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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上) 作者:邓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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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平步青云

  待五皇子有了常秀,有事情便多吩咐常秀去办,加上不到三个月,常秀就因为春节大赏被提了贴身大太监,李达这个管事大太监倒成了个空头总管,他虽仍是殿里的一众小太监的顶头上司,但到底不如常秀说话有分量。也因此,这回逮着机会,他不免就往飞霞殿多跑了几趟。
  常秀听得红玉这话,立马吓得脸色都白了,虽然不知道李公公跑飞霞殿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娘娘也知道了?娘娘说了什么没有?”
  “娘娘要说了什么,你现在还能这么自在?”红玉没好气地答道,“幸好我在娘娘身边服侍,偶尔也能劝得进几句话,五皇子近日安稳无事,又没说过要处置人,娘娘便是再关心五皇子,没弄清楚事情的来弄去脉,就直接处置五皇子身边的人,到底是折了殿下的面子。”
  说着,红玉又靠向近前,轻声道:“听说殿下又让你回身边值夜了,得了风声,我这才将柳穗儿给送过来,也好给你提个醒儿,以后万不可惹怒了主子。”
  常秀没想到自己原来竟已是在悬崖边上转了一圈,更没想到他还没回五皇子身边值夜,这么件豆大的小事就已是传到了外面。他心下微转,再不敢大意,只立刻对红玉露出个讨好的笑,道:“多亏姐姐了,不然秀儿这次可真要糟了!”
  红玉翻了翻眼睛,顺手用食指在他额头上点了点,道:“这会子就想起你姐姐了,看你平时聪明的,怎么到和你主子犯起顶来了?要不是最近这些天儿,娘娘一直烦着中宫那边儿的事,没心思顾理这头,我又知晓娘娘心思,知道现在这功夫五皇子这边闹出动静不好,就是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帮你说话啊!”
  常秀伸手拉了红玉的衣袖,又跟着摆了摆,道:“秀儿知道姐姐对秀儿好,姐姐的大恩大德,秀儿一辈子都记在心上。”
  红玉原想装着一副严肃的表情,但看到常秀的模样,到底板不下脸,想了想,她面上反而又带出了几分好奇的神色。
  “你和你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主子也不是好生气的人。我听人传得悬乎,一会儿说你惹恼主子不得宠了,一会儿又说你要被撵了,这会儿来,却又碰见主子为你责了两个人,你和你主子到底唱得哪门子戏呢?”
  常秀听红玉问缘故,还没答话,就先红了一张脸,磨蹭了半天,他才答道:“都是些小事,姐姐听了也没意思。”
  红玉见常秀不愿答,也不勉强,只语气一正,又说道:“也不跟你闲扯了,看你如今这模样,姐姐总算是放了心。不过,我可嘱着你件事儿,你也别嫌姐姐啰嗦。”
  见常秀抬头,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她缓了缓语气,方又道:“在这宫里头,人再强,强不过主子,主子疼你,那是你造化,但可万没有顶了主子硬来的。比起其他皇子来,五皇子当真算得好主子了,他性子虽淘了些,但却不会随意糟践人,能在他跟前当差,也是奴婢们的造化。”
  见常秀不出声,人却听得越发认真,红玉又左右瞧了瞧,才悄声道:“但他到底是皇家子弟,脾气上来了,别看他平时待人好,可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今儿你不就遇见了?你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就是不在牧主子跟前服侍,也要明白这道理,为人奴才的,只在听话二字而已。”
  常秀听完这话,脸上方是显了表情,但见他面上一笑,灿烂如花。
  “姐姐为秀儿好,秀儿怎会嫌姐姐啰嗦?即便姐姐不说,如今这道理,秀儿也是明白了。姐姐放心,秀儿今后定会侍候好主子,再不会犯这样的事儿了。”
  红玉见常秀一脸寻常,便也觉得没什么要再讲的了,和常秀道了告辞,正要走的时候,似是想起什么,又转身对送她到院外的常秀说道:“看娘娘那意思,似乎这宫里马上又要不太平了,你可看顾好你主子,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常秀只是拼命点头,表情认真地说道:“姐姐放心,常秀省得!”
  果然,两个月过后,趁着八月十五中秋节,宫内帝后宴席祭月,皇后娘娘求皇上过继四皇子闻放入中宫,皇上恩准。
  贞宝三年,九月,记皇四子闻放入中宫皇后名下。
  是时,烈朝贞宝年间,风起云涌的夺储之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十四章
 
  这日,用完午膳,闻牧像往常一样在书房看书,常秀在他书桌旁边端了茶盘正要出门,忽听得他问:“最近怎么不闻你身上有药香了,可是药用完了?”
  常秀脚步微顿,随后转身笑道:“殿下这话说得倒奇,九月里的天,哪那么多蚊子虫子的,那药精贵,便是再好闻,也不得当香露使的。药是还有,只让我收起来了,等着来年再用,才不算浪费了这好东西。”
  闻牧闻言,不置可否地抿抿嘴:“人都说秋后蚊子猛如虎,我还想着能多段时间闻到那香味儿,那味道清淡,倒比其他什么香露、香粉的味道要好上许多。只你也太省了,那么小盒子东西,竟还能用到明年去。”
  原来,闻牧不仅自幼喜爱漂亮好看的东西,对于气味,也出奇的敏感。常秀也是跟在五皇子身边的时间长了,才发觉他不喜内侍近身的很大缘故,却是源自于宦人们身上的气味。
  宦人进宫,大多在十三四岁长身子之前便要去势,如此,即便今后成人,声音亦可优美清脆。朝廷对太监入宫亦有明文规定,净身不能私自行事,否则违者问罪。京城中便有两家世代做净身这一行当的,且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八品官员。
  太监本是残缺之人,净身之后,便溺不能控制,白天内急时,往往遗尿,尿液流出体外,浸湿裤子鞋袜,常会随着行动在地上留下痕迹,宫人们对此也都见怪不怪。
  一些事务轻松的大太监,有独自的居所,自会及时清洗,换上干净的裤袜;事务繁琐的大太监,即便没时间清洗更衣,身上也会常备香料,掩饰气味。只有下面的太监,一整天跑腿洒扫体力活儿下来,已累得筋疲力竭,因此也顾不得遗尿,常是晚上回去倒头便睡,身上自等“阴干”,如此,再加上些汗味儿……
  因故,宫里大部分太监身上,总有股子尿骚味儿,臭烘烘的。但正所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除了那些个在贵人近前服侍的,或者是有品有级的大公公们,又有多少太监会注意自身的气味?
  偏偏闻牧自小便有着异常灵敏的嗅觉,若是内监自身清洗得干净,身上无异味那倒也就罢了,但若是太监身上偶有异味,偏还要用香粉香露之类香料掩饰,那种混杂的气味叫他撞见,真直叫他犯呕。
  亲王府不比皇宫大,但太监却不见得少有,因着在亲王府时偶能遇见这样的太监,闻牧自幼便不喜宦官在跟前服侍,也因此,他甚至连一般宫人涂抹的香粉香露味道,都厌了去。
  至于常秀,他原也是大家子出身,对于自身的打理自是比一般小太监更加留意。才入宫时,虽没人跟他提过这些暗里头的门道儿,但自从发现自己偶有小解失禁,经过先头里的羞愤难当,之后,他每日里便拼了命地少喝水,平时即便再渴,他也是能忍则忍,用膳时绝不碰汤,有粥时只掰半个馒头慢慢咽了,一天只晚上足足地喝一次水,白天得了空闲便要去一趟圊房。也幸得他入宫时年岁偏小,分不到体力活儿,如此,方保得他一身始终干干净净。
  若单单说宫里头长得好、人伶俐、会讨巧、又听话的小太监,其实也不止常秀这一个,常贵当初会认这个罪没入宫的孩童做徒弟,很大的缘故,便是看重他小小年纪便有的这股子自控和忍劲。
  常秀是贞宝二年正月进的宫,九月便到了昭阳殿,又因得着五皇子的宠,他对于自身的打理便更是有了余力,加上他也看不上宫人们能弄到的那些个香料,在五皇子身边当差的时候,他身上倒一直是清清爽爽的皂角味儿更多些。也因此,闻牧愈发喜欢他在近前伺候。
  难得闻牧喜欢一种香味儿,若按往常,便是为了讨着主子的喜欢,常秀说不得就是浪费了,也要往身上抹点那药膏。只这次,他却有些为难地看看闻牧,然后有些小声说道:“不是也有人说,‘秋后的蚊子,飞不了几日’吗?偏您就还记得这些个话。再说了……”
  话没说完,他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收了嘴,只低头又准备转身往外走。
  “哎,再说什么?你脾气倒是愈发大了,有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话没说完就想走?”
  闻牧从书桌后站了起来,又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
  “说话吞吞吐吐的,倒不像你平时的样子,难道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没有,涵秀只是想着,那么精贵的药膏,总要珍惜着点用,才不负了主子的心意。”常秀颔首,闻牧虽见不着他面上的表情,但却能听出他话语里有着明显的气弱。
  “用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说精贵呢?”
  闻牧轻笑着一手夺了他手中的盘子,另一只手却用拇指轻佻地抬起他下颚,道:“当着你主子脸上这是俩窟窿眼呢!怎么回事儿?说!今儿你要不说明白,也不用出这门了。”
  “也没什么事儿,”见着闻牧这样,常秀嘴帮子都有些发愁地鼓了起来,“就是涵秀平时处事不谨慎,有些事情没想仔细,现在只是有错改之、无错加勉罢了。”
  “我面上的人,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错呢?又有谁在后面嚼舌根子了?看来,上次罚了人,倒是没给我这殿里长什么教训。”
  闻牧笑得越发肆意:“说来听听,我来瞧瞧,可是什么有意思的话儿。”
  “原也是涵秀不对,”常秀有些愁眉苦脸,他歪了歪脑袋,似是在想着怎么回话,片刻后,才有些犹豫地答道,“主子给的药精贵,涵秀原没想到,也就胡乱涂了。前些日子,红玉姐姐过来送东西的时候,问我是不是用了太后娘娘给主子的东西,还说那股子药味儿都传到飞霞殿去了。”
  说药味传到飞霞殿去自然是夸大其词,但红玉的话却实实在在的明示了常秀,他常涂那药膏,味道不同寻常,叫人闻见,只怕是给告到贵妃娘娘那儿去了。
  闻牧闻言,轻挑眉梢,语气似不经意,眼中却闪过一道寒光。
  “给你就是叫你胡乱涂的,你管这些个做什么,看来我这殿里,通风报信的人倒是不少。”
  “本也是娘娘挂念殿下。”既已是答了主子的话,常秀也不妨多说几句。
  只见常秀抬步上前,伸手接回闻牧手里的茶盘,转身放到旁边的茶几上,然后又弯腰给他理了理腰带,方才道:“殿下本是娘娘的心头宝,现下您独居一殿,娘娘自是关心备至。有些奴才想要以此讨得娘娘的好,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着,他手下顿了顿,又挺起腰给闻牧理理衣襟,然后眼睛直盯着闻牧的下颌道:“况且,涵秀人微年幼便独理一殿,身负要位而拦人前路,被人嫉妒眼红找小错儿却也不奇怪。自涵秀到了昭阳殿,除了服侍主子,殿里的杂务主子也常只唤了涵秀去安排。蒙殿下爱重却不思谨小慎微,本就是涵秀的过错,殿下又何必生那些个奴才的气。”
  “告的是你,讲的却是我蒙蔽了太后,”闻牧眼波流转,一把捉着常秀的手,轻笑道:“也就是你,万事只往自己身上揽,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息事宁人,忍气吞声,若我没发现你这身上少了味儿,我不问,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
  “本是涵秀的过错,主子虽是好心,有时做事却不免随意了些,涵秀忝为内侍主管,远不会为主子思虑,近不能为主子分忧,反倒是给主子平添麻烦,如此本就是涵秀未尽到本分。”
  常秀微微抬首,比闻牧矮了半个头的脑袋因着面部上仰,正好让闻牧看到他轻轻挑起的眼梢处,带过一抹的流丽。
  “殿下也别想着那些个小人了,即便是没有这个出头,也总会有那个想要露脸的,这样的事便是抓,也总是抓不完的。”
  看到闻牧微微眯了眼,常秀又从他手中轻轻抽回手,低首道:“正是看书时候,殿下却听涵秀说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儿,让人见了,又要说主子被引着不向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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