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渐近伴夕阳(中部) 作者:银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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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琛笑道:“你又不傻,自己琢磨便是,问我作什么。”说着,自顾自喝酒。伍伦一怔,也跟着端起酒碗,大口喝干,只觉这一顿酒虽是偶遇,倒喝出了毕生未有过的畅快滋味儿。对即将前往的北戎之行,竟有了几分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虎杀人
一月之后,大浩勋爵,滦川公凌琛率使团自北平府出发,带着北平王的亲笔书信,前往北戎边境的浞野城。北戎虽已臣服大浩,但凌琛此番出行,却不是大浩朝庭所派,因此并无多少仪仗规制,倒似滦川公出行游乐一般。
浞野城虽名为“城”,却也不过是北戎一部所在。浞野河畔,长草连天,夏季和风吹拂在晴空之下,草低云淡,显露出无数牛羊,与错落散布在荒原之中,如灰色巨石一般的牛皮帐篷。
这等边关景色,凌琛与北府军吏都是见惯的,自不着意。倒是在使团中作掌书记的方文述与作侍卫的伍伦,头次入北地草原,满眼新奇,东张西望地饱览边疆风物。同样兴奋难耐的,还有凌琛所养的小虎。那虎已经长得七八尺长,虽未完全长成,却顶花油亮,额点王饰;目射精光,爪下生风,隐隐然已有兽王之威。虽使团中人坐骑尽是战马,久经沙场,胆量非凡,却也不大敢靠近这兽中之王。
那虎亲近凌琛,撒着欢儿奔出里许,又跑回到他身边,鞍前马后地奔行。伍伦瞧得有趣,想要上前与它赛一回脚程。那虎立时自喉间做出呜呜声响,惊得伍伦的坐骑连蹦带跳,差点儿把伍伦掀下马来。伍伦好容易控住马,又气又笑,道:“小公爷你人讨厌就罢了,怎地养的玩意儿也这般讨厌?”方文述听他说话无礼,忙呵斥道:“别胡说!”
伍伦刚想回嘴,便见凌琛秀目扫将过来,先瞧他,再盯方文述,又扫回自己这边来,脸色似笑非笑,目光戏谑万分,一副“别叫小爷说出好听的了”的神情。吓得立刻闭嘴,老实收缰,随队前行。方文述也是个心思七窍玲珑的,看这两人眉眼官司,知道必有古怪,却不好当面开口询问,打定主意待得扎营时分,定要向伍伦问个清楚方罢。
他们走过的这一段浞野河岸,虽是牛马成群,却只有零星北戎牧民居住,离浞野一部的聚集地还有不少路程。前来迎接带路的北戎骑校莫贺那见天色渐晚,便招呼使团在一处避风凹地中安营扎寨,道是明日浞野部族长便来相迎滦川公入城。
众人正在安防扎营,风中却远远传来犬吠马嘶之声。使团中人大半是北府兵将,最善辩声察踪,一听便知是有人出猎,且人数众多,想来是北戎中的大贵族出行。凌琛见状,用北戎语对莫贺那冷冷道:“本爵既在此安营,便别让不相干的人惊了本爵的驾!”莫贺那听他语气不善,连忙应了,令手下人前去打探。
邹凯见莫贺那诚惶诚恐模样,凑近凌琛悄悄笑道:“爷,你这架子搭得倒是十足啊。”凌琛绷着脸,低声回道:“小爷此来就是为了找那温郁渎的茬子,告诉弟兄们别给我松了劲儿!”邹凯忍笑不已,向周遭侍卫们眼色示意,众人立时也跟着僵着脸色,挺胸凸肚地摆出一副天朝上使的架势来。
在一边的伍伦开初听不懂凌琛前面所说的北戎言语,直瞪眼睛。待听得凌琛与邹凯汉音对答,又是什么“搭架子”“找茬子”之语,立时明白过来。正觉可笑,又见身边数人忍笑忍得腮边牙骨棱起,知道自家断无这等忍耐功夫,连忙推说解手,一溜烟儿地跑到远处草稞地里,想要笑够了再出来。
他刚躲进一片荒草之中,忽见草丛里黄光一闪,知道是凌琛的虎,笑骂道:“你这畜生也要躲起来笑你那主子么?”话音未落,忽听破空之声,几支白羽长箭自远而近,向着那虎疾射而来!
伍伦大惊,幸而他手上拿着马鞭,当即挥鞭格挡,抽落数支箭簇。那虎窜过草丛,低吼一声,也挥爪格落面前长箭,腰背一躬,便要暴窜而出,忽听凌琛在远处喝道:“班寅,回来!”
伍伦知道“班寅”是凌琛为那虎起的名字,果然那虎一听之下,虽怒亦伏,乖乖地窜过草丛,向营地奔去。伍伦手搭凉棚远眺,便见西南方乱纷纷一丛人马,已沿河而下,向着营地奔驰过来。
北平府骑皆纵身上马,刀枪出鞘,弓箭手弯弓搭箭,严阵以待。莫贺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在心中叫苦不迭。先不说两国和好,王上已严令要好好相待使团之意。便是当真起了冲突,凌琛身边带的侍卫骑兵,尽是千里挑一的精骑,那些来的游猎贵族,万讨不了好去。又兼此处虽是北戎辖地,但离边境不远,左右俱有北平府军重镇,一旦听说金枝玉叶的滦川公在此遇袭,只怕立时就要掩杀过来,那便是战端重启,北疆再无宁日……他连忙向凌琛抚胸行礼道:“小公爷不用担心,待我去看看便了。”见凌琛倨傲点头,连忙翻身上马,向着猎队处奔驰过去。
到近前看清楚来骑,莫贺那便连苦也叫不得一声出来。原来来人竟是浞野部族长的第三子乌蒙!
若是别一个人,哪怕是浞野部大族长骨都侯喜亲至,只怕也要对大浩滦川公避道而行。但这乌蒙却不似平人,他小时曾生过一场大病,病好后便脑子糊涂了许多,不知世事不懂道理,是北戎贵族中有名的傻瓜。因他是骨都侯喜正室夫人的幼子,夫人心疼这小儿子有病,对他特别怜爱。他身份贵重,又得父母宠爱,又是脑子不清楚的,因此在浞野部横行霸道,荒淫无度,也无人敢管——管了他他也听不明白。
莫贺那见肥胖壮硕的乌蒙骑着高头大马,在众兵卒家奴的簇拥下昂扬而来,又见自己派出的几名骑兵满脸无可奈何地随在一边,知道是劝说不住。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见礼道:“乌蒙你好,我是王驾句黎军校卫长莫贺那。”原来北戎野蛮无文,礼仪不备,上下之间也常呼姓名,并无尊称字样。
乌蒙听他说是句黎军校卫长,也知是大王亲卫,便笑着道:“你好,我刚才瞧见一只老虎,往这边来了,你可看见了?”莫贺那搪塞道:“猛虎到处都有。这里没瞧见,别处也能寻着。”乌蒙道:“哪里能倒处都有呢,我在浞野河边还是第一次瞧见老虎呢。”他身边一名眼尖的家奴忽然指着远处,叫道:“在那里了!”乌蒙一瞧,便见草丛中一道黄光窜进远处人群,喜道:“就是那畜生!”拱裆纵马,便要过去。
莫贺那连忙上前,欠身展臂,一把拉住乌蒙的马缰,带住马头,劝道:“乌蒙,你万不能过去,那是浞野族长的贵客!”乌蒙道:“胡说,我爹请一只老虎做什么?”莫贺那知道一句没说清,这傻子就听不明白,赶紧解释道:“那是贵客养的老虎,你不能捉!”
乌蒙道:“贵客的老虎也是老虎,干嘛不能捉?”他心心念念着猎虎,蛮横脾气发作,也不管什么王驾亲卫,一鞭子便向莫贺那手上抽来,喝道:“走开!”莫贺那吃疼松手,乌蒙一夹马腹,带着大队奔驰而去。
待他们驰到北平使团营地近前,乌蒙虽瞧见北平府军虎视眈眈,但他不识军旅,不懂什么叫战阵布置,自不放在心上。却见军阵深处,一名身着水色玉竹纹妆花罗衣的少年慵懒倚在一张豹皮软椅之内,自己追遂的那只老虎乖顺地伏在一边,任由那少年搔弄它的下颌,如同一只家养的大猫一般,眯着眼睛舒服的哼哼。夕阳之中,少年袖子上的织金纹路映着老虎皮毛上的黄光,闪烁万端,极是漂亮。乌蒙瞧着又是有趣又是新奇,欢喜得了不得。又见那少年容貌俊秀绝伦,是自己平生不曾见过的殊色,便道:“哎,你是谁?”莫贺那已追上来,叫道:“乌蒙,不可对大浩滦川公无礼!”
乌蒙身边诸仆,听说这华服少年便是名动北疆的滦川公,心中都是一惊,知道这是惹不起的主儿,就有心腹侍卫上前,想要劝主人离去。奈何乌蒙任事不懂,又是个不听劝的,道:“滦川公,滦川公是谁?是你的名字么?”后一句却是向凌琛问的。
凌琛听说,不答反问,道:“你便是骨都侯喜的三儿子乌蒙?”乌蒙见他的北戎语说得甚是流利,又知道自己身份名字,心里高兴,挺胸道:“我就是乌蒙,这老虎是你的么?给我吧。你要什么封赏我都能给你,就算要做我的侍卫长,天天跟着我也成。”
北平府侍卫们听着这般蠢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邹凯刚要上前喝斥,凌琛右手一举,止住了他,对乌蒙微笑道:“你若喜欢这虎,自己过来带吧。”邹凯听说,立退半步,按剑而立,护在凌琛身侧,知道那傻子命数已尽,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了!
但是北戎国内并不是没有明白人,莫贺那便知现下情形,是骄纵任性的小子,遇上了骄纵任性的祖宗,必定要惹下泼天大祸来,连忙上前拦道:“乌蒙,滦川公面前不得无礼!”乌蒙却不懂得利害,见凌琛笑意盈盈,温和可亲,更恼莫贺那拦路,道:“什么无礼?是他要送我的!”抬手当胸就是狠狠一拳。他傻人自有傻力气,竟将高大的莫贺那捣得踉跄退开几步,自己抬脚便往北平府军阵中走去。莫贺那刚想要再行上前拦阻,却见两列北平府侍卫们沉默带转马头,为大步走过去的乌蒙让出了一条窄窄道路来,心下有些诧异:难道滦川公真的要送老虎与乌蒙不成?
乌蒙走至凌琛身边,见凌琛还在搔弄老虎下颌,笑道:“我还没见过养老虎的呢,它可真乖——”说着,也伸出手去,学着凌琛的样子,想要抚弄虎头。凌琛一笑,秀目横波,霎时间杀气顿生,喝道:“班寅,咬死他!”
那虎在乌蒙摸上自己脑袋时,已是双眼骤张,目露凶光;腰干畜劲,前爪撑地,就要暴起。听得凌琛这一声断喝,喉中立时迸出一声怒吼,右前爪似轻实重的一掌挥过,力大势沉,将还未回过神的乌蒙掀翻在地。不待乌蒙挣扎,已涌身扑上,亮出雪亮钢牙,一口咬下。众人连惨叫也不曾听得一声,便见那虎已经满嘴鲜血地抬起头来。乌蒙脑壳歪斜,半张脸血肉模糊,粗肥脖颈已被生生咬断,只剩一星儿皮肉相连了。
莫贺那等北戎人那能料到滦川公笑语晏晏之际,骤然翻脸杀人?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伍伦赶紧挡在方文述的前面,不让他瞧。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凌琛轻快的笑声随着夏日黄昏的和风,在草原上回荡:“莫贺那校卫长,本爵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问罪于温郁渎。这位乌蒙既然愿意舍身为你们北戎赎罪,那你便挑一项罪名儿带回去吧。”
他挥手示意,两名侍卫默不作声地抬着一个樟木箱子,走到莫贺那等人的面前,一人打开锁扣,二人同时使力,咔吧一声,将沉重的木箱盖子掀了开去,一股带着血腥气的药香,重沉沉地扑在了莫贺那的脸上。
箱子里整整齐齐堆积成塔的,是一个个高鼻深目的北戎人头。
作者有话要说:
☆、浞野城
浞野部族长骨都侯喜刚将大浩使团迎入城中安置下来。转回身便听说了幼子惨死在滦川公手中的消息,气得犯了心痛症。他的正室夫人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当即就要拔刀出帐,率人去为爱子报仇。却被骨都侯喜喝住,道:“儿子有的是,你急什么!”他的夫人一听这话,更是大怒,放泼道:“老畜生你果然想与那干贱女人生儿子!啐,也不瞧瞧自己成不成!”骨都侯喜大怒,一把掀了几案,砸了不少家具,气冲冲地避到里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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