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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沧海 作者:俞洛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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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明染:“呵呵呵呵……”笑声却被“啪”一声巨响震得戛然而止,原来虞劲烽听得太糟心,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且抓了明染手腕扯起来,攥得铁箍一般紧:“走,不和他说了!”
  他将明染拖出船舱下了船只,一边躁不咧咧埋怨道:“他胡说也就罢了,你跟着笑什么?很有意思?”
  云鱼素不急不躁闲庭信步般跟出来,站在岸边反握了马鞭,冷冷道:“明染,我这阵子听说你要回来,连去你那边骚扰也少了很多,为的就是顾念当年情分。我的好心可不多见,用一回少一回,你莫要不珍惜。你真的打算这样走掉?当我是死人?”
  明染回身,冷然而对:“莫非云将军打算强行扣留?”
  云鱼素嗤笑一声,目光渐转森然,用马鞭指着他道:“你自己送上门来,我扣留又怎么样?”
  明染迅速估量一下形势,自己这一小撮人马压根儿就不是云鱼素及手下的对手。他不动声色凑得离虞劲烽近一些,以唇语询问:“你不是说早有安排,人呢?”
  虞劲烽扇动着耳朵细听四面动静,低声回应:“约莫……还没到。”
  明染道:“蠢货,那就不能拖延一会儿再发脾气。”
  虞劲烽:“我也想忍着,可实在听不得他对你胡言乱语。没什么了不起,杀出去便是。”
  明染在心中无声叹息,终于道:“我开路,你跟着。”
  云鱼素见两人竟然抽空窃窃私语,想必在商量逃走之事,他正待出声斥责,却见明染身形倏动,竟是说跑就跑毫不耽搁,捷如鹰鹘般冲向南侧,瞬间抢了一把长刀过来且将兵士撂倒三五个,引起一阵骚乱。虞劲烽亦步亦趋如影随形跟上去,雍江侯府的几个侍卫很自觉地担负起断后的重任。
  云鱼素终于怒了,却死死盯着虞劲烽,想就是你这马贼把小染带坏了,害他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我纵然不能杀你,也得给你点苦头吃吃才行!
  他顺手祭出一根西北带回的狼牙棒,虎虎生风奔向虞劲烽,三五下就把断后的侍卫扒拉一边儿去,那几个侍卫还待顽抗,却被周遭兵士缠上来,陷入人海战术之中。云鱼素瞄准虞劲烽后心一棒子砸过去,虞劲烽听得风声有异,忙反身举刀相迎,刀棒相交被震得半身酸麻,第二棒砸下来,虞劲烽长刀“咯嚓”断了两节,第三棒横扫过来,飓风甚嚣,他顺着风势闪身躲避不迭,却被数个铁卫左右包抄过来,想躲也无处可去,只得握着半截刀柄勉强再挡一下。
  明染于混战中听出风声不对,抽空回头瞟一眼,不禁心中一震。虞劲烽从前虽然被云鱼素时不时派人驱逐欺凌,但并未和云鱼素交过手,有些不知所以然。明染却知此人功夫,打狼很可怕,打人那就更可怕,打看那不顺眼的人,却不知结果如何。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意未动,身先行,“嗖”一下,又自投罗网折了回来。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眼前黑影一闪,挟着巨大的风声,虞劲烽的身躯不知怎地被云鱼素飞踹而出,劈头盖脸冲着明染面门砸来。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明染见来势劲急,身形微微一侧,顺势抄住虞劲烽身躯,却被冲撞而来的大力带得退出去四五步远,就随着惯性化成一阵风逃逸而去。
  云鱼素怒喝:“敢跑?!”手持狼牙棒龙行虎步追赶而来。
  明染暗道不跑等死?但见他的云鹰铁卫将外层把得严实,只得扛着虞劲烽借着侍卫们的掩护,就近兜了几个圈子,一边抽空喝道:“云将军,你若弄死了他,你我二人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再无商榷余地,你可想清楚!”
  云鱼素狞笑:“我却觉得弄死他后,你没了顾忌,反倒可海阔天空大大施展一番!”
  明染背负一个人,眼前又全是敌兵,不免磕磕绊绊碍手碍脚。那几个侍卫拼力抵挡,却抵不过对方人多汹涌,眼睁睁看着云鱼素又追了上去,一棒子直捣明染后心。明染直觉劲风袭来如排山倒海,只得瞬间将虞劲烽从肩头甩到面前抱住,自己却不禁一个踉跄,忙斜身堪堪避开棒风,端的凶险无比。
  两人一追一逃,片刻间在人堆儿里厮杀几个来回,明染手无寸铁又扛着一人,被云鹰侍卫四面围追堵截着逃不掉,身后如影随形地跟着一个猛虎下山蛟龙出海般的云将军,不免躲得狼狈异常,心中只暗暗叫苦。云鱼素从前在塞外威风凛凛杀伐成性,不管是西域十三国还是几伙马贼,提起他都有些闻风丧胆。但实则在交战过程中他自持身份,只是指挥兵马应敌,却甚少亲自下场。今日却不知发什么疯魔,竟是死死缀着自己不放,也不怕堕了他的赫赫威名。
  容不得明染多想,云鱼素狼牙棒再次砸过来,挟长风万里直捣黄龙,明染身后几个云鹰铁卫跟着逼过来,而自己的几个侍卫早被人隔开了数丈远,他闪身避开一个铁卫的九节鞭,又一脚踹开另一个侍卫的双钩,而云鱼素的狼牙棒冲着他脑门砸下,明染只得勉强侧身躲避,肩头衣衫连着皮肉被棒风扫下一大块,几可见骨,霎时间血雨激溅而出。
  明染咬着牙一哆嗦,竟从两个铁卫之间硬挤过去,反身用手肘撞在一铁卫后心,迫得那铁卫不得不踉跄一步,恰挡在他身前,方才避开云鱼素下一步的连环追击。他借机又退出几步,正欲寻隙逃走,虞劲烽本被云鱼素一下子打得闭了气,此时忽地清醒过来,只觉得脸上点点滴滴皆是温热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道:“小染,你受伤了?”
  明染道:“无妨。”眼见云鱼素狼牙棒接踵而至,虞劲烽却已看到他肩上伤口,忽然挣扎下地,一把将明染推了身后去,厉目而视:“云鱼素,你真要赶尽杀绝?!”
  云鱼素倒是一怔,棒子硬生生停在半空,悬而未落:“打死你又怎样?既然你二人如此难舍难分,索性我一棒子下去把你们砸成一堆儿肉泥,你中有他他中有你永不分开,岂不更好?”
  虞劲烽冷笑:“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我怎么就想不出这般好主意。那你动手吧!”
  他话音甫落,身后忽然一枚羽箭挟风雷之势破空而来,直指云鱼素眉间。接着三枚乌黑小箭分别从不同三个方向接踵而至,力道虽稍弱,但准头却半分不差,云鱼素狼牙棒一挥,堪堪拨开,唇角带一丝轻蔑笑容:“啧啧,帮手来了。”
  南侧不远处水域中,七八只战船依次排开,船头影影绰绰伫立许多兵士,那是明翔军接应之人终于到来,且声势浩大来势汹汹。先出手的是谢诀和琉璿,两人已带着大批弓箭手下船上岸,手持弓箭逼近来。尔后弓箭手纷纷跟上,瞬间箭雨如蝗。
  云鹰铁卫忙组成一道人墙,替云鱼素将羽箭挡去十之七八。明染扯了虞劲烽,趁着这功夫退出去七八丈远。几个侍卫此时个个身上挂彩,也忙趁机跟着逃出来,紧紧随在明染身后。
  云鱼素眼看着他们逃走,却是拧眉不语,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这边苍沛国巡逻水军见敌军骤然闯来,已经鸣锣报警。云鱼素闻声打个手势给副将,令巡逻兵士稍安勿躁,却对远去的虞劲烽微微扬起下巴:“我适才的话依然作数,利害你们当知晓。回去多想想,给我个答复。”
  虞劲烽冷哼,忽然胸口气血一窒,险些一头栽倒,被明染伸手扶住。他勉强抬手,想用衣袖去按住明染肩上伤口,又觉无处下手,不免忧心忡忡:“小染,你不碍事吗?”
  明染见他唇角血迹蜿蜒,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只怕云鱼素发疯再追上来,便道:“扛你没问题。”言罢将他甩上没受伤的半边肩头,飞奔向战船方向。琉璿和谢诀带队纷纷绕过他们,边放箭边缓缓往南侧退却。易镡和阿宴跟着接应过来,阿宴低声道:“少爷,平南侯府大爷来了,就在船上。”
  明染随手将虞劲烽掼给易镡,见最前列船只甲板上一人身材高大,着黑袍,披大氅,站得端正挺拔不怒自威,果然是左文徽亲自来接他。
  两人已是数年不见,明染忙趋近前见礼:“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左文徽扫了一眼被易镡扛上船的虞劲烽,眉峰微微一挑,郑重道:“我奉国主旨意,代替他来慰军。”
  虞劲烽内伤不轻,但并未到要命的地步。半梦半醒中不时被人灌药灌粥,间或还有人把一把他脉搏再摸一摸额头。那手法很熟悉很温柔,令他安心无比。
  等他迷迷糊糊醒转之时,只觉胸口气血依旧凝滞不畅,正想发声叫人,隐约听到有话语之声隔着薄薄的舱壁传来,其中一人正是明染,语气带着隐隐的遗憾:“我这伤势虽然无大碍,但这些天恐是用不得弓箭。真是麻烦。”他挣扎着爬起来,将耳朵贴到板壁上细听。
  隔壁舱室中,琉璿和明灼华正在给明染肩头的伤口换药,易镡在一侧打下手,一边忙着替明染和左文徽添茶倒水,且对左文徽格外殷勤。
  左文徽以前倒也见过易镡两次,只是从未正眼看过他。如今再见这位新鲜热辣的妹夫,据说当时觑着眼看了半天,却不置可否,倒把易镡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待左文徽听说左簌簌未曾回来是因为有了身孕,方才微微点下头,道:“好。”肯定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能力。
  左文徽看了看明染的伤口,见已经包扎妥当,便挥手让余人出去,方道:“既如此你恰好随我回一趟云京去,那边有事等你定夺。”
  明染道:“大表哥,我如今实在是抽不出空,且暂缓几天如何?”
  左文徽眉头深深挽成一个川字:“我已左右看过,你的明翔军暂时抵挡得住,你有什么可忙的,竟然连回一趟云京的空都抽不出来?你莫要糊弄我。”
  明染赔笑道:“不敢糊弄大表哥,只是目前明翔军是暂时抵挡得住,但若只管阵前对峙不变通,也不免坐以待毙。前日云将军大表哥也见了,他本性凶悍又难缠,若是横冲直撞起来,简直不知如何应付。况且他准备了大量船只人马,竟是准备搭浮桥直袭云京。我正想着不能留他在这里,如何把他弄回西北去,才勉强能放下心来。”
  左文徽道:“此人既然好战成性,怕他不肯轻易走人。”
  明染却忽然计上心来:“有了,如今正值春日,是西域十三国青黄不接之时,大表哥你能否给西北联军王崇将军传个急信,索性趁着云鱼素不在,让南军放了西域十三盟国的兵马进来,在苍沛国的地盘上好好糟践一番。如此云将军或许便得赶回去救火,纵然他依旧赖着不走,想来也会被分了心思,我也好趁机行下一步计划。”
  左文徽思忖片刻,缓缓点头:“只是这信传到太盛关也得有几天功夫,你恰好可借着这空挡跟我回去一趟。你不要再找任何理由,你回去见一见国主,尔后把萧家姑娘的事情做个了结,我和你表嫂来替你操持,用不了你多长时间。你一走数年,最近这阵子萧家急得不得了,萧家夫人见天儿上平南侯府中寻着女眷们说话,话里话外的想让你早些回来成亲。你也要替人家想想,哪个韶华女子能让你一耽搁就是四五年?再拖着不成亲,你让她怎么办?”
  明染垂首,只是沉默无语,片刻后低声道:“是我的不是。”
  左文徽冷声道:“既知是自己不是,就须得早些拿个章程出来。三姨夫唯你一子,你既生于世间,便该衍嗣血脉,成亲是必须的。”他眼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板壁,似乎透过板壁看到了什么,微微倾身靠近明染一些,温声道:“云京风俗素来开化,你纵然另有念想,也并不耽搁什么,想来萧家也不会和你计较。至于云将军之事,纵然我朱鸾国国力孱弱,也不能靠你一人独撑大局。你跟我回去,路上我们再仔细合计合计,若此计真可行,我回去就给王崇传信。”
  他句句在理,明染无可辩驳,只得抬头应承:“我知道了,且耽搁一晚,让我交代些事情,明日就随表兄折返。”
  夜半时分,明染摸进虞劲烽养伤的舱室,伸手抚一抚他额头,觉得烧已退了,便放下心来,正打算起身离去,却忽然被虞劲烽拉住手,且扯入怀中放在心口处。
  明染就势坐在榻沿,笑问道:“你在想什么,既然醒了为何不说话?”
  虞劲烽沉默以对,只攥紧他的手不放,明染只得道:“我回云京一趟,过几天就回来。”
  虞劲烽涩声道:“我还病着,你不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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