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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番外 作者:雨中岚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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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种田文 相爱相杀 怅然若失

  “哥哥——”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耳边忽然想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做噩梦啦?”抱剑靠着帅帐帐门打盹的她,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厚重的大氅,一个人影立在她跟前。
  白雁声披甲凝望着她,轻声道:“到我帐里来睡一会,天就亮了。”萧溶月摇了摇头,不自觉去望头顶的星空。弧矢九星,居天狼之东南,好似一把大弓,箭头直指忽明忽暗的天狼星。
  成国公大人轻叹一声,自入帐去了。萧溶月中夜醒过之后便再也不能入睡。他们在许昌城外败了独孤部之后,□□门也没有进,便匆匆往洛邑而来。晓行夜宿,此时离洛邑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行军到此,兵士们都已疲累无比,白雁声便令原地修整。
  萧溶月虽生长在洛邑,行遍华夏之地,却是第一次看见胡汉交战的场面。汉人她自认为是好朋友,胡人是她的同胞兄弟。她过去时时把至尊的统一大业挂在嘴边,但真正到了这样的修罗场,不论哪一边得了胜利,在她看来都是心酸骨痛,只增苦楚。
  行军的仓促,再加上担心父兄的安危,把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弄得憔悴不堪,瘦骨嶙峋了。
  天光业已大亮。这是洛邑被围攻的第三天。
  萧勃在喊杀声中惊醒,一抹脸上的血污,束紧盔甲,走到女墙边探头观望。城外四方有兵,马蹄翻滚,尘烟飘散,洛邑城池在雷鸣般的铁蹄声中微微震颤。
  今日带兵攻城的是骠骑大将军沈君理。只见白马如一匹练般飞驰而来,少年将军高举古帝颛臾的曳影之剑,发龙虎之吟:“ 国耻未雪,何由成名,为君一击,鹏博九天。”
  孟子莺在后军见前方城头血下如雨,杀人如麻,在心中算计洛邑城内虚实,到底还能撑上几日。便在此时,有探马来报,道裴烈刘松年已经出兵,主攻金墉城而去了。孟子莺望着洛邑城东的附属小城池,笑道:“果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两军交战,胜机如敲石出火,一闪即灭,人主不急起收之,则火种绝矣。
  孟子莺双目斗张,精光四射,清啸一声道:“诸将听令,今日就拿下洛邑城。先入城者,賜三公。杀一大将者,封王侯。杀千夫长百夫长,享千金,赏州牧。”
  裴烈与刘松年午后见蜀军攻势愈疾,两人忖度鲜卑军未必能抵挡得住,不愿意蜀军独得洛邑,觉得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两人一计较,看中金墉城与主城互为犄角的架势,料此地并无重兵把守,便直奔金墉城而去。
  只见重楼飞阁,遍城上下,从地望去,有如云也。骑兵善突袭扰乱,但攻城并不为上。铜门□□,云梯带得又少,城上矢落如雨,竟然一时不能亲近城墙。
  冲杀了一阵,裴烈性急,从马上腾飞而击,几个起落,攀上了城头。刘松年在下面大声疾喊:“裴将军,不可!”裴烈哪听得进去,进了女墙,荡开一角,守军都放开手中□□,望他掩杀而来,箭雨一时零落。裴烈高叫道:“刘将军,快冲门!”
  他挥舞手中宝剑,在城上一路冲杀。金墉城虽为附城,然守备并不空虚。裴烈杀了一时,城门却仍旧没有撞开,他左支右绌,汗下如雨。正寻思如何下去打开城门,忽然不及躲避迎面而来的刀光,身子一偏失去平衡,从垛口摔了下去。
  倒下去时见脚下怒涛滚滚,裴烈悚然而惊,竭尽气力抓住一块突起的墙石。他再往下一看,女墙内居然是一条十几丈宽的护城河,河内多置木桩铁矛,这要是跌下去可如何是好。
  “小烈!”只听头顶一声呼叫,裴烈腰间已被软鞭缠住。他抬头看去,孟子莺出现在城墙上,大声道:“我将你甩过河去,快去开门!”
  裴烈来不及想孟子莺是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只觉腰间银鞭一紧,他顺势在墙上一蹬,几个空翻后,借助鞭力带着自己轻松越过河去。他落在泥地上,抬眼看城楼,哪里还有孟子莺的身影。
  金墉城因为裴烈和刘松年里应外合,很快就打开了城门。两人一会合,就放火为号,长驱直入洛邑城内,扫荡守军。接下来,洛邑四门都陆续被攻破,到了午夜,两方人马终于拿下了被胡人占据了三十年的西京。
  当天边翻起鱼肚皮的时候,白雁声率领三军也已赶到了洛邑城下。裴烈、刘松年闻讯赶来汇报战况,原来两方主力在清剿了鲜卑军队之后,都主动退出城郭,驻扎在城外,洛邑城里只余少量精锐维持秩序。
  他嘉奖褒扬了属下几句,然而目中透出的焦灼之色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裴烈顿时猜到原委,指着另一个方向道:“蜀帝的御帐在那边。”
  白雁声骑上照夜白拔腿就走。
  他这匹马和这身装扮当年在江陵城下和孟子攸对敌之时,就被广为流传。是以蜀军将领看到这一人一骑都大约猜到了他的来历,无不默默让行,不敢阻拦。
  白雁声行到帅帐前,一眼瞧见孟子莺在帐门口布置属下,甲胄带血,尚来不及浣洗。他想开口叫“子莺”,但孟子莺已经抬眼望见了他。
  部将都知情达意,适时退去。白雁声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孟子莺眉花眼笑道:“来啦,这么快。”白雁声随他进了帅帐,帅帐和三日前裴烈来时相比,只多了一副舆图,一架宫灯,仍旧是一张凳子都没有。白雁声环顾左右,皱眉道:“你睡在哪里?”
  孟子莺倾身投入他的怀抱,疲累无比道:“我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合眼啦。”
  白雁声不由合臂抱紧他的腰身,觉得他比之苍山又清减了不少,闻着他身上混合了硝烟、血腥、泥土的气味,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两人就这么一抱一靠,相依相偎了良久。在白雁声以为他真的要睡去的时候,只听见孟子莺轻声呢喃道:“下次再见你,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白雁声心中一颤,待要开口,孟子莺忽然浑身紧绷,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外面有人。孟子莺眼眶满布血丝,以口型示意,两人相继出了帅帐。在晨风中并排站立了片刻,果然看见裴烈牵马正向帅帐走来。这时一骑飞报从后军越过他也驰到了两人面前。
  “说吧。”孟子莺嘴唇紧抿,料想不是好事。
  果然如此。“陛下,五百里急报,一日前襄阳守将沈一舟投敌叛国,襄阳城尽数易帜。另,萧渊藻率三万人马已在往洛邑而来的路上了。”
  裴烈在一旁听到目眩心惊,不由抬眼去看孟子莺的脸色,后者却是神色自若,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白雁声握紧了孟子莺的手,道:“我随你去襄阳。”
  裴烈眼皮一跳,遂低下了头。小时候他朦朦胧胧觉得白雁声和孟子莺有些什么,到今日才算是真正看清楚明白。
  孟子莺瞥了一眼旁人,抽出手来,道:“不成!萧渊藻已往洛邑来了,你要守住洛邑,不可再让它陷落胡人之手。”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传令左右道:“朕昔年与成国公大人有约在先,先入洛邑者为西京之主。今日成国公麾下裴将军先攻入了金墉城,依照前约,洛邑交由成国公管辖。”
  这就是他赶来金墉城救我的原因!裴烈募地抬头,分辨道:“不是,我是第三日才助攻,而且是跌入城里的……”孟子莺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含笑道:“朕亲眼目睹,裴将军骁勇,亲犯矢石,以一挡百,何必过谦!”裴烈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元延初年的洛邑之战,后人皆以为蜀帝与宣武帝有约在先,因宣武帝先声夺人,先入洛邑为胜。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当时的情况,是孟子莺有意相让西京,成全了白雁声的赫赫威名。
  白雁声只觉喉咙中有一热块堵塞,胸中更是闷痛不已,开口道:“子莺,其实两军同辖,共守共防也非不可,你何必……”
  孟子莺深深看他一眼,用几乎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是我先娶妻生子的,我负你在先,这是我欠你的。”他说完这话便起身往军中催促天明开拔的事项。
  白雁声虎躯一震,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走了几步,却又颓然停住。
  裴烈瞧见这一幕,呆立在晨曦中,几乎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大白你这个坏蛋,一定让你呕血三升!
 
  ☆、第九十章洛邑之战
 
  天光大亮时,蜀军已经整饬完毕。
  孟子莺带的这支精锐先前数十日不休不眠,急行军赶到了洛邑城下,三天三夜强攻下城池,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却又要回军去救襄阳。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迷惑倦怠甚或是绝望的神色。他与沈君理少不得去对部将一一安抚解释。
  一个正要走,一个刚刚来。白雁声便与他有满腹心事密语,也没有空分说。到了午后大军开拔之时,白雁声、裴烈匆匆赶来相送。孟子莺看白雁声站在地上,搓着手,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大是快慰。他扬眉笑道:“恭喜成国公克复西京,肃静华夏,立此不世之功。来年金秋,便有喜事要办了吧,子莺到时必备一份厚礼来贺。”
  白雁声脸色灰败,不知他是真心话还是讽刺取笑的成分多,木呆呆一句话也说不出。裴烈只得代他回了话。孟子莺在马上俯身对裴烈说:“小烈,你先前问我是不是从祁山分兵斜谷,去攻长安了。我现下告诉你,没有。西川的兵我是调不动的,那必须有沈孟薛雷四大家族的首肯才行。不过你能想到这一点,我还是很欣慰的。”他说完这话便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去了,只留给白雁声一个潇洒的背影。
  裴烈望着滚滚尘土,一时无语。蜀军虽然先下洛邑,但虎牢关、许昌都已落入白雁声的手里,长安的胡兵闻听洛邑有失必出函谷关,四面受敌,孤城难守,洛邑对孟子莺而言不过鸡肋一般。再加之襄阳被夺,有被抄大本营的危险,回兵荆州成了上上策。
  放弃洛邑明明是形势使然,但在天下人看来,却好像是白雁声欠下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裴烈心里想,幸亏小时候没有得罪孟子莺的地方。
  白雁声眼见大队人马去了,怅然若失。此时粮草辎重已徐徐入城,他带一队亲兵先入城去,见兵败之后城里虽然残破潦乱,但秩序尚好,先前蜀军封存库府,收缴军械,秋毫无犯。于是一边命人修补城墙破损的地方,一边到洛邑府衙去收印。
  官衙已被重兵把守。武将大多战死,文官也都缴械投诚,被绑在院子里,有胡有汉。先前进城的萧溶月正和刘松年一起在核实众人身份。他进到正堂里,堂上挂一牌匾,上书“调鼎凝厘”四个隶书大字,两旁一溜排“肃静”、“回避”的□□牌。有人过来说,一个叫陈武的鲜卑官想要见他。他略一愣神,跟进来的萧溶月轻声提点道:“陈武陈子烈,是洛邑将军府的军曹,其人有忠义之气。陈家祖上历代为西京掌管钱谷金帛的大司农。陈武的祖父是元帝的户部尚书。”
  白雁声回头见她脸色尚好,点点头道:“叫他进来吧。”手下人遂将一个五花大绑穿北燕戎服、外披薄甲的中年人用力推了进来。陈武脚下一个趔趄,在白雁声面前五体投地摔了个狗啃泥。门外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白雁声目光一扫门外,众将士立即噤若寒蝉。陈武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仰面望他,浑身慷慨赴死的气势,悲声道:“白将军,败军之将死不足惜。但陈某死前有一问,想请大人明白告知。”白雁声颔首:“你说。”陈武道:“洛邑有百万军民,其中胡人约有三十万之众,大都是最近三十年迁居至此的。大人预备怎么处置他们?”
  虽知洛邑胡汉杂糅,但没想到有这么多胡人,都快三分之一了。白雁声略一思索,道:“一时没想好,你有什么好点子吗,能让他们不要骚乱造反?”
  陈武不料他是这种反应,怔忡了半响,扑通跪地,泣声道:“陈武以汉臣事胡虏,罪不可赦。但洛邑新经大兵,人物歼尽,二十日洛中草草,人怀异虑,死生相怨。望大人解网垂仁,偃武修文,以安民心。”洛邑自三十年前被五胡攻下,历经劫波,居然有王师北定之日,真是恍如隔世。但他想到胡汉天隔,仇深似海,又怕白雁声好大喜功,万一一个清洗胡人的命令一下,满城血海,则不是他所乐见的。
  白雁声便上前扶起他,亲自给他松绑,温声道:“陈兄所言极是。当年胡虏作乱,致使天下遭难,国家疮痍还没有恢复,雁声又怎么会出此昏招,使无辜百姓避汤入火。无论胡汉,无论士庶贵贱,便是这洛邑自陷落之后起家为公卿牧守者,陛下早有明诏,一并赦免了。中原无社稷,乱世有君臣。料想陈大人不是不识时务不辨潮流之人,雁声国士待之,亦能国士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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