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里针(《苦茶甘味》的现代版)作者: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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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是私人的事务了吧?你应该看到小警察的做法,已引起了帮内多大的骚动吧?」黄宣的目光从手指间透出来,直直的射到费善琪身上。
「若在帮内站稳阵脚,树立威信的话,这种做法我认为是无何避免的。加上若能藉此扫除帮里一些不太良好的习惯的话,我相信不论是对帮派还是黄家都是有好处的。」费善琪伫立在房间中心,平静地开始了他的客观分析。「况且迫得墨爷不得不做到这地步的人,可不就是你吗?若非你执意要排除吴清义,那家伙大概还安分守己的待在墨爷房里呢。」
「那你是在怪责我多事了吗?」黄宣垂下了手,那模样看来有点沮丧,不过很有可能都是假装的。「阿琪,养虎为患。背叛过一次的人,是怎样都不能信赖的。警察那种东西利用他们来换换情报可以,可说到将性命付托,可是万万不成的。」
「你的意思是,要防患于未燃?」费善琪一笑,放松了姿态便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还是说那只是你个人的好恶问题?」
「在发生变化以前,先割掉患处的做法不是更好吗?」黄宣目光一凛,盯着房中人便说道。「既然知道那是迟早都会造成危害的地方。」
「那么你是想我去当手术刀吗?」费善琪歪歪头,也不知道是答应了没有。那双眼睛泛起的水光盈盈透过镜片,一边打量着黄宣的脸,一边又像是寻找到甚么熟悉事情似的皱眉。「『在状况出现前先排除所有不良的因素。』你的做法和上一代真像。」
「啊,宝他心肠好、性子软,硬要比较起来自然是我更像父亲。」黄宣眨眨眼,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评价般,不觉便露出了然的神情。「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引起任何不快,只是……」
——既然硬来是分不开的,便只得改变其中一块的磁性,使他们自然分离了。
「对上位者来说,或许没有心爱之物,才是件幸福的事也说不定?」黄宣微笑,不负责任的便给出一个感想。
48
就在整理领子的时候,吴清义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不问情由、毫无逻辑性可言的恐慌猝然袭上脑袋,在肾上腺素提升的同时,压制交感神经所传达的指令亦变得非常困难。吴清义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平息了拔腿狂奔的冲动,然而那种类似动物的直觉本能所造成的不安却没那么容易消散。
在现实里吴清义仍站在他们的房间中,对着那面狭长的镜子整理仪容,可同时他的感官却恍如投生于大草原的羚羊之上,只要草丛间稍有异动,那四只幼小的腿马上便会交迭出飞跃的动作。此际他只是勉强以人类的理智佯装镇定而已,说不清为何莫明会感到畏惧,然而会感到害怕也是没办法的事。吴清义紧闭双目从一到十慢慢默数数字。没问题的,现在房间很明亮,里面也有电灯,他随时都可以打开房门走出去,没有必要由此而感到惶恐不安。吴清义默着各种让人安心的理由,一边平静地处理纠缠在颈上的领结。
「吴。」
此时又有谁在背后叫他的名字了,害他双手猝然交结,差点没把自己绞死。「咳咳,怎么了?」
「要出门了吗?」床上那张脸半包在被子下,锐利的目光和沙哑的声音都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埋伏在草丛中的猛兽。吴清义闻声却走了过去,轻轻把掌心幅盖在被褥上,就在回答以前,真正的猛兽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喵!」
「哎呀!」吴清义慌忙接住了那冲到身上的小东西,那恍如小型飞弹的冲击力不觉使人眼前发黑,在胸口间形成了一道难以言喻的闷痛。
可对猫而言,吴清义的牺牲不过是块比较好玩的踏脚石而已。那条细长的尾巴晃晃,肥厚的小掌悠闲地踏着步,拐弯便走出了房间。吴清义默然看着那身影消失,揉着胸口但亦无语。这时有谁却在后面笑了,咭咭的笑声听起来煞是可恶,教吴清义不觉沉下脸来,压着眉头便走了回去。
「你笑甚么的?」他猛然一扑,侧身便压上了床上那个涨鼓鼓的被窝。
黄墨笑着便从窝里探出头来,微微的眨眨眼,煞有其事的吩咐道:「快出门吧,可别让外头的野猫欺负了。」
「——你!」他气上心头,就要从嘴巴中冒出的火焰自然需要充足的水份来平息。湿润的吻一个接一个的从底下爬升,紧贴着嘴唇,把可以传递声音的空气都给完全扑灭。
吴清义就在接吻中遗忘了方才生气的理由,顺便还把出门的时间给耽搁掉了。鞋子踢掉,西装揉皱,就在两个躯体交结在一起之前,黄墨轻慢地用掌心贴着他的胸口把人推开,一边还不忘提点对方:「快走吧。」
「嗯。」他快速地点了几下头,过后却又心有不甘似的贴上去细细啄食几个吻。黄墨的胡子已经冒出来了,彼此间粗糙的磨擦说不上是甚么愉快的触感,然而吴清义确实还是留恋的,甚至不惜扯出虚构的理由来。「不急,还有时间。」
然后是贴在额角、发际、眼皮上的亲吻,过后对方似是再抵受不住他的腻人的缠绕般,一边推哄一边便把他送了下床。到吴清义步出房门时候,不免亦有点恍惚。早上种种不祥的预感此际就似消散的浓雾一般,当淋浴在清晨的阳光下时,很难让人相信方才视野还被一股白茫茫的恐惧笼罩。
他出了房门便惯性地朝左走去,扶住了楼梯的把手便迅速下楼,期间遇上的人亦少不免会向他点头作揖,而吴清义亦为着这细微的变化感到欣喜不已。不过这种得意之情自然没有在脸上流露,他板起了脸孔便往外间走去。
在停车的空地上找回了自己的车子,在拉开车门以前,猝然却发现今天的倒影有点异相。再仔细一看,才发觉脑后的头发都经已乱了,像是在提醒别人自己是个不修边幅的糊涂虫一样,几根发丝犹如天线边高昂地竖起来,又与下头无数的烦恼交结成块。他见状懊悔地伸手抓抓脑后,意图通过蛮力来平复这显眼的特征。若是以前的话,头发倒没那么难理,怎么现在就……在发现问题的答案以前吴清义便停住了手,那反映到车窗上的倒影清晰地昭示着他与过去的不同。
现在的吴清义已不是过去那个理着平头、穿着制服、走到街上威风八面的人民英雄,与之相反的,他下垂的发丝正被发油牢牢系紧,黑裇衫下稍稍露出了饰物的金光,相当典型的恶徒的打扮,几乎是在向街上的人叫嚣「我是坏人」的外型。吴清义对窗失笑一下,摸了摸脑后过长的头发,闪身便跳入车厢当中。
49
脚踏油门,汽车飞驰,身后的华第亦很快被层层迭迭的山水掩盖。一般的街灯、一般的油柏路,从外间看来,黄墨也只是一般的有钱人而已。尽管在他家中出入的都是品流复杂的可疑人物,然而当你面对着那道宽广的大门时,不觉便会震慑于金钱的魔力之下,而忘记推测里头曾有甚么罪案发生了。
吴清义轻轻扭动方向盘,车子便流畅地跟随他的心意拐弯。这无疑是辆好车,起动快,马力大,车厢也宽敞,难得的是高速行车时仍十分稳定,省却了不少颠簸之苦。简直就像舞蹈一样。吴清义扭开了收音机,边听着音乐的旋律边平稳地滑上天桥,此时一辆警方的路障车在旁边驶过,他便像过去一样向同僚点头微笑示好。当下警车的司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吴清义也是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如今这些举动都是不必要的。
「啊,好险……」他暗自庆幸此时身边并无任何目击证人,不过即使是有,相信他亦能含糊打混过去。「让那些小警察见识一下甚么叫黑道风范!」、「我是混混可是我是很有礼貌的啊!」,诸如此类的借口他还有很多,但在不需要开口的如今,那些话便形同沉重的硬块一样硌痛胸口。
他已经相当习惯了,那个世界的作风、气息,甚至是黄墨搜罗的礼物。现在的他已能带笑收下黄墨的一切赠礼——甚至是有一点心存感激的——更多的是把这视作理所当然。从衣服、钱包、皮鞋以至座驾,像从家人处取予所需一样,谈不上需要愧疚的地方。
家人。
他默念着这个词汇,一边便把汽车驶进停车场。
今天是一年中难得和上司会面的日子,比起通过网络,直接见面的风险自然要高得多。有时吴清义也怀疑上司执意要见自己的理由,很可能与不擅长使用资讯科技有关。然而身处于这种命悬一线、完全依赖对方供氧才得以存活的立场时,相关的疑问还是永远封尘会比较好。
吴清义下了车,便在路边摊买了份报纸,过后似乎随兴之所致,歪头便走进酒楼里头。此时适逢假日,又值中午,人们赶去喝茶用膳的颠峰时期,是以小小的空间内亦人头涌涌,好不热闹。酒楼之内,众生平等,吴清义亦只好乖乖拿了个轮候签,歪头便靠在一角看着马经下注。
过了好一会,终于轮到他的号码被喊出。他俐落地把纸条交付到柜台小姐的玉手里,一边便随着服务员被引领到酒楼的边角位置。此时二人座的小桌上早有一个陌生人在等待了,在酒楼业务繁忙的时候,单身客人硬被凑作对的场景可谓屡见不鲜。吴清义也像一般客人般,不以为然地坐了下来,一边还大声跟服务员嘱咐要开一壶普利茶。
「好久不见了,看来你过得甚好。」此时陌生客人轻轻的飘出一声,若是不注意的话,很可能便被酒楼内嘈杂的背景音覆盖。
然而吴清义却眉头一皱,低头佯装在倒着茶水,一边便小声回应到:「啊。」
「你最近工作表现挺好。」上司翻动起点心纸来,比起吴清义,似乎更在意接下来要进食的食物的品种。「不过有时候就是表现得『太好』了。」
「甚么意思?」吴清义质问道,眼睛当然还是看着茶壶的。
「有买到今天的报纸吗?」那根原子笔飞快地圈动起来,似乎是找到心头好了,上司亦不觉露出了满足的笑容。「A3版左下角。」
吴清义取出了马经,扫视了一下估算赔率的页面,然后又再翻开娱乐版,仔细阅读过后,才像没办法一样抽出港闻那一迭来翻阅。虽然这不是必要,但小心总不是件坏事。隔了五分钟以后,他才翻到方才上司所说的一角,里头记载的是不过一宗走私客走私水货时被警方发现,弃货而逃的事件而已。无甚特别,亦不值得关注。
「最后还不是捣破了吗?」吴清义用力在那几个铅字上点点,喝一口浓茶,又从点心大婶的托盘上要了一碟煎堆。
「那确实是你的功劳。」上司动动筷子,夹了一块萝卜糕便送进嘴巴咀嚼。「但我们一个主犯都没抓到。」
吴清义一愕,似乎是被刺中弱点一样,顿时浑身僵硬:「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候?甚么时候?你应该记得,我们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公器利用,擅自动用情报取得利益。」此时上司也不加掩饰地直视吴清义。「双面谍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的,我这样说的话,你能理解吗?」
「……要换取信任的话,把小鱼放生也是必要的。」吴清义别过脸,提起杯来吸吮茶水,一边便把目光放开看向酒楼内的众生相。
上司似是叹了一口气,过后还是回复了冷淡的姿态,一边看着手机,一边便碎碎念道:「只是你放的都是好几十斤重的龙趸。」
一轮沉默过后,上司似乎也意识到再硬斗气下去也没意思,只得放低姿态,搓柔了声线便道:「其实总部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计划进行久了也不见成果,上头难免会有点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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