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周查同人)飞花 作者:名侦探橘葡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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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戏台,回俗世,回滚滚红尘,你又在哪里?
“我会在一个干净的地方。”周西宇说,“过安静的日子。”
他在何处,何处即无尘。心已至静,何来纷扰。
查英忍不住又问:“再也不见面了?”
周西宇便笑了:“怎么不见。想了就来看看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末了,又添四字。
“不离不弃。”
查英原以为,周西宇是风,是雨,包容万物,润物无声。可惜他错了。
周西宇才是那棵树,不争不言,不移也不动,只安安静静守着,将根须都埋到地底。
查英终于还是没有撼动他。
他们于一个晴天的清晨下山,一路走,一路听见林间的莺鸟啁啾,直将满目的春意都唱枯了。
查英原以为路很长,自己会走得很慢,但他心中空空,哪里还知道时间,只晓得一息的功夫,就看不着住了十年的地方了。
他们在山底下的渡口分别,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坐一叶小舟,朝相反方向悠悠而去。
周西宇什么也没带,只拿了那一根挑过他戏服的木杖,握在手中,朝他无声而笑。
“回见,保重。”
他这样淡然,好像不过是出趟远门,傍晚就能回到一起,抵足而眠。
错觉终究是错觉,梦境再美,周西宇还是撑着船走了。
小舟顺着水流缓缓地漂。他抱着木杖端坐在船里,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一刻,查英听到心境中的花全谢了。
没有日光,花当然没法再开。
他的太阳正在离他远去,恍若从梦中惊醒,幻觉消散,才知一场皆空。
他喊:“周西宇!”
周西宇早已走了。
唯有一片涟漪,兀自在风中画着断断续续的圆圈。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
河流东西,大道南北,最后都汇聚在同一个地方。
小船靠岸后,查英做的第一件事就奔赴附近的渡口,向那边的人打听周西宇的下落。
时近傍晚,岸边夕阳挥洒,晚归的渔人们在落日余晖中捆绑船只,还有刚卸下货品的挑夫在整理扁担和藤筐,三三两两,或坐或站,正是一天劳作后最为闲暇的时间。
查英便一个个问过去,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艘木板小船,以及一个三十来岁、手执木杖的年轻男子。
岸边的人见他粗衣乱发,问得又急,起先当是疯子,待他问得的人多了,有个渔夫才说:“这里每天来来去去的船少说也有百艘,从船上下来的至少得有千人,哪能一个个都记得。”
他说得有理。
杭州是座大城,莫说小船,就是大船也未必能吸引多少注意,更何况是一个普通人。
查英心中霎时空落落的,莫名生出一种再也见不着周西宇的念头。那渔夫好心,见他神情失落,又往前面一指,说:“要不你去前边找找,这人下船来总得吃饭吧,那条街的饭馆多,你去转一转,说不定就遇见了。”
查英向他道谢,转而往那条街走去。
他心里有事,眼中就是空的,街边大片大片的房子,张着彩旗,镶满霓虹灯泡,映在眼里也颓然一片。
往来的人很多,既有穿洋装的,也有穿马褂的,倒是没人再留着辫子,还有人坐着一人多高的汽车上,帽子上的羽毛只差一点便要戳中电线。
这副情景明明既新鲜又热闹,可他看着看着,整片天都失了颜色,偏成了灰败黯淡。
他只觉得这座城换了脸孔,变得认不出了。
十年一过,他又何尝不是变得谁也认不出。
路边有橱窗,装了晶晶闪的玻璃,镜子一样能将人照出影来。
他从里边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一头长发,满脸胡须,只有眼睛是亮的,透过玻璃正望着他。
看了一会,玻璃门开了,后边探出个脑袋,戴着老花镜,耳后夹一把梳子,问:“理头发的?”
查英摸出一个银质火机,丢给他,说:“好。”
那人便帮查英开门,领他进店坐下,围上围布,再取了香皂来,拿剃刀给他刮胡子。
店里很乱,几张旧报纸摊在桌上,上边有社评,还有诸如鞋庄削价、学社招生之类杂七杂八的消息。
查英就问:“顺天戏院还在吗?”
理头发的说:“怎么不在?”
他又问:“曲茉容师傅还教不教戏?”
那人放下剃刀,从老花镜后边看他一眼:“演《铁笼山》那位?早没喽。”
查英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被赶出戏院时,师父年纪就已大了,身上还有练功时落下的旧伤,在他离开的十年当中仙去,也是能够想到的事。
他问之前早有准备,可真听到了,心里还是像被挖去一块,有种麻木又真实的痛感。
他不再开口了,倒是那理头发的还在讲。
这人大约是个戏迷,一边剪发,一边絮絮叨叨跟他说,现在唱得最好的是谁,最红的是哪出戏,讲得摇头晃脑,末了报出一个地址,说戏院开得正红火,得了空一定要去听。
查英记下地址,向他道谢。这时他的胡子已全部刮净,头发也理成现下时兴的长度,整个人跟揭去一层蒙纸似的,亮得像要夺走天上的光。
理头发的就皱眉看他,刚想起什么,查英已推门出去了。
他顺着记下的地址往前找,其实戏院的地方没变,但这座城变了,拐角车马皆是障,试图拖延他的脚步。
那渔人说得没错,这附近确实有许多旅店饭馆。每每路过,他都忍不住要往里边看,看有没有一个白袍长发的男子,仿佛早知他会来,正端坐在店里等他。
他当然没有看见,只是管不住目光,如此且走且停,戏院也终究走到了。
一栋坐北朝南的大楼,前脸白色砖墙,配雀蓝的门,豆沙色戏牌,上边镶着拱形霓虹灯泡,这时辰还未通上电,看着就灰扑扑的一串。
查英驻足望了一会,转去后边,找以前常走的那扇木门。
那是他们练功吃饭的院子,摆着长长的木桌,好几个兵器架一字排开,练功的时辰一到,耍刀的、耍枪的就一齐聚在那里,不时还能听见师父从屋里传出的呵斥声,教他们吓得手软。
戏院已变了,那扇木门倒是没变,只是漆剥落得更多,门锁应该也换掉了。
他抬手敲门,许久无人应答,于是提气,纵身,越过粉墙青瓦,轻轻落在院子里。
院中长桌仍在,几个穿背心的年轻人正捧着碗吃饭,见他施施然从墙外飞过来,又无声无息落在地上,差点惊落了筷子。
有一人反应过来,问:“……神仙?”
除此以外,一片寂静。
他们瞪着查英,查英也看着他们,谁也不先开口,最后一个个头稍矮的放下碗噔噔噔跑出去,显然是去喊人了。
查英就说:“把你们这管事的也一并叫过来。”
他说完,径自往院子里边走。那里边是给演出戏班住的房间,一路走去一个认识的人也没见着,看来这地方确实已易了主。
他穿过一条长廊,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
那是他师父曾经住的。师父喜光,挑的是所有屋里最亮堂的那间,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唱本,檀木箱子里是他珍藏的戏服,于年少的查英而言,这曾是一个充满神秘、令他又敬又怕的所在。
如今砖墙重新漆过,跟新的一样,师父却已不在了。
唱本、戏服、檀木箱子也都没了。唯有一张藤椅,油亮亮的泛着光,是那时候就有的东西。
他便向藤椅深鞠了一躬。
低下头时,师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侧,问他今天练功了没有,说他的朝天蹬不够直,需比别人练得勤才好。
查英在心里说,练了,一样都没忘。
师父又问,先前说的话是不是记着,心里头那个人找着了没。
他想起周西宇,便答一声,找着了。
师父说好,做弟子的就要这样听话,台上演好戏,台下做好人。
他想着想着,记忆里师父的声音渐渐散去,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余光一瞥,是个穿长袍的老人家。
这应该就是现在戏院里管事的,看样子像是戏院的主人。说是老人家,其实也不过五十来岁,头发花白,人倒是高瘦,刚听说天上飞下来个神仙,现在看他的目光都在打颤。
查英问:“戏院最好的场次是什么时辰?”
那人没料到他要问这个,一会才答:“晚上七点半,演《华容道》。”
查英说:“明天这场我要了。”
戏院主人便松一口气,以为他是来包场的,结果他又说:“《华容道》不演了,改成《挑滑车》。”
一句话将对方惊得瞪目哆口,好半天才回:“这票都卖出去一半了,哪有临时换戏的道理。”
“卖出去的不提,剩下的改掉就好。”他说,“要是有人不满意,就让他退票。”
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语气又理所应当,叫这人给听懵了,许久才道:“可我们这也没有能演《挑滑车》的呀!”
查英便转过身去。
“我演。”
这真的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天他究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戏院主人真将剧目给改成了《挑滑车》,在顺天戏院里一直是个谜。
有人曾经问他,这查老板是会法术,还是拿刀架你脖子上了,怎能说改就改。老人家便说,他经营这间戏院大概八年,来来去去的武生见得多了,真是头一回见到眼神这样亮的,亮得他心里发憷,不知怎的就答应了。
末了还要开个玩笑,说查英这个脾性这身功夫,要是不答应,不得把整个顺天戏院都给掀喽。
其实这番话还是惊叹赞美多一些,但总有好事的,说查英眼里有名堂,被他看一眼,魂就要没了。
那一场轰动杭城的《挑滑车》上演之前,有个演小兵的也在幕布后问他,问他的眼睛是不是去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过,问他的武功是不是跟神仙学的,还问台下那么多人,他会不会紧张。
这就是他飞入院子时跑出去喊人那个,学的翻扑武生,胆子也是戏院这批后生里最大的。
查英说,台下没人,为何要紧张。
那后生便惊大了双眼,说台底下乌压压的人,都等着看哪个胆大的撤了《华容道》非要演《挑滑车》,这还叫没人?
查英不再答他。
他掀开一角幕布,往外边看去。
戏台前围了一圈灯,将底下照得一片白茫。池座是满的,站签也满了,按说有六七百人,但乍眼看去,似乎整个杭城的人都来了。
可是周西宇没来。
偌大的戏院,少了他,就像是空的。
你不来,怎看得到我台上风光?怎知我是不是你心中想见的样子。
乐师开始演奏,幕布拉开前,他在心中默默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一夜成名这桩事,大多数人一辈子只有一回。
名声有了,人被捧高了,站在上边望下边,看什么都是小的,眼睛便只能朝上长。这样的人,要是有一天从高台上跌下来,摔到身边都是尘土,大概也能当是九重天外的云与雾。
查英就曾经摔下来过,摔得既惨且狠,从里到外痛了个通透,差点给摔成了混吃等死的废人。有了这教训,等他第二回被捧起来时,那痛意还没消全,就生生将该有的惊、应有的喜,一下给压没了。
这像是旁观人才能窥见的角度,他却全看见了,只因心已足够静,眼中当也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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