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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酒瓶，双手撑着吧台从椅子上站起，Sam最后低头看了一眼Dean的表情，好像是犹豫地打算征求兄长的意见。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第一次，Dean脸上没有对Lucifer的抗拒。

　　什么都没有。Dean把自己脸上的悲伤隐藏得很好，以至于面具如此之厚重，连表达自己对Lucifer看法的机会都错过了。

　　LUX的天台一向都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从这样的高度，市内大部分的建筑都能尽收眼底。Lucifer走在前面，一直与Sam保持着恰好四五步远的距离。

　　Lucifer选了一个栏杆边的好位置，单手手肘撑在栏杆顶端，侧身看着Sam在椅子上坐下，任由顶楼偏大的风吹乱短发。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在沉默中，Sam忽觉他好像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我…”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是Lucifer会有何反应。唯一的结论就是这不是个完美的方法，也根本算不得好方法，可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Lucifer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Sam继续。

　　“我觉得我们最好……冷一段时间。”Sam紧张地盯着Lucifer，不太确定对方的反应会如何，甚至都做好了一旦事态不对，就立刻冲到栏杆旁边去的准备。

　　“好啊。”

　　“因为我觉得我们这样的矛盾主要是因为——”Sam还在尝试解释疏远关系的利害，不想听见Lucifer的回答，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双眼。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提议，Sam心中却略微有些苦楚。

　　其实Lucifer答应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容易得多，几乎就好像是策划已久的逃避计划再次被激活。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但是他就能。Sam Winchester就能。Lucifer这么反驳自己内心的声音道——当然了，他的伴侣是明白Lucifer的。

　　或许。

 

　　☆、梦醒（四）

 

　　世界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因为每一个人都急于从自己的枷锁中解放出来。（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

　　“我觉得我们最好……冷一段时间。”Sam道。

　　“好啊。”Lucifer回答得轻巧。

　　然后就是寂静，能把人逼疯的、漫长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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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ucifer抬头盯着藏书室的昏黄灯光，颇为无趣地把玩着手里的纸页。他已经练习到了就算不低头看也能把一张纸叠成蛇的形状的地步。

　　没有刻意压抑的窸窣的声响中，Lucifer把手上的纸张摊平，又再叠起来。

　　藏书室里的另外一个存在就是在再也无法忍受噪声的关头表示了不满：“Luci，我在做的可是有关于你的研究，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

　　就算是Raphael，也不能在这么嘈杂的环境下继续集中注意力于古籍了。本来天使们是不需要查阅什么书籍的，但是以诺魔法里根本就没有强力到能在大天使本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直接夺走荣光的方法。

　　Lucifer也确认了那天晚上一切如常，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以至于他们开始把关注方向偏向于Leviathan可能使用的女巫的魔法。

　　Winchester兄弟认为Leviathan用的魔法不太可能属于女巫那个类别，不然的话Crowley，Jack或者Rowena中总有一人能看出些端倪。

　　但Raphael认为这些魔法中总有些共通之处，所以决定总结分析一下。由于他们都不怎么屑于关注女巫们使用的恶魔仪式，现在Raphael不得不从头开始。

　　“不能。”Lucifer干脆利落地回答，气得Raphael差点没把手中厚厚的书本砸到Lucifer头上。不过好歹他还记得Lucifer是没了荣光的体制，没有真的做些什么。

　　“你……”Raphael重重出了口气，合上手里的书放上架子，“适可而止吧Luci，我们只不过是试着帮你而已，如果你一定要把别人的帮助全部都推开，以前的事情说不定会重演。”

　　Lucifer吊儿郎当地笑笑，好像是想要反驳，或是说几句漂亮的白烂话打发过去。可藏书室的门开了，Sam Winchester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目光刻意避开Lucifer，只看着Raphael。

　　“介意谈谈吗？”Sam吞口唾沫，忽略掉Lucifer毫不避讳，反而愈加炙热的视线，“关于荣光的问题。”

　　他早该料到的，就算是答应了“暂时冷一冷”，Lucifer也从来都不是会懂得“冷一冷”的真实含义的人。幸而Raphael也受不了Lucifer和Sam之间诡异的气氛，率先朝房门外走过去。

　　几乎像是商量好了时间似的，Michael也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和Raphael两人擦肩而过，恰好将Lucifer堵在房里。

　　“介意谈谈吗？”Michael用他极少使用的问句形式说道，Lucifer竟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Michael决不可能是想出“谈谈”这个主意的人。

　　或许又是Adam Miligan的主意吧。Lucifer耸耸肩，算是默认了兄长的要求：“想谈什么？”

　　“抱歉。”Michael不怎么舒服地低声说道。Lucifer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Michael在道歉？！

　　Lucifer的第一反应是Michael会不会并不想要道歉，只是一时间弄错了什么人类语言的意思，于是用古拉丁语重复了一遍Michael的话：“Paenitet？”

　　Michael沉默地点点头，Lucifer惊悚地发现对方眼里竟然闪着某种能称为“愧疚”的光芒。Michael从出生开始就从未这么坦诚地道过歉了，Lucifer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奇迹。

　　“为什么？”见Michael没什么解释的意思，Lucifer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我去过牢笼了。”Michael没有说完的是，他只是承受了几天牢笼里不间断的死寂，就几乎要崩溃了。更何况当时他身边还有Raphael，虽说是昏迷着的，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同伴。

　　Lucifer呢？那几千万年的独处呢？

　　“无论是什么地方总是会习惯的，”Lucifer尝试笑着说完全句，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是不由地一点点拉平，嗓音里全是讽刺，“牢笼对我来说更像家也说不定呢？”

　　“抱歉。”Michael只能这么盯着Lucifer灰蓝色的眸子，一遍遍重复着他从不轻易说出口的单词。

　　Lucifer忽觉这样的讽刺伤人伤己，却早已失去了意义：“我一向和Morpheus相处得不错。”

　　Morpheus，梦境之神，算是Lucifer少有的说得上话的“非天使”生物。Gabriel喜欢和异教神混在一起的习惯说不准就是从Lucifer那里学来的。由于有Morpheus的帮助，Lucifer才能那么轻易地在牢笼内入梦行走。

　　入梦怎么会和自由等同？正因为能【看见】他人的生活，才会更怨恨于自己深陷牢笼的困境。Michael无言地点点头，此事就算是揭过。

　　Lucifer自嘲地笑笑，旋即意识到就算是Adam劝Michael来和自己谈谈，也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这点小事。果然，Michael撇开这个尴尬的话题，说起了正事。

　　“我有一个设想。”Michael提议道，“不过需要通知所有人。”

　　是【通知】所有人，而不是与其他人【商议】。Michael最让人讨厌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点了，控制狂。Lucifer腹诽着，跟Michael一起到客厅去。

　　所以Michael要说的，就是他了解到一个下位天使也出现荣光被剥离的情况。事实上那下位天使还和Winchester兄弟是熟人——Anna。

　　唯一不同的是Anna的荣光是自愿剥离出去的，而Lucifer的荣光则是被人夺去的。Michael也不清楚Anna到底是怎么做到除去荣光，这几乎是和灵魂本源等同的东西的。

　　但他们还有一个人可以问。Anna曾经的直属上司，Amenadiel。

　　召唤Amenadiel是个疯狂的主意，以侍卫长的固执和他对Lucifer的深恶痛绝，无论怎样，他都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但他们还是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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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UX地下室。

　　地面上Lucifer曾经想用来召唤Michael的阵法还没被完全擦去，Michael只能先待在房间外——近距离地和一个召唤阵法待着，就像是本来应该是耳中耳语的音量，突然被增大到尖锐的噪声级别一样。

　　Raphael和Lucifer修改了几处以诺语，无非是把“Michael”的名字换成“Amenadiel”，再加上禁锢的圣油圈子，准备召唤一成功就点燃圣火。

　　Gabriel在阵法旁边绕来绕去，虽然荣光还没完全恢复，可他已经耐不住寂寞地开始要求参与行动了。很快，巧克力的包装纸就在房间角落堆起一座小山。

　　“Amenadiel算是上位天使，一般来说，他可以选择回应召唤或者不回应，没人能强迫他。”Lucifer解释道，看着Michael把执意要跟来的Adam推出门，抽了抽嘴角。

　　“但是如果是四个大天使同时吟唱咒文……不，你猜怎么着？”Gabriel坏笑道，“Sammy，你也过来。现在是五个，那他就不得不顺应召唤了。”

　　Sam点点头，不自在地发现他被夹在了Lucifer和Gabriel之间。

　　可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调换位置，四位大天使都用小刀划破手腕，让鲜血恰巧滴在五芒星的五个尖角上。就像是活了一般，血液顺着纹路朝中央流去，最后汇聚在阵法中央的一点，隐隐泛出红光。

　　“Dicam necessitatem quoniam elementa virtutis opus sit vobis detur mihi pretium sed vires meas……”Michael开始道，转头看向Lucifer。

　　“Atque ad extra virtute tantum, ”Lucifer和Raphael齐声道，Lucifer负责的部分相对较短，并且是由两人同时念出，但由于荣光的缺失，面上还是露出了少许苍白来。

　　Gabriel垂首，难得不嬉皮笑脸地从兄长那里接过咒语的末尾：“Sed infirmus sum simul are, strong sic habeas manere prope et nostra nobis fiet res ita fiat semper.”

　　尾音刚落，Sam就抓起一旁放着的坩埚，点燃了所有材料。火焰一瞬间蹿高，法阵中央白光闪烁，刺目之极，候在一边的Castiel抢上一步，将手中的火柴扔在圣油圈子上。

　　Gabriel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却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从热浪边沿退开的冲动。笑容勉强地对注意到这一细节的Sam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圣火窜起，像是墙一样将圈子中央的人影锁在原地、不能动弹。

　　成功了。

　　“Amenadiel。”Michael眯起眼睛，看着自己曾经的左右手。火光映在Amenadiel刀刃般金属质感的羽毛上，闪出暖色系的橙光，却丝毫不能减去那双羽翼给人带来的危机感。

　　Amenadiel并没有答话，他只是安静地盯着Lucifer。后者伸出手，屈伸手指，就像是在冬日烤火般满足地笑了笑。

　　“好久不见，”Lucifer居然抢先开了口，毫无自觉眼前的人可能正在试图用眼神凌迟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