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小道 作者：百里浅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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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在徐闲巍的眼前晃了晃，女子依旧没有动作，徐闲巍艰难的转动眼珠看着那缕头发，黑如绸缎，直如瀑布。
突然，女子移动了身子，徐闲巍直觉她是伸出左手去理顺头发。
果然，女子抬起了左手，袖口滑落，白皙的手腕处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一处竟是刀痕错乱，砍成肉泥的手腕，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猩红的伤口，却没有如右手那般淌着鲜血。小指刚勾起头发，突然整只手掉落在徐闲巍的怀里，徐闲巍闪躲不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手掉落，鲜血瞬间浸湿了长袍，竟是血流如柱。
徐闲巍突然大叫一声，嘶哑得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发现，所有的声音被他吞进了肚子里，任他百般挣扎也无法喊出声。
心脏承受不住太多的惊吓，徐闲巍悲凉的发现为何没有晕过去。那只断了手掌的左手，就那么停在他的左侧，没有动，亦没有血。
“哎，我竟忘了我的左手被剁断了。”女子凉凉的声音带着一股懊恼。没有冰凉刺骨的恐惧，却和生人并无差别。
徐闲巍清楚的知道，那女子不是人。
“老爷，你怎么坐在地上。”推门而入的是叶娇倩。
见徐闲巍脸色苍白似受了过度的惊吓般，匆忙的将徐闲巍扶起来。“老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女子凭空消失，徐闲巍总算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叶娇倩也不再追问，替徐闲巍顺了顺背，温柔体贴的行为。这一刻，徐闲巍莫名的觉得安心。许久，勉强压下之前的恐慌，脸色难看的说道：“多谢夫人，我并无大碍。”
这一看，徐闲巍又吃了一惊，为何夫人又变漂亮了，恍惚之间，她的轮廓都在改变。细想下来，夫人的行径也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她在生意上的手腕高明，为人处事得体，笼络人心自然不在话下，别看她一介女流之辈，做生意的才能一点也不输于自己。这些年，正因为有她的辅佐，生意才越做越大。
甚至她有时候会代替自己出面去谈生意。然而她对待自己和孩子的态度却不如从前，以前的关心和体贴慢慢的变淡，她全身心的投入生意上，对于家人，似乎成了她的附属品。
可是这几天的变化，让人捉摸不透。
“老爷，我知晓你喜欢佳苑楼的惜言和缃琴院的挽香。”叶娇倩温柔的说道，一点也听不出醋意和不满。
“夫人，我。”徐闲巍急忙解释，叶娇倩竟然都调查清楚了。
“老爷，你别激动，我知晓以前是我的不对，是我胸襟太狭隘了。我已经命人将两位赎身，自作主张替老爷纳了小妾，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夫人，我说过不纳妾的。”
“老爷，以前的约定作废，我一直忙于生意，并没有尽到做夫人和娘亲的义务，我心中有愧。以后家里多两位照顾老爷，我心中也不那么愧疚。”叶娇倩说得句句在理，一点也不像行事狠厉的女人，倒想真心实意为丈夫考虑的妻子。
徐闲巍摸不准叶娇倩心中所想，不敢贸然回话。“夫人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我真的不需要纳妾。”
“老爷可是在意你我二人的约定？”
“夫人这般贤惠，有你一人足够了。”徐闲巍不敢回答实话，对于夫人，心中多少存了敬畏。敬她的才能，畏她的狠厉。
说起来，徐闲巍心中抑郁，女子狠起来，谁也猜不准她们的行为，还是少拂她们的逆鳞。
徐闲巍所不知道的，他对叶娇倩的畏竟是在后来全部体会到了。
“老爷，我是真心实意的替你纳妾。绝对没有半分虚假和不情愿。我可以继续帮你打理生意上的事，而家里多两个人照顾旸儿和你，我也放心。”叶娇倩说得真挚，竟看不出半分做戏。
“夫人真是这般想？”
“自然。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在东厢房仔细照顾，挽香不必说，惜言倒可以为徐家添一男半女，多几个孩儿，府中也热闹，旸儿也不会很寂寞，老爷以为如何？”叶娇倩说这话时，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和憧憬。徐闲巍差点一口就应承了。
“他们二人出身青楼，只怕？”徐闲巍故意将他们的身份引出，为的是看叶娇倩的反应，她一向看不起风尘里卖笑的妓子，更何况赎身给自己做小妾。
“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不碍事。只要他们以后规规矩矩的服侍老爷，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既然如此，多谢夫人一番好意。”薛闲巍眼角含笑揽过叶娇倩的肩膀，柔情的在她脸颊上印上一吻。
叶娇倩害羞的将脸颊埋入徐闲巍的胸膛，轻声道：“只要老爷开心就好。”
徐闲巍一时恍惚，错以为以前那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夫人是梦中的幻象，怀中这个温柔得体的才是结发之妻。
☆、迷镜（五）
入夜，天色灰蒙，小厮们忙着点亮徐府四处的灯笼，大红色的灯笼，一簇簇烛火烧得正旺。
穿过曲折的长廊便是东厢房，长廊两边的景色在夜色下显得阴森森的，一簇簇草木，延伸着不同的姿态，给了冰冷的黑夜鬼魅的行径。从四周传来的虫鸣声不断，叽叽喳喳的闹得徐闲巍的心情更加烦躁。
嗦嗦的声音吸引了徐闲巍的注意，心开始狂跳不止，愣愣的望着长廊左侧许久，才敢回头望向前方。
一名女子款款而来，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觉身形和走姿异常的熟悉。
徐闲巍呆立不动，死死的盯着由远及近的女子，仿佛要戳穿女子的身子一般。
“老爷，你作何这般表情？”惜言惊讶道。
对于徐府给自己赎身收作小妾，惜言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不必再卖笑卖身给不同的人，怕的是许夫人手腕强硬对自己刻薄。
然而徐夫人对自己和挽香的安排，却又尽心尽力，倒让人心生疑惑。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出来了？”徐闲巍暗自松了口气，害怕再看到女鬼。
“现在刚过酉时。”惜言疑惑道。
惜言本打算趁晚饭后找到徐闲巍，徐闲巍虽然说过很喜欢自己，但从未提及要纳自己为妾，这次赎身也是由徐府总管出面办成，并且也说是徐夫人的意思。从始至终都未提过徐闲巍有何意见。
惜言心中忐忑，事情来得突然，自己没有过多的考虑便和挽香来到徐府，如今才来担心这些事，显得有些晚了。
徐闲巍顿时心如寒冰，为何自己会觉得现在是亥时三刻。不想接二连三的在别人面前惊恐失态，徐闲巍强制镇定。
“不知老爷可有时间去我房里详谈？”
“也好。”
徐闲巍走在惜言的前面，背脊却觉得发凉，总感觉背后的女子不是惜言，而是那个女鬼，甚至在脑海中想象着女鬼可能出现的形态。
女鬼收拢着袖子，两手交握在前，低垂着头缓步向前。兀的抬起头，竟是满脸鲜血，嘴角诡异的被撑开。
徐闲巍一个激灵，被自己脑中的幻象所吓倒，赶紧稳稳心神，摒弃那些令人颤栗的假想。
身后的步子轻轻的，紧紧跟随着自己。徐闲巍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没有回头，而是凝神去感受着属于活人的热气，哪怕只是很少很少，也足以平静现在恐慌的心。
似乎感觉到了，徐闲巍稍微放下了心，身后的惜言没有说一句话，心下琢磨着如何开口询问。
“徐闲巍身上的鬼气怎么消失了？”顾颜夕疑惑不解。
面对顾颜夕的疑问，千夜旬倒觉得这个不足为奇，“妓院那种污秽之地，总有些死去的鬼魂，那些未出世便成为魂魄的婴儿，怨气颇深。徐闲巍流连妓院，沾染上鬼气也正常，几日不去，也就消散。”
“徐闲巍的行为也很怪异，这是为何？”
二人一直跟随徐闲巍到书房，他异样的恐惧让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叶娇倩也没有看出任何异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府并没有鬼，他之前恐慌的模样竟像见到了鬼。”千夜旬望着长廊外的夜景，树叶在晚上披着一层寒霜，叶子重叠，看不清他们原本的模样。“莫非是幻象。”
“司鼓村的幻境？”
“不是幻境，他看到的可能是幻象。”
“谁会对他用幻象？”
“不知。”
“云溪，人间的景色真是美，白日的风景秀丽迷人，夜晚的风景朦胧之中倒别有一番滋味。”
顾颜夕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句话，有个男子似乎正站在自己的左边，笑意盎然的称赞。熟悉的轮廓，和璃墨有几分相似。
“小颜，你怎么了？”
“想起了很模糊的东西。”顾颜夕皱眉道。
“徐闲巍他们进屋了。”千夜旬不想知道顾颜夕想起了什么，直觉他的记忆里大部分都是璃墨，这一点让自己无法不在意。
二人跟随来到窗外，施了法术，对屋内的一切清晰可见。
“谢谢老爷替我赎身。”
“脱了风尘之地，就安心的住在府中，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老爷。”惜言情绪翻涌，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以后的日子是可以期待的吧。
徐闲巍心中自有计较，纳妾一事来得突然，且不说叶娇倩将自己喜欢的妓子和小倌调查清楚，竟会主动派人替他们赎身。
始终猜不透叶娇倩的心思，看她对自己解释时的语气和表情又不像装出来的，莫非是鬼附身。念头一起，徐闲巍越发的觉得猜测得有道理。
徐闲巍抬起双手，看了看手掌，再看了看手腕，心中顿时发怵，这双手，之前还抱过她，不，或许是抱了那个女鬼。而且还亲了她的脸颊，女鬼的身躯，断手，话语，闯入徐闲巍的脑中，激得他身子一阵阵发寒。
回头看着为自己揉捏肩膀的惜言，一如既往的温柔恬静，虽算不上倾国之姿，却能让人感受到那份想要的温暖。家里有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有活泼可爱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越来越强势的女人和亲情淡薄的夫人。
惜言半垂着眸子，嘴角有着淡淡的笑容，手上力道适中的为徐闲巍揉着肩膀。
一时的放松让徐闲巍觉得这样也不错，以后不需要整日面对叶娇倩。
“歇息吧。”徐闲巍转身将惜言的手握在掌心。
惜言自然知晓其中的意思，垂首微微的点点头。在佳苑楼不曾因与男子行云雨之事而害羞，反倒是进了这徐府的大门，确立了小妾的身份后，再听到这类话，心中滋味不同，竟害羞起来。
徐闲巍见惜言秀美的脸庞浮上红晕，心情也是难得的空明。情动之下抱着惜言上了床榻，拂落了床帐。
不多时便传来调笑的情话。
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顾颜夕也显得尴尬，毕竟偷听讲话和偷听人家行房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旬，我们回去吧。”顾颜夕拉着千夜旬的袖子，不再看向屋内。
“好。”千夜旬心知顾颜夕是害羞了，本想调笑他几句，不过终究是忍了。
回到客栈，顾颜夕一点头绪也没有。
“小颜，喝杯茶暖暖身子。”
顾颜夕接过茶，眉头仍旧没有舒展开，手拿着茶杯许久都没有喝一口。
“如果我明日装作江湖术士，故意从徐闲巍的身边经过，再告诉他，他被人施以道术，导致他看到了那些幻象。你觉得怎样？”顾颜夕为自己的想法一阵激动。
“我以为不妥。”千夜旬失笑，这个方法他又是从那出戏上看到的，“他被幻象纠缠，若依你所说，他必定会乱了方寸，不如我们再多等几日，看他是否会主动寻你，到时我们再商议对策，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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