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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莲 作者:闲人容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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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恩怨情仇

  没法子,只好坐到他身后当人肉垫,端着碗,让他靠着自己,就着手吃。
  林烨饿急,也没看饭食都有什么,狼吞虎咽了几口。等不那么饿了,放缓了速度,才发觉粥里水多米少,青菜放少了盐。顿时味同嚼蜡,再难下咽。
  仰头蹙眉道:“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些?连肉都没有?”
  常臻见他不愿再吃,放下碗筷,兜里摸出鸡蛋塞给他,见他乐不可支地剥鸡蛋壳,笑道:“老天有意历练你,要饿你体肤,劳你筋骨。本没有这么凄怆,只是听说下了数日连阴雨,前头青水河发洪,阻断了官道和东边的路,货物运不进来。这村子只产稻米不出肉菜,有这些东西,已是难得。你少挑拣些罢。”
  林烨嘴里塞满了鸡蛋,腮帮子鼓鼓的,说话含含糊糊:“路断了?”
  “嗯,我正犯愁。一会儿你先歇息,我要和兄弟们商量明日路线。若无计可施,只好候些时日。”
  林烨却道:“《皖州志》上绘有皖州全貌图,上面说,除北上官道通留州外,东西两侧各有小路一条。东边断了,试试西边如何?”
  常臻挑眉:“我只知东侧有,西面竟还有?”
  林烨得意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西边道虽说翻山越水,崎岖些许,鲜有人迹,但这发起洪来不知何时才能停,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吧。”
  常臻思索片刻,问道:“那全貌图你可还有印象?能否画个大概?”
  林烨拍拍手:“小意思。”乐呵呵就要下地,一动身子,疼的直吸冷气。
  常臻心里一疼,虽说当家才知盐米贵,出门才晓路难行,民间疾苦,总要叫他体验一回,原本也是他自己所愿。可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这硬板床,糙米粥,粗布被,白开水,他哪一样受得了?更别说长途跋涉,日日骑马颠几百里路了。
  当即叫他趴回床板子上,递过纸笔,自己坐在床沿边,于他腰间腿侧轻柔按摩,又佐以真气,活血化滞。
  林烨边画边扭过头来,笔杆指着画上黑一道白一道,圈圈点点讲解:“青水河乃艾江一大支流,官道取其最窄处修桥渡江,南北通畅,洪水阻断的,恐怕就是这桥了。横陇向西行二十里有片竹林,林中隐蔽处有条土路,不若官道平坦宽敞,但过马过车尚足以。据说是几百年前村民自行开辟的道路,后来由于地动,处处残垣断壁,村毁人散。有谣传说此地阴阳相克,风水不好,才遭天劫,打那以后,自是无人再敢修村扎寨,满眼乱岗荒冢,这路也再没人走。”
  常臻插嘴:“阴阳相克,乱岗荒冢?啧啧,不是好兆头。”
  林烨瞪他一眼:“你们一堆大老爷们儿,还怕了孤魂野鬼不成?不过是暂时取道,一眨眼的功夫,老天爷不会怪罪。”
  “跑镖的常年奔波,生死安危尽握老天爷手里,自是迷信黄道黑道吉日凶兆的。不过……你继续说。”
  林烨清清嗓子:“取道行约莫一百里,得见青水河源头艾江。顺着艾江逆流而上二百里,有小城名隼城,可在此歇脚寻购补给……”
  “等等。”常臻打断:“照你的意思,这一路四五百里,竟连一处村落都无?”
  林烨点点头:“正是,而且越行越荒凉。书中描述道:‘鹿走猿绝,林没草衰,两侧石山无树,峭壁无拦‘。不过穿过这一段到达隼城,就可转回官道,后头的路就不愁了。”
  常臻越听越犯嘀咕,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如此凶险,又绕了老远,如何走得?”心想,这么一绕路,在那荒山野岭里岂不是要待三四日?就你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正犯愁,外头突然传来两个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板被拍得啪啪响。
  “头儿,头儿!不好了,坏事了!”是王六的声音。
  常臻心里猛沉,噌一下站起来,过去“嘭”一声拉开门:“出了什么事?”
  王六满面愁云,旁边于励黑沉着脸道:“青水河上游突降暴雨,水位爆涨,洪水愈发猛烈,适才听店家报信,说临时搭建的土坝被冲垮,已经淹没了好些村落。”
  常臻敛眉:“进来说。”
  王六关上屋门,看见林烨趴在床上,从灰不拉几的帘幔里探出头来,愣了一愣,倒也没说什么,找椅子坐下:“头儿,咱们原路返回,休整数日再出发可好?”
  常臻换上张深沉冷静的面孔:“换做平日倒也无碍,只是此番江南王碰巧托付给我急函密件,不得耽误。”
  林烨道:“王爷自己有家仆,为何叫镖行带信儿?”
  常臻摇头:“内情并不得知,许是碍于厉害关系,不方便面见,借镖行之手转达,旁人只道送的是奇珍异宝,便少了猜忌。不过,不论是何事,都得尽快。”
  林烨倒是不担心行路不行路的问题,听了这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一个人趴在一边傻乐,猜想江南王定是在源州秘密养了一房妾室,碍于规矩不得常见,借镖行飞鸽传书,以表相思之情。源州源州……嗯,说不准还是个西域美人儿。
  常臻见状,知他肯定又天马行空去也,不再理他,继续说正事:“于励,倘若调转回头,借路泓京,再走官道去源阳,要多耗多少时日?”
  于励沉思计数,片刻道:“此地快马加鞭至泓京还需五日,镖车行的缓,估摸得十日。泓京至源阳,需行十五日。由此算来,白白多了七八日。”
  常臻揉着额头沉吟:“七八日啊……”
  “而且,皇帝寿诞刚过,此时正值各州官员返乡,官道必定处处拥堵,不见得行的快。”
  常臻点点头,忽然想起林烨说的路线,站起来拿过他画的图,在桌上展开,按照林烨比划的,给二人讲了一遍。
  二人面色皆喜又奇,对这不相熟的白净公子另眼相看。
  常臻又说了这路线的弊端,二人却道穷山恶水有甚可怖,镖师们无不是硬汉,什么苦吃不得?至于什么游魂野鬼,不管是谁的,刀剑伺候!
  手下一致同意,常臻亦不再好说反对之话,何况,无论从何角度来看,这都是唯一的法子。
  当下安排道:“王六,你去刘四那儿支银两,叫掌柜的多备些米面干粮,还有干净水。
  “于励,告诉兄弟们,今晚好整以暇,明日改道,卯时启程。
  “队伍行进不再分作两段,毕竟路况陌生,前后联系越紧密越好。依旧是于励压前我垫后,五骑先行,镖车后随。寻常货物居两头,贵重货物放到后面来。前后各派一人一马,每隔一个时辰于队中奔走巡视一次,跟我汇报情况。”
  二人正色应了,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常臻站在门口,眺望北边锅盖底似得黑天,叹口气,关上门。
  一转身,看见林烨趴在胳膊上,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笑,一看就没好心思。
  “做什么?”
  他嘿嘿一笑,挤挤眼睛:“陈大侠果真果断明决,英武非凡,我要是个小姑娘,早被你迷的以身相许至死不渝了。”
  常臻噎住,脸上发热,赶忙干咳几声,别开视线。
  “少废话,赶紧睡觉。”倒一杯凉水仰头灌下,这才觉得耳根不那么烫。
  忽然想起什么,定睛一看,嗬,床板子这般窄,两个人岂不是要挤着睡?
  心里翻腾一阵,上前把被子从林烨身子底下扯出来,一半当铺的一半当盖的,把他裹成蚕茧状,自己在外侧躺下,拿斗篷当被子了事。
  垫层被子,被子虽薄,但总不至于硌人了。林烨在蚕茧里拱一拱,找到出口,伸出只手,把常臻的斗篷拉下来。
  “又做什么?”常臻闷闷道。
  “嘻嘻,枕头也硬。”
  “你!”常臻猛地扭过头准备数落,却见他目含星子,半顽皮半乞求,忽闪忽闪,睫毛微颤。
  心一下软了,怪他无赖又泼皮的狠话,哪还说的出半句?轻叹口气,胳膊伸过去,垫在他脑袋下面。
  林烨满意一笑,又拱一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这才阖眼。
  常臻挥手熄灭烛火,在黑暗里看着他安静的脸。
  轻轻拂去他额上乱发,压制着吻他的强烈冲动。
  待终于倍感疲乏,陷入沉睡之时,东方,似已既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一步计谋两步情
 
  隔日,青水河决堤的消息在宛海不胫而走。城内人人自危,高门小户,皆打好包袱,裹好银钱,做好逃跑的准备,生怕艾江某日也水高浪溢,毁了家园。
  人心惶惶时,谣言定四起,竟有人宣称是皇帝治国不德,老天爷惩罚下来。
  赵容基气急,下令两日内抓捕散布谣言之人。待抓来严刑拷打,衣衫破损,肩上现“奴”字烙印,才知原是碧石寨派来的探子。谁知这探子口风紧如钳,拷问半天什么都不肯说,竟还咬断了舌头,张着血口,于狱中狂笑挑衅。赵容基一怒之下,将其就地正法,以示皇威。
  他还亲自巡视艾江沿岸,命守军官兵加高修筑堤坝,以防患于未然;又登日芒山于宁儒禅寺祭龙祭禹,祈求神灵保佑。
  此外,农户粮田尽毁者,赋税徭役酌情减免;家有不幸殁于洪水者,每人补助适量丧葬安抚费;依水吃水捕鱼为业的渔家,船舶损坏者,每户发纹银五两。
  事出突然,只好自己掏腰包。幸好王府殷实,千百两银子,倒也算不上大开销。只是上奏折时犯了难。报喜不报忧,怕百官责其欺君罔上,另有所图;一字不落禀报,又怕皇兄旧恨添新愁,伤了龙体。
  斟酌不下,犹豫不决,食不解味,夜不能眠,写了又改,改了又涂。最后还是决定,只道“青水河溢,毁民宅百十间,船舶逾卅。古言道:君犹舟也,人犹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储君未定,民心不稳,至雨水乖常。望帝早日则良,以安皇天。”
  如此一来,水患报了,人心惶惶的缘由也有了,顺便再谏一言,以表忠恳,堵百官众口,抵史家刀笔。碧石寨探子之事,鲜有人知,尚且抹去不谈罢。
  快马加鞭着人将折子送往京城,这才长出一口气。两日没合眼,疲乏的很。洗个澡换身衣裳,去到卧房,陪病中发妻说了阵体己话儿,坐着肩舆去找姚倌儿讨舒心酒喝。
  四人抬轿,绛紫帷帐绘八仙图,晃晃悠悠穿过城东,向北行去。一座座气派宅邸在轿窗外闪过,个个檐牙高啄,朱门金瓦。赵容基日日来往于此,早见怪不怪,更不屑与一瞧,靠在绒垫上,被轿子摇得直打瞌睡。
  直到经过临海集市,听见外头鼎沸人声,揉揉眼睛,稍稍挑起轿帘一角。见市集人头攒动,百姓满面春风,日子看似并未被洪水所扰,这才稍稍放了心。
  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皇兄深谙此道,却力不从心,那便由我这皇弟,助他一臂之力,好叫他于深宫高墙里,颐养天年。
  正准备放下帘子,眼角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继而混迹于拥挤人群中,转眼不见。
  赵容基敲敲轿子,吩咐轿夫在人少的街角落轿,负手踱进市集,四下里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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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水河闹洪涝,可把林府上下急坏了。
  都知这青水河上青水桥,乃是官道必经之路。桥一断,老程心里的弦儿也跟着断了。两日来丝毫没有镖师们的消息,不知小少爷是凑巧赶在发洪之前过了河,还是被堵在了半道上,亦或是……
  老程不敢想了。
  家里没了主子,管事的又整日捶胸顿足干着急,怪自己不该放小少爷出门,万一出了事,千万条老命也换不回小主子来。一时间,府上阴云密布,时刻要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白麟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安慰大伙儿,说林烨福大命大,镖师广大神通,定不会出遭遇不测。可心里的担忧,并不比老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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