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线外不准企立 作者:二目
Tags:布衣生活
公园里孩子吵闹的声音依旧,张颂奇看着那张嘴不住的动,却又是若有所思的发问:「就只是这样吗?」
「单这样就已经够麻烦了!」罗先生奋力往大腿一拍,一下子又唤起了他对前一个问题的思考。「啊,对了……我这样跑了应该也没有人会担心吧?我这麽大的一个人,现在又只是下午……」
「那下午以後呢?」张颂奇的追问来得倒快。
下午以後……
罗先生的眼珠子一转,歪起头来看向那上下晃动的千秋架,孩子的声音正愉快的起伏,家长们在一旁微微笑着,这还是一个和乐的下午,不过似乎很快就与他们无关。
又会怎样呢……
或许四周的花卉都会添上了夜气的湿寒,或许翠绿可爱的矮丛灌木亦会现出幽林可怕的阴影,所有的东西都会舍却日间的形象,渐而往污脏的、可怖的泥沼中偏离。或许这样他就忘记这一刻平和的心情了,於是也无法肯定的说绝不後悔,始终他还是未知道答案的人,此刻亦不过随着自然而行,他是这麽一个没有主意的人。
他的头脑似乎不甚清晰,这种情况下往往会有问非所答的危险,可罗先生终於还是开口了。他说:「大概还是会和你在一起吧。」
瞬间,张颂奇看来有着一股不一样的神采。
19
漫无目的的旅行,诚然是会有点无所事事的,为了替他们的旅程添加点故事,罗先生还是决定带他们走入电影院。两个小时的剧情,浓郁的,别人的一生,自己的故事又会耗时多久呢?或许还花费不到墓碑的几个字。
电影院是宽广的,三翼合起来有百来张坐椅,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未免设定得毫无隔漠,连小腿都要充当对方的靠背好让彼此舒适。这影院有些年纪了,座垫上繁衍的数十代为了吃饭不得不把贵客的嫩腿咬得红粉霏霏,罗先生奋力一拍,又让女主角的尖叫声掉了几拍。
他们大概身处在衰落的闹市,过去的灵魂还充斥在街道,昔日的观众经已远离,陈旧的机器跳着快拍把片子加速,还有另一对观众没有反应,大概是耳朵贴嘴巴的正在谈情,可这样老旧的地方约会未免太不知情识趣,罗先生冷眼看旁人的恋情,对於放映师擅加的跳接手法,倒也一样没有多大的回响。
张颂奇也正在看着广濶的屏幕,亦单单只是看着屏幕,黑眼珠在一闪一暗间似乎没有捕捉到多少画面,可他却笑了,大概是电影院吝惜了些许空调,就这样热昏了一个大好青年的神智。或者是习性驱使还是其他,当那罐头笑声一被开啓时,任他们谁脸上都有笑意。假若电影只为替人们带来欢乐,那人们在观赏期间感到快乐就可以了,倒不用苦苦去探索深度又或是其他原则,这听来有点享乐主义的危机,可除却快乐还有什麽是人所最需要的呢?
所以就让思想被及时的乐趣麻醉了吧,一个醉汉未嚐是不快乐的,痛苦都缘於酒醒以後,假若他能这样无止境的醉下去,那麽也许天下间就有永远的幸褔。罗先生他们看这戏时,时间还很早,大概是薄雾黄昏以後,手持着两张粉红色的纸票子入场。票子上还有某个大姐粗硬的水笔字迹,直渗透到纸背後,滴滴化开了蓝墨水。没有错了,若果记亿是永远正确的话,那上面写的的确是五点三十分、五号院、G7、G8。
罗先生进场了才可惜没有买那十五块钱一大桶的爆谷,坐久了嘴巴未免有些寂寞,开开合合的学着那些演员咀嚼空气毕竟不是办法,他把头侧向旁边,终归舍弃了师长们多年耳提面命的礼仪:「你觉得电影好看吗?」
其实他们只是无事可做而已,单为了填塞那空盪的座位而奉上时间和肉体,可是张颂奇还是有点认真的低头想着,大概有几个角色过去了,他才回答说:「啊,我不知道那正在说什麽。」
「哈哈哈——」罗先生闻声笑着站了起来,情侣们本以为电影的音效,本来已经张嘴打算笑了,後来忽然惊觉那笑声真实而不规律,甚至不是从人丛中吵杂混乱的笑意中发出,他们脸上就惊现起可恐的神情,气愤至极的,就要放声咆哮。
这时罗先生找起张颂奇的手臂,连忙往闪闪发光的绿灯箱下走去。
剧场的出口往往与逃生路线合为一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时时要求你再转往下一个未知的角落,这气氛倒也带有一点电影的情趣,若是刚看了灾难片的,大概很担心下一秒电线短路,剧场中就会涌出一团大火从後迫来;若是看到个侧着身子走得畏首畏尾的,那应该就是恐怖片的观众。那数个小时的洗练潜移默化地转换了人的感情,可罗先生和张颂奇还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他们看向那被漏水渗得发黄的天花板,大概亦只会感慨这楼宇的维修保养做得不好。
他们都是生活中最最贴近现实的人,所以当下的举动自然莫名奇妙的,竟与荒诞电影产生的原理有点雷同。这几个小时的经历,都是不可思议的世界的能量聚合而成的时空扭曲,他们或许都不是本来的自己,虽然相貎相像。
这下子是有点胡思乱想了,毕竟是在看了点电影以後。
「呼,呼。」罗先生按着大腿俯身喘着气,尚未忘记不久前他才从一度黑门以後走出,回头看去,通过长长的楼梯与走道似乎已把他们带往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接下来,要到哪里呢?」罗先生看着天上稀落的星星,顺便把手按向天空,腰就自然的往後扳了。张颂奇缓缓的跟着在他身後走,虽然往左右探视着,却没有慌张的焦躁。
「对了,要到哪里去好呢?」黑暗中白的牙齿倒还能映出些光。
原来过这麽久的时间他们都在同一个点上转,对於逃亡计划这诚然是不利,可他们最终却还是相视而笑。然後罗先生扁平的肚子客席当了一会响鼓,咕噜咕噜的在交响乐中打乱了节奏,可指挥并没有丝毫的怒意,只见他把指挥棒一指,罗先生就带着充当肚子的鼓儿跟着跑了。
无关年代,无关时间,无关他人,无关他事。这是一个纯粹又幸褔的世界,几乎是只有相信都不能得到的童话,只有在无思考的举手投足间,才能幸运地被获得的片段。许久不见的萤火虫都打着灯露面了,似乎在一层薄雾间照出了淡淡的道路,只要随着走去,就像步上自动梯般轻松即可到达。
眼前是一间便利店,自动门正在指尖触及的瞬间打开,那白晃晃的光亮下每个人都有着近乎透明的光洁,一切都是和谐有序的,无声所以统一的意见。罗先生走了进去,袋口里的钱可以买两个杯面和一条鸡腿,或许在关东煮那边,还能掳来两双茶叶蛋。不过张颂奇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把一本本杂志的封面打量了一番,最後还是挑了本最具争议性的,回头就与罗先生窃笑对视。
微波炉正顺滑的使杯面旋转,隔离黄光的转暗似乎还有一段等待,不过所有人都有耐心,所以那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张颂奇的杂志在桌子上翻到了二十页,罗先生手肘支在桌面上,正托头探看着种种猎奇。
偶然在视线的相接下,他们会露齿而笑,就像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的一瞬间,和谐而满足。
20
晚间的风,多带点凉意。
在他意会到以前,罗先生已站到张颂奇身前,不算健硕的背影挡住了好多的风。突然他的头脑胡混起来,变得好奇又爱发问:「你为什麽要答应呢?」
「诶?」不知是出於小心还是糊涂,对方似乎很需要他把问题重提一遍。
「为什麽要答应和我离家出走呢?」距离下一盏街灯尚有数步的距离,或许在这段黑暗中他就可以避免看到任何後悔的表情,可张颂奇奔前两三步的,就在那光亮的灯影下望过去。「为什麽?」
「不知道啊。」罗先生应了他一声,似乎还怕着对方不了解的,接着又好多好多声。「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
这个人明明应该是大人。
张颂奇看着他咕噜咕噜的不知说着什麽,只觉得好笑。
「那就算了吧。」反正只是一个随兴的问题。
「这样真的可以吗?……」应该有什麽东西摔破了,後面幽幽的竟有些散碎的声音。
晚上的风,的确有点冷。
若是不经意的被它从鼻孔摄入,肆无忌惮的在呼吸管道中游走,让那遍体的冷促得肩膀一缩,也许只需一下,头脑就会在喷嚏的惊暴下清晰起来。这是必须要的避免的,罗先生的肩膀擦起张颂奇的皮肤,两个人在有意无意间贴得极近。
他们俩走到附近的公园,只可惜此时已不像下午般受到许多幼稚的小朋友观迎,倒是狠抽着烟蒂的不良少年正以目测打量着他们钱包的重量。於是罗先生和张颂奇快步的离开了公园,方才寻着天穚下一张长椅正要停歇,刹时却被流浪汉的纸片狠拍了一下手掌。
「滚开,滚开。」罗先生学着流浪汉的腔调把眼前的小石子一踢,那石子随即就滚得远远的,倒像狗般听话。罗先生马上以手指地,似乎这是一件惊喜的事,值得转身与同伴分享。「你看!滚开了。」
张颂奇就冲着他这举动笑了,拉过他快步的半跑起来,别看那穚下位置热闹,走到上面露天的地方可就无人问津了。罗先生走近油漆半落的栏栅,脚下的河水顺着风势滚滚滑起,就似巨浪滔天把人的楼房都要推沉,可在河边积了好几十年的黑泥却乘时扯它後脚,拖拖拉拉的冒着浊泡,看起倒不比沟渠中的臭水要好。
罗先生看着这些都要痴了,惘然间也有故人登山玩水,飞逸升仙的乐趣,他是傻了,才会做这回事的。
这时张颂奇正把杂志翻到正中,寻了那四点短银的位置,一扯就把一版给撕下来,这样动作着撕了好几十页,厚厚的一叠夹在手间,回头看向罗先生笑得颇是得意。他顺着半弯的路把纸铺上,密密麻麻的,应当也够二人两腿大张的躺一晚。罗先生见着笑笑,蹲下来就率先试坐。
他抱着腿坐,看向被月亮垄断了的天空,弯弯的半边正刺到云怀抱里,那馀下的一半却碎落到人间,带着清冷的味道,月亮的颜色就坠落到他怀抱里头,他不禁伸手摸了一下,靠过的却是异样的温暖。「真可惜呢,早知道就买报纸好了。」
半靠到他身侧的张颂奇连忙起来:「为什麽呢?」
「那样比较便宜又大块大块的,还可以当作被子呢。」罗先生边说边比划着,开始在可惜当初的失误。
张颂奇没他好气的猛瞪一眼,嘴巴咕噜咕噜的就说:「晚上那里会有报纸买呢?」他又再想了个合理的原因。「何况你又不会天天都睡在街上,就是有被子也不管用了……」
说到後来他也後悔了,就渐渐没了声音。一般的平缓着呼吸往罗先生身上靠去,就似那些话都未曾出口,甚至还在肚子里熬得难受极了。那一字一句化成热度在体内旋转,一股焦躁灼灼的把胃袋都烫伤了,可他仍然极度沉默,就放任烈火在五内翻腾。
「嗯。」
时间或许停顿过,可罗先生的一声还是哼出了。自左侧而视,尽管四方只剩一片黑暗,他的眼睛还是带点白光的,泛着柔和的亮度停驻在两窍之中。这城市大概没有真正的黑暗,亦没有赖此维生的魔物,也就自然没有韱灭它们的勇者。既然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那记载那些故事的童话想来也只是一个传说。
或者是发生过,可没有相信;或者是相信了,可不曾存在。这种种故事谁说得清呢?张颂奇可就用一句作结了:「该睡觉了。」
那一声复又应和:「嗯。」
他们或许以为黑暗能把所有的事都掩饰过来,所以一直留恋其中连手指也没撇动分毫,可这回是他们发傻了,天,终归还是会亮的。
而且是非常明亮地,把所有深藏的事物都透现出来。
是张颂奇先醒了,醒来时肩膀偏移的震动传达到对方那头,於是罗先生的眼睛也半睁开来。
「早上好。」张颂奇首先跟他说。
刹时他感到十分奇怪,慌忙的扭头看向後方,那是一排栏杆,再後面是颜色混浊的河,然後他才知道自己正在街上,接而才想起,昨天是和张颂奇走出来了。「啊……早上好。」
罗先生傻傻笑着,就似所有故事都在说着的美好。张颂奇看了一会,肚子就响起来了,他尴尬的用手忙把腹部掩起,一边站起来往罗先生说:「你等我一会,我去买个早餐就回来。」
说着他弯身单取了袋子中的皮包,看着那一地杂志纸屑,又带着古怪的神情强调:「听着,绝对要等我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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