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生 作者：思想过度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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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骑马的倒是我们二人，他抱我上马，双手护我在胸前，把孩子们带到附近的山坡玩耍。我们在林间的树荫中漫步，彼此无话。学堂的孩子放佛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私下里，便无话可说，他便自言自语。
“我想着，你也该出来透透气。多亏了这些小童，不然我还没有和你一同骑马的机会。”
“……”
他自语了一会见我无话，忽然一夹双腿，抱紧我说：“姜生，咱们走！”他脚下一磕，枣红马奔跑起来，两旁的林荫飞快的向身后掠过，凉风抚过耳边，我靠近他的胸膛，清晰的感受到他稳健而有力的心跳，还有，温度和气息。
那是多少年前的夜里，他也是这样抱着我在怀宁的窄巷里奔跑，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如鹿撞，而今物是人非。
我们随着马儿上下颠簸，一直跑到山岗顶，勒马而立。夕阳洒在身上烤的人暖暖的，他已经流下汗来，散发着迷人的味道。他拥着我：“姜生，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怨恨，可是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们从头开始好么，就像我们那年去踏浪捉螃蟹，我们从头来过。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学着回到从前。”
“姜生，姜致宁已经死了，他死在赵远淳的府上。你又怎么和一个死人共度余生？”
☆、第廿一章 第廿二章
21
姜生现在的样子要比我想象中的温顺得多。
为此，来彤城之前，我去了次赵府，赵远淳看起来大不如前，几年光景竟然生出华发来。我想问问他，关于我离开怀宁回京后姜生的状况。
“你在乎么？在乎过么？”这句质问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只听见哀伤。
赵远淳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他，他的父亲以及他的家臣们都一样固执，他们信奉“效忠大洲子民”的铁律，他们不在乎谁做皇帝，他们不在乎为谁效忠，他们只效忠于这片土地的苍生，只要用最少的杀戮、最少的权利倾轧统一大洲，停止战乱，大洲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号，他们不在乎。因此当初叫他们重新站队效忠小皇帝并没有那么容易。
无奈之下，我只便以姜生相要挟。
那时姜生已经入住赵府很久了。我以拜师的名义把姜生送给赵远淳，把姜生在姜府的经历大致讲给他听，已经叫他心生爱怜，何况这张酷似芷正明的脸他根本拒绝不了。
临行前我细细叮嘱赵正淳，姜生只以为芷正明是他赵远淳的表亲，自幼一起长大，同居同行，因此病逝后才如此思念：“你不要吓到致宁，我只说你愿意收他为徒，教导学问，至于你们二人，且看缘分罢。”
赵远淳对我的话连连点头，见过致宁后他对我的态度急转；而我表现出的对这位弟弟的“疼惜”更令他生出好感。
姜生离开姜府后我经常去探望他，每次他都很高兴，看得出赵远淳对他如掌上至宝。赵远淳很会养人，几个月的功夫姜生不但胖了些，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散发着新鲜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在姜府中唯唯诺诺的样子已经不见了。
“致宁和哥哥这样亲密啊。”赵远淳笑着看致宁奔向我。
我接住扑过来的致宁——这样没礼数的举动，善于看人脸色的致宁竟然毫不克制可见赵远淳这些日子对他有多宠溺，我心中生出一丝醋意。
唉……若自那时起我便收手，大概致宁还能回到我身边，依赖的叫我“三哥”。
闲话一阵，致宁便去书房暖阁中抄写赵远淳布置给他的文章，我们二人一边品茶一边聊天。赵远淳笑眯眯的看着致宁的侧影，那样心满意足。
尽管他心情很好，我们的谈话却并不顺利。赵远淳面上阴云密布，临走时姜生从书房走出来，赵远淳收敛心情换了一副笑脸——我便知道我还有机会。
我从一堆带给姜生的东西中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两颗丸药：“这个药是两付，你从前在家里我已经给你吃过了，化解你的寒气，这一付月初还照着在家的法子吃了，自己能记住么？”
姜生温顺的接过木盒点头，眼中流露出不舍来，我笑笑摸摸他的头，触到温润的脖颈，忍不住摩挲“不要惹先生生气，不然赵先生也会打手心的！”
“那次自你走后，没多久姜生就病了。”赵远淳声音很低，我知道，是我给他的丸药，丸药的确是驱寒的，而这一次的我却加了一味乌青冬草在里面，把他的寒气封在骨头里，只一发作痛苦难忍，我不信逼不服赵远淳。
“可你只要我一纸密函换取解药。我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用家臣的性命去陪你们演恩怨情仇。就在那时，你忽然回京了。”
22
赵远淳对我的心意我并非看不出来，川织对他的讨好我也明白，我想如果我还有一些用处，能在这大洲史书所记得或真或假的故事里留下一丝痕迹，也算没有白活一次。
赵远淳的字应该是他自己改的，字正之，是为了纪念芷正明吧。而芷正明是他的爱人，是府上的琴童，芷念告诉我的。芷念，可不就是思念之意么，芷念，执念如此也算是一位痴情的人。川织当日引他见贺敏行也是为了一把叫“墨芷殇”的琴，可惜上苍不怜痴情之人，我也好，正之也好，都沦为情的奴隶，为人利用。
我记得也是一个仲夏夜，天气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我端着茶水去找正之，他靠在太师椅上，怔怔的看墙上的一幅字，写着“天道酬勤”，笔力刚健充满朝气，我想那是芷正明的笔迹吧，正之一直让我临摹，说我的字柔弱无骨，心中也必定惶恐惘然，让我多练。
他出神，连我推门而入都没有发觉。我望着他脸上的落魄的样子，虽然知道他只拿我当个替身却并不生气，心中只有怜悯。我轻放茶盏，他醒过神来，笑一笑“致宁来了。”
我走到他面前，他的眉眼清丽却凛冽，剑眉入鬓，透露着清醒和倔强，而眼睛却是悲伤的。他总是长久的看着我，眼中却并没有我，现在也一样。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面颊，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下一刻我感受到他脸上的温度。我轻轻抚摸他的眉梢，眼角，面庞，多么想用最温柔的溺爱包裹他的思念，哪怕是一场梦。他的眼睛中闪过一瞬间的惊醒旋儿深陷在这场梦里。
他握住我的手，摩挲，转头亲吻我的手指。他的唇，温热，干燥，柔软。他的一切，一切柔情都无不透漏着刻骨的思念和怕这梦境破碎的谨慎小心，我双手捧起他的脸，把吻轻轻印在他的眉心。
赵远淳，正之，你等待这个吻很久了吧，我来给你，就让我带给你一场梦。即便是幻景，只要你愿意相信也是值得的。
他起身，身形高大，而他看我的眼神却使我想宠爱他，为他的思念，为他的执着，为他像孩子一样的无助哭泣。我不知道一个瘦弱的我应该以怎样的姿态疼爱他，可是我的手已经攀上他的肩膀。
帐内缱绻，正之极尽温柔珍视，我几乎相信他深爱着我。
☆、第廿五章 第廿六章
25
彤城的三伏天到了，热得和京城一样的烦躁，就像我和姜生间止步不前的关系。昨天，我收到京城的家书，是沈卿写来的，他问候姜生，我却不知道怎么对他开口。
到了十五，我和沈父一同进宫，看内侍监的恭敬可知沈卿的得宠。再次见到小皇帝，几个月时间感觉他长大了很多，眉宇间透露着一些坚毅，按例寒暄后和我们一同去看沈卿。没想到，他把我们带到自己的寝宫，沈卿被安置在暖阁中。我们走进暖阁的时候沈卿正卧在榻上看书，并未起身，见到我与沈父方慌忙坐起来，脸上泛起微红，我的心一凉。
“都坐吧，别拘着了。”皇上见沈卿要起身，几步上山按他坐下，摆摆手让我们坐。
沈父忙说不敢，训斥沈卿无理，沈卿一面要起身一面被皇上摁住一时十分尴尬。
“老卿家别怪他，是我让他别行礼，一天天起来跪下可真麻烦。”皇上一边说一边帮沈卿摆正身后的靠枕。
沈父已经惶恐至极。皇上见状，略坐坐，便起身走了。我恭送叩首，他扶起沈父，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
留下我们几人，一时有些尴尬，皇上的表演已经冲淡了我与沈卿重逢的的喜悦，一时间我竟然不知说什么。最终还是他先开口：“川织哥，你几日到的京城？我吓坏你了吧？”
“有圣上如此照料，想必有惊无险，我自然安心了。”
话一说完我有点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果然沈卿一愣，面色尴尬。
“圣上毕竟年少，小孩心性，你也不要太放肆，日后恐落人话柄。”沈父字字斟酌，慢慢的说给沈卿听。
“沈叔叔放心，卿儿是什么性子我们最了解。”我很想勾动嘴角牵出一个好看的笑，起身坐在沈卿床边，捉起他的手，真瘦啊，想必这次真的受伤得不清。我为他把脉：“还好有惊无险。”我疼惜的看着他，翻手把他的手握在掌中，看他的脉象心肺都受损不少，但调理的很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我刚才真不应该出言讥讽他，于是安慰他：“你别总是这样，叫我担心。”
他终于笑了。
“姜生那边怎么样？赵远淳可有书信来？”
“姜生……”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固执得很，不肯妥协，姜生已经没多少时间，近日我便去一趟彤城。”
傍晚出宫回家，我将自己关在书房，直至深夜。从赵远淳的信看，姜生已经经络俱损，即便我现在给他解药也回天无力，救回来，十年八年便不成了。奇怪我并未对沈卿与圣上的关系产生太多的醋意，我以为我会气愤，悲伤，而我此时却无比牵念姜生，心口刀绞一样痛。
正出神，梓灼来敲门说有赵远淳的飞鸽传书——姜生已经奄奄一息，恐怕时日无多，常昏睡呓语，眠中常唤我的名字，希望我念在旧日Xiong-Di之情能了他心愿，见最后一面。
我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姜生至此，赵远淳只字未提九城护卫之事！
彤城距此骑马五日，我日夜兼程三日入城。
26
夜里，我起身，悄悄进了郎秀的书屋。坐在桌前，升起炉火，静静的烧一壶清泉水，泡一盏茶。茶香迅速弥漫在房间中，黑暗里更加沁人心肺。我深深吸了一口，长长的呼气。
“你体寒，夏日里也不应该泡这样的寒茶。”
郎秀的声音柔柔的在这屋中响起，一点都不突兀。月光下他现身在窗前，我感觉他正看着我。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听见他轻笑：“子非我…”
“我非我。”我打断他，起身走向窗前。
“我，乃鱼也。”我贴得他很近，感受得到他的不安。
“是你散出消息，告诉张川织我在彤城的。”
“……”
“是你，让张川织来找我的。”
“……”
黑暗里，我目不转睛盯着他双眸。
他逃开我的目光，从胸前掏出一块硬鹿皮的精致盒子：“这是“花千锦鲤”，听名字就知道集日月水陆之精华，根茎正对你的寒症，磨粉每十日无根水送服一次，连服一百日。”他将盒子塞给我，退后两步。
“你离开，就为了这个？你可知这花千锦鲤…”
“我知道。”
“……”
☆、第廿七章 第廿八章
27
姜生依旧对我淡淡的。我一直相信，我们可以重来，毕竟，他曾经愿意为我付出生命，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姜生，他从来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可我的心，却越发不安。姜生他对我虽然冰我冷淡，有时候卖宝甚至仍能逗他一笑，可是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却并不能引起他更多的关注，我对他好他并不欣喜，我忽然疏远他他并不失落，这样之余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让我恐惧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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