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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处青山 作者:赫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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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徐佽飞看著他,眼里是虚弱的笑意,一触即碎。
  毓初,我就要死了。
  声音依旧清越动听,但他竟然对他说这样的话。
  白毓初强忍住哽咽,微笑道,坚持住,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家了。
  到家?徐佽飞喃喃重复。
  对。白毓初点头。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腾冲。
  不,等不到那时候了。徐佽飞缓缓摇头,等不到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
  别这样!
  白毓初握紧了他的手。
  徐佽飞微微一笑,翻过手掌,和他紧紧握在一起。来,毓初,扶我坐起来。
  士兵将担架放在地上,白毓初托住他的後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倚住肩膀。
  徐佽飞缓缓举起手,向北方敬礼。
  虽然只剩下一山之隔,但是却永远见不到了。徐佽飞微微苦笑。
  已经有人忍不住哭出来。
  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徐佽飞的脸颊上。
  毓初,别哭。他柔声安慰,今天是几号?
  五月二十六日。白毓初咬牙强忍,努力稳住颤抖的声线。
  嗯。徐佽飞低低应了一声,然後沈默片刻道,毓初,记得带我回家。
  ……好。白毓初紧了紧手臂,含泪微笑著点头,我记住了。
  徐佽飞平静地微微一笑,夕阳染红了他秀整的眉目,异常动人。他不再看白毓初,而是转脸静静凝望天际,晚霞漫天,金黄粉红的云朵随风舒卷延伸,透过云层间隙,一道道霞光洒下,雨水洗过的天空泛起淡淡的玫瑰紫,苍穹之下是大片的密林,和蜿蜒远去的河流。
  天地广大,宏伟慈悲,万古如一。
  徐佽飞微笑著,渐渐停止呼吸。
  白毓初低下头,看见徐佽飞含著轻松笑意的眸光映著夕阳西下,一点点黯淡散去,最终归於大雪过後的空茫。
  民国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六日,一四七师中将师长徐佽飞於缅北西保北撤战役中殉国。
  他最终没有带徐佽飞回家。
  天气太炎热了,他决定就地掩埋,等他回到国内再将徐佽飞迁回去。
  然後,他带领仅存的几名士兵连夜翻越高黎贡山,到达腾冲。
  次年秋天,他见到何志清,升任一四七师师长兼第七军副军长。第三年,他再度率军赴缅,但由於缅甸的全部沦陷,他们只能乘飞机。他没有机会再回高黎贡山。
  这时,美援终於得以基本保证,他们终於能穿上蔽体的军服,终於能吃饱一天两顿饭,终於有了卡宾枪和汤姆逊轻机关枪,终於配备了重武器,终於不再受限於混乱的指挥和昏聩的盟友,终於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他们在缅甸赢得非常出色。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连下密支那、清迈、八莫,他们一路向南,高歌猛进,直逼仰光。他们将滇缅公路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日军再无还手之力。
  这时,英国人再也挂不住愚蠢可笑的傲慢嘴脸,史先生狼狈地转调欧洲,全世界都目睹了他们取得的巨大胜利,没人再敢嘲笑他们,没人再敢视他们为炮灰。
  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战必胜,攻必取,他的虎狼之师,走到哪里,都没有打不赢的仗。
  作为一名军人,能够赢得这样的成就与赞誉,应该也就没有什麽遗憾了。
  只可惜徐佽飞已不在他身边。
  民国三十四年,白毓初被何志清任命为第七军军长。抗战胜利,他奉命守卫滇桂,成为何志清手中的五大王牌主力之一,後又有“五中三七”之说,意为五大主力中,三支番号有“七”的部队最佳,即他手中的第七军,司徒雪漪的新十七军,秋玉竹的第四十七军,有一次,司徒雪漪在电话中还将这事当作笑谈说与他听。
  他也只是一笑而已。
  他曾经想将徐佽飞的坟迁回国,但多次接洽未果,此事竟然不了了之。他又派人暗中越境去找,但回来的人竟然告诉他,他们掘地三尺,整座山都搜遍了,也未找到徐将军的埋骨之处。
  他怔愣了一会,抽了一夜的烟。
  徐佽飞死後,白毓初口中又渐渐泛起血腥气,他曾经找医生检查过,但没有问题,医生怀疑是神经性症状。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摆脱这种气息了。
  就像他永远无法忘记徐佽飞。
  他抽烟抽得很厉害,一天几十支,几乎一刻不停,无论是在地图前,还是在开会、拍电报,人们总能见他戴墨镜,面无表情,穿M-43美式风衣,淡色的薄唇间叼著一支香烟。
  白毓初觉得,尼古丁和薄荷的气息能盖过嘴里的血腥气。他一刻不停地抽烟,才能不再想起徐佽飞。
  後来,内战爆发,他又上战场。
  这无所谓愿意不愿意,军人的天职就是战争,除了打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司徒雪漪和秋玉竹都去了苏北,那里战事更激烈。但上天仿佛已经不再眷顾他们这些战场的骄子,胜利的天秤只向一边倾斜。
  秋玉竹的死讯传来。在苏北大败的消息见报的同时,他收到了司徒雪漪的电报。
  电报极其简单,只有寥寥几字:
    素节去世,苏北尽没,君宜珍重,切切。
  司徒雪漪没有提及自己的近况,他也没有问。这个口,他不开,也猜得到。
  又能怎样呢?总不过与自己一样罢了。或者更差。
  战况恶劣已极,白毓初终於尝到了自己毕生最大的失败,司徒雪漪也是且打且退,林方愚因无可挽回的失利和巨大的压力而崩溃,将档案情报连带自己一同烧毁。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这一切,何志清回天乏术。
  其实,战争的结局早已注定,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看清罢了。
  这是毫无悬念的博弈,而他们甚至根本不具备角逐的资格。
  从柳州到桂林,从桂林到昆明,从昆明到腾冲,他一溃千里,带著残兵败将仓皇奔逃。
  他辗转得知,司徒雪漪已经败退至东南沿海,何志清早就飞赴南岛,他的参谋副官们都劝他早作打算。
  他决定打下去。
  在这个云南边陲小城里,他突然感到冥冥之中,似有什麽在引导召唤著他,令他不由自主地向著那个既定方向行进。
  这时已是尘埃落定,他们,这群曾经浴血奋战所向披靡被誉为英雄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他人口中的“匪”罢了。
  世殊事易,无过於此。
  他下命令,想离去的离去,想回家的回家,想跟著他的,随他走。
  有一些人留下来。他们问,军座,您要带我们去哪?
  他沈默片刻,突然笑了,走,我带你们回家。
  此语一出,他们立即陷入沈默。对於这些刀头舔血,过著有今天没明天的军人们而言,他们的长官现在说“回家”,的确不是什麽吉兆。
  他们在腾冲,和对方交火。
  直到这时,白毓初才得知,负责“剿匪”的,是早已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同学,田子骥。
  他开心地笑起来,啊,他啊,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呢,“地主婆”嘛!同窗拔剑相向,不死不休,古有苏秦张仪、孙膑庞涓、韩非李斯,到如今,竟让我和田子骥来凑热闹。
  笑完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笑过了?
  他记得,徐佽飞是很爱笑的,但很少大笑,总是微微地笑,温暖如冬阳。
  他甩甩头,又抽出一支烟来,衔在嘴里,打开防风火机点上。
  他们在腾冲打得很不顺,这小城本就没法子守,但是,打败了,又要他们往何处安身立命?
  他沈默地把玩著佩枪,过了一会儿才道,去缅甸。
  毕竟他比较熟悉那里。他知道,他终是要再去一次的。他早就有了预感。
  他们退出了国境线。田子骥的部队步步紧逼。
  在密林里,他们又呆了一个多月,食物告罄,弹尽援绝,有人坚持不住了。
  白毓初冷笑起来,想投降的,请尽早去,恕不远送!
  於是,有些曾经跟随他在缅甸纵横驰骋的军官士兵纷纷告辞。
  最後只剩下一小部分人,他们只愿意追随他们的长官,不论生死,上天入地亦然。
  在密林中,他们挣扎著艰难地求生,他知道,在这样的境地,田子骥最终会成为胜利者。
  但是,他会坚持到最後一刻。
  当他再次走到溪边,俯身喝水,抬起头望见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的时候,他终於明白,原来是这里。
  原来,冥冥之中指引著他的力量,最终的结局在这里。
  他轻轻笑起来,睁开眼,然後坐起身,拍拍地,对著不远处高声道,田子骥,出来!
  其他人吓了一跳,还以为长官躺了一会儿,竟然疯了。
  四下无人,只有风轻轻吹过。
  白毓初不耐烦地喊,地主婆!给我出来!你怕什麽?
  其他人惊恐地看到,一个英俊的男人从树後转出来,黑嗔嗔的眸子定定盯著他们的长官。随後,几乎是每棵树後面都有人站出来,漫山遍野的人,敌人。
  田子骥一抬手,那些人整齐地拉枪栓,将枪口对准他们。
  白毓初漫不经心地笑,田兄,你也不数数我部下还有几条枪,有必要这麽紧张麽?
  田子骥面色无波,毓初,你怎知我在这里?
  白毓初摇头,你只怕是追了我们好几天了,因为我躺在地上,听得见脚步声。
  田子骥只是点头,单说打仗,我并不见得就比你更强。
  白毓初抱著臂膀笑嘻嘻,哎呀,别的也一样!
  田子骥一愣,也笑起来,你总是这样,得理不饶人,就算是没理,口头也要占尽便宜。记得当初,苏白最老实,你总是欺负他。──他怎样了?
  白毓初还是笑,怎样了?他死了快十年了,坟上的草都一人高了。
  田子骥一愣。
  白毓初坐在地上,也不起来,谢篆死在金陵了,估计你也不知道。和我最好的徐佽飞嘛,呐──他的手向高黎贡山一指──在那呢,就看著你和我。
  田子骥没说话,过了一会,他缓缓道,投降吧,毓初,你们已经没有出路了。
  白毓初点头,我知道。他站起身来,环视周围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地一字一字问道──
  田子骥,我在这里时,你在哪里?
  田子骥愣了一下,摇摇头,白毓初,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反抗,投降才是明智之举,你们是失道寡助,败局早定。
  白毓初没有接他的话,依然问道,田子骥,我在这里时,你在哪里?
  田子骥沈默下来。
  风声清浅,偶尔有一两声鸟鸣。
  突然,白毓初冷笑道,我也是傻了,问你们这些做什麽。
  喂,地主婆。他喊道。
  田子骥不耐烦地冷哼,怎麽?!
  他一指远处高黎贡山,徐佽飞在那里,我也要在那里。
  田子骥沈吟片刻,好。
  白毓初笑著点头,多谢。他沈吟片刻,又说,我的这些部下,还望你能网开一面。
  田子骥摇头,他们的去留,不是我能决定的。
  白毓初没有听他说话,自顾自地讲道,今天是几号?
  田子骥没想到他突然问了一句这个,正在纳闷,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
  军座────
  几乎是同时,一声尖利的枪响划破宁谧天空。惊起飞鸟一片。
  田子骥呆怔地看著白毓初拔枪上膛瞄准扣扳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得看不清,然後一声巨响,血雾弥漫开来,视野里一片猩红,他回过神时,白毓初已经躺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握著那支枪。
  田子骥跑到他跟前俯身查看,发现他已经死了。太阳穴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他神色平静安详,带著点平日常有的漫不经心,眼眸疲惫地半睁半闭,淡淡望向虚空,嘴角还残留著来不及收起的一抹漠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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