦身影的登徒子还来不及反应前,他以雷厉风行之姿扑向他们,再度甩开手中早已沾染无数鲜血的软剑──
    「……言是?」被逼在墙角的人怔怔出了声。背着光,他看不清黑衣人的长相,但是从那样深深印在脑中、与自己相仿的嗓音和傲狠态度,他不难推敲出他的身分。
    十年了,他终究还是找到自己了吗?
    原先杀气腾腾的人因他的叫唤而顿了顿身,十年来的愤懑全因为这一句发自内心的柔声烟消云散。
    原来,他不是恨抛下自己远走他乡的手足,而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心里早已千疮百孔,除了用无止尽的恨愤世嫉俗外,愚昧如他想不出其它存活下去的理由,或者,他连为何而生都不了解。
    先皇御赐的碧瓦朱甍在一夕之间失了颜色,原先灯火通明的宅府瞬间犹如人间炼狱,躲在干涸的井里,耳边传来凄厉的拔尖啸音,哀号声、求饶声、哭喊声,声声刺在他的心扉,粉碎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紧抱着同样泪流满面的手足暗自饮泣,然后,默默承担那样不属于他们的罪。
    那一年,他六岁。他的世界崩塌了,从此陷入一片黑暗。
    思绪间或填补着空白,等他回过神时,他早已双手沾满血迹,有贪官污吏的,也有他们妻小僮仆的,浓厚的腥臭包覆在手中,那一瞬,他明白了,他这一世只能为复仇而活。
    他就此浴血,在飞洒的鲜血中乱舞,而那人,向来都只是眼底映着温柔却满脸忧伤的看着他。
    一如现在。
    当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越过三个瞠目结舌的匪人,来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言是忽地愕然。
    他以为,那人一如当年那样惧恶他。
    他以为,那人一如当年的不顾情份。
    甚至,他以为两人不可能再如此亲近,一如孩提时代的纯真。
    但当那样熟悉的拥抱与气息包围着他时,他真的欣喜莫名,有种失而复得的东西重回自己手中的安适感。
    「语非……」发现与自己身材相仿、拥有相同面容的人在自己怀中因激动而颤着身,言是也柔顺的回拥着他。
    十年的不谅解与不甘心在瞬间成过往云烟,他们仍旧是一生下来便拥有彼此、最亲密的兄弟。
    「言是……我……回来了。」语非白皙秀丽的脸庞染上些许风霜,让与他有着相同面孔的人看得有些心疼。
    「怎么会变成这样……」言是抬手,正准备抹去那样不该属于那人所有的沧桑时,一旁因骤来袭击而吓傻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本蹲在地上俯视友伴伤势的人倏地抽出短匕,动作迅速猛烈地朝正紧拥在一起的两人挥去。
    「别过头去。」轻逸出一句不带温度的话,还等不及怀中人回魂,言是一个回身挡在语非面前,先是轻易闪过晃动的刀光,接着毫不留情在面前不知死活的人胸前连击出数掌,只听见分筋错骨的断裂声,接着便是在暗巷中回绕不去、重物倒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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