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线外不准企立 作者: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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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他本来还想应这一声,可突然那笑到一半的嘴角又歪了下来,罗先生默默的看向张颂奇,最後竟只愿意点一下头。
或许是昨夜的风太凉了。
罗先生起坐把身体挂到栏杆上,就和隔壁松软的棉被子一样轻松的受到朝阳洗礼,阳光轻浅的随着云的偏移透露暖意,他感到一切都舒适极了,就如同晒凉物一般用不着大脑皮层活动。然後,连好听的音乐都和弦而来了,一直飘着飘着,就在耳道中打转……
好熟悉的声音哦……就像我手机的铃声……
诶?手机!
「啊!」罗先生猛喊一声,七手八脚他的包给翻过前覆後抑,好不容易才抢住了那掉出的手机拿起。
应该醒了。
「喂?」
那里头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罗洁诚先生吗?」
有一个人总是用着这种平扁无味的腔调跟他讲话的。
就似是天上的神一样高高在上的语调。
「你和我的儿子到哪里去了?昨天你们也没有回来。」
他似乎听见尾末有一丝淡然的冷笑。
「先生,我……」
「他这个孩子顽皮、任性、爱耍玩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当然,那声音应当无所不知。「可也辛苦你陪他折腾了。」
「不是的!我……」
其实他又怎麽敢说下去呢,罗先生本来就明白。
「嗯,其实你何必要陪我这个儿子顽皮,助长他的任性呢?耍三两天的性子,在他看来,是没什麽大不了的……」
果然他就没有哼声乖乖的听着。
「可你有你自己的事业,你也会有你的家庭,这些道理,那孩子将来总是会明白的。你们,又不是永远要不见面。」
不是的,那是不一样的一回事。
不是道理,不是轻重,不是应当,不是不得不为之。
他只是做了选择。
「他自然会明白你的难处的,天无完人,罗洁诚先生。」
这不是个两难的问题,世上从来都没有逼於无奈,他只是选择了,比起对方更优先的选择了。
无关情份,无关金钱,无关性命,无关权力,其实并不是那麽回事。只是比起对方,权衡过後,他认为有更为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所以那是永远都不会被原谅的。
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有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想要我怎样?」
「离开你所在的地方,什麽也不用带,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他……」
「当然会有人接应他的,你大可以放心。」
「我答应了他……」
为什麽要迟疑呢?
「罗先生你听我说一句话,你又不是他的谁,而他可是我的儿子。嘿,孩子总是要跟着父母的。」
「……」
「你要是想清楚了,可以再打电话给我。」
骤然无声,就连他的思路也似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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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虑了好久好久。
一步步的按下去,电话正要拨通了。
「喂?」
他说了他所要说的话。
「哦,这个吗?张少爷他到丹麦去留学了,嗯?……去多久?这个不一定啊,或许还会到别的国家去念大学……嗯嗯,大概吧,最少也会在那边念三年啊。嗯,对。」
听筒有点湿气,就要从他手上给滑下来。
「什麽?没有,他一句也没说啊。嗯,昨天的飞机。」
他听不到自己又说了些什麽。
「哦,这个啊,不用客气了。嗯,这也是老爷吩咐下的,我不过是做自己份内事罢了。诶?什麽什麽……」
他一句话也没说。
这就是他的选择。
大概在许久以後,他才明白到,原来当时从未想过会与对方分开。
+++++++++++++++[End of Part 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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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亦曾懊恼,曾经错失过大好机会。
或许你亦曾後悔,曾经放弃了可能的未来。
你总有很多的理由,以及不得不为之的籍口,只是这些现在都不是必要的了。
线总大刺刺的横跨在你面前,你并没有失去什麽,只要你还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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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有的人长的是身体,有的人长的是头脑。
六年了,天空是没有改变的,地面亦始终凹凸不平,人们嘲讽的目光亦复如是,而罗洁诚却把这些都当作是职责般接受了,他正拿着文件从湿冷阴暗的角落站起来,暗黑色的鞋底开始慢慢地踏到平扁陈旧的地毯之上。
地毯是浅蓝色的,假若世人没有发明空调,那它就没有存在於这潮湿多雨的亚热带气候之中的必要。不过世上总有多馀的事,有多馀的人,若你是其中之一,便需要安守本份。亦唯有循规蹈矩,你才会不至於在逆流而上的痛苦之中,让滚滚洪流消亡自己。
就随波逐流吧,如同他人一样,其实并不追求什麽突破的生活,就这样毫无特色的死去也好,这样才是真正的幸褔,就权充这是真正的幸褔吧。慢慢地罗洁诚也接受了,平淡无味的工作,一成不变的薪酬。
而人的过去,总是非常讽刺地要在现在反噬自己。
「罗洁诚!亏你还是个博士生,总在犯这种低级错误!都说了这文件是旧的,你怎麽还敢把这放到会议桌上去?」上司眉头紧皱,瞄了他一眼,又无可奈何的道。「唉,博士……」
现在罗洁诚也不禁怀疑,到底当初千辛万苦拼下来的学位,是不是只为今天的羞辱而设?
「也罢,今天你把这些信都送了就可以下班了。」看着他平板的表情,未几对方还是妥协了,草草的把抽屉的东西交出来,单求早日送走这烦心的家伙。
走了没多步,上司却又在背後像嘱咐一个孩子般喊了:「喂,拜托请你把地址看清楚才送,知道嘛?」
他胡乱的点了头,把信抱在怀内匆匆的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拿了一个半旧的包,急忙地把信都塞进去了,也不敢看同事的脸,低着头便在玻璃门上印上五个指印。己经不是开始的时候了,着实难以得到任何宽容,最近连母亲的神色也变了,大概亦为自己誔下这麽一个无用的儿子而感到悲哀。
他大可以说他们不懂,可大部份人接受的事实便是如此。罗洁诚一无是处,相信是人所共知的定论,他亦已不年轻了,早就成为人人都能欺辱的白须公。他不能在适当的时机改变,以後就没有机会,可这并不能怪责别人,全因他自己惯於安逸。
他这麽一个无用的人,却时常都对现状感到难以忍受。明明就能吃、能喝,四肢健全,收入稳定,根本没什麽可以不满足的,然而罗洁诚却是习惯性地无法入睡。他经常都感到愤慨、怨恨、无法息怀,汹涌的感情总在平扁的脸皮下显得波澜不惊,所以根本无人会顾及他的感受,同时亦无暇关心。
许多时候他怀疑自己就要疯了,也许隔天就在头条上挥刀斩人,可更多时候他比较像个泄气的皮球,连被人踢来踢去的资格也没有。可悲极了,但亦正因为他还会为自己感到可悲,所以还算不上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他并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种种自怨自艾形同污泥上偶然冒起的泡沬,爆破以後发出引人作呕的恶臭,无从发泄的积闷一如无法排泄般痛苦,那蹲坐石上的沉思者大概亦同样苦恼。罗洁诚在夏季的炎热中匆匆前行,阶砖地在咯咯、咯咯的拼合下溅出细沙,热空气上升到脸上蒸腾出汗珠点点,可幸罗洁诚生对了性别,不然还不得不用多馀的化妆品来修饰自己。
不合季节的领带束缚着闷热的空气,他拿着包走得更快了,可总是不禁在店铺的门前缓下脚步。冷风爽爽吹来的时候,他每每以为自己经已重生,殊不知这不过是肉体短暂的解放,然後下一刻他又必须垂头丧气。
时间渐渐过去了,罗洁诚彷佛遗忘掉些什麽,就在绿灯闪烁的期间错失机会。车群怒气冲冲的在扬起的废气中奔走,他站立在马路对头,或许正渴望当中有一辆突然失速偏移,好了结他馀生的责任。
在这种时刻他总像个小学生那样,希望籍由死亡把所有的障碍消除,不是自己,就是别人,轻松简单的甩脱逃避的罪名得到解脱。最後意外是发生了,不过亦如字面的意思般无法如他所愿,就在彷佛期间有人拉着他的手,一把把他扯回恰当的位置之上。
「你站得太开了,车走过时会很危险……啊……」
他回头一看,瞬间亦随同对方的一丝惊讶倍感震撼。
「你……」
他忘掉过一些事情,再没有看见就当作从没发生,可这一切如梦似幻的记忆,都在视线相接之间变得真实、可信、无法掩饰。
他惊愕得连嘴巴也没合起,对方却率先笑了:「啊,罗先生?」
「张颂……啊,现在应该叫你张先生了吧?」罗洁诚也就笑笑,没法妥当地把话题转换的时候他脸上带有这种尴尬的笑。
他忽然好久以前的事,随之而来的不安却比怀念更先占据思绪,或许他应该开口问一句「你最近可好」,然後恃熟买熟的夸对方一句「年轻有为」就该分手。可罗洁诚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直直看向眼前那个人。
安全岛的人群开始不耐烦了,纷纷为着绿灯短促的呼叫声感到焦躁,人潮开始把他们往栏杆上推去,这自然是不利於他们迅速走过马路的。可他们当中谁也没有向旁人投过一个不满的眼神,他们正打量着彼此,然後张颂奇说了:「罗先生你还和以前一样,什麽改变也没有。」
「啊,是吗?你也是什麽改变也……」突然他把话止住了,大慨是感到现在还把人家当作小鬼看待未免失礼,可这一停顿亦显得尤其唐突。「张先生……」
张颂奇带笑的看着他,对这个称谓不语置否,也没有让他改说法。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而平静的看向罗洁诚:「你最近还好吗?」
「还……还算不错。」罗洁诚随而把头偏过去,想着这也许是分别的时候了。
「是这样吗?」不带疑问的意思,纯粹是表示知道了,张颂奇回头看向那红绿灯,大概是因为颜色已经转红,他不得不再跟他找点话题。「你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了吗?」
「诶?」罗洁诚闻言匆忙的按着身下的包,又局促的回视对方淡然的眼神。「还有一点信要送……」
他大概以为这回又会以「是吗」作结,没料到张颂奇的眼睛快的瞄过路面,突然拉起他的手,就这样违反了交通规则冲过车辆尚未到达的道路。
「那麽我跟你一起去送吧。」
没想到是这种意料之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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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他开始有点不安地打量起四边墙壁。
「啊,这个可以的了。不过我的同事刚把签收的印章给拿去了,所以麻烦你,请你再等一下可以吗?」那位可爱的小姐笑笑,碧蓝的蝴蝶结低头就打在雪白的衬衣上,外边再套上的一件海军蓝背心,下衬上同色系的铅笔裙,满身的色彩就像室内的空气一样清爽怡人。
她打量过罗洁诚一眼,最後还是保持着礼貎的笑容,清新的香水带着夏日的气色飘盪,一转眼,她已经把信件都抱起来,徐徐往办公室的深处走去。罗洁诚看向泛着油漆亮光的盆栽,看向格子之间发白的灯,看向沾了点泥的黑皮鞋,最後连玻璃门上那个其貎不扬的倒影也端详甚久。
室内的空气冷冷的,他这般装模作样的摆弄一番,最终还是挡不住额角的热汗徐徐而下。乘着手帕印上的空档罗洁诚偷瞄往外边一下,只见着一个与等待不相称男人正盘着手,无所事事地把刻着电梯使用说明的铁板都读过一篇。罗洁诚马上又把头转过来,他不明白,那个人跟着他是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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