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自是要祈求平安的。
那么,此间无事,惟愿君平安罢。
展昭对着眼前的虚无弯起了嘴角。
雪落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阳春三月】
欧阳春有时候觉得自己老了。
不光是他,开封府的包大人,公孙先生,四大护卫也在慢慢老去,有时候在街上捉贼,按倒以后却忽然恍惚起来。御猫展昭,和他当年在江湖上是响当当的南侠北侠名号,到如今,也终究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时。
丁月华终于是嫁给了展昭,欧阳春还记得那时,茉花村的小姐跪在兄长面前,咬紧了嘴唇,声泪俱下。
“大哥,二哥,月华此生,非展昭不嫁!”
“白玉堂已去,就让月华代替他陪在展大哥身边吧!”
不得不说这个小妮子很有勇气,这一点连他都要啧啧赞叹。自锦毛鼠白玉堂殁于冲霄楼后,展昭就像被抽去了灵魂,虽然人前还是淡淡的笑着,但眼瞳里少了光彩,如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是因为那个人的影子再也不可能映在里面了吧。
欧阳春暗自叹息,却毫无办法。
他还记得破襄阳那一天,向来温润的蓝衣人凌厉的如地狱修罗,巨阙过处,无人生还。
襄阳王千算万算,最终还是错算一着。
当白玉堂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欧阳春吃惊的几乎蹦起来,但只有那么一瞬,他随即意识到这个白玉堂是假的,赵珏竟想用这种方式来扰乱他们思维,企图负隅顽抗。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展昭,生怕那人在战场上崩溃掉,给襄阳王以可乘之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乌沉沉的巨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勇猛无双,假扮白玉堂之人武功平平,堪堪接过几招便被制服。
刀剑喑哑中,众人呐喊厮杀中,欧阳春听到那人傲然的笑。
“赵珏算错了!这十天九地间,展昭只认得一个白玉堂!”
似乎眼前折扇轻摇,缓缓在他面前打开。
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
欧阳春感到眼眶中发热,他别过头去,高呼着杀开一条血路。
那场战事最终以襄阳王失败告终,鸣金收兵时,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准备唤了展昭回大营,转头却见那人单膝跪地,蓝衣已染上斑斑血迹,他一手紧握着巨阙,一手紧握成拳,剑尖深深插入地面。
展昭不言不语的跪在那里,发丝凌乱,倾泻下来遮住了脸庞,欧阳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恍惚觉得那大概是很痛苦的。他似乎是在竭力遏抑着喷薄的感情,握着巨阙的手上骨节分明,已泛出了青白的颜色。
半晌,那人才轻轻舒一口气,唇间无意识的溢出一丝叹息。
“玉…堂…”
欧阳春自忖见惯了世间生死离别,但心里还是抽搐般的一紧,有什么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了。
其实怀疑展昭和白玉堂之间的关系,是在白玉堂去后第二天,展昭倚着门框,蓝衣下身形单薄,一张纸笺自他袖中滑落。
欧阳春慢慢展开,是展昭的笔迹,清秀挺拔。
君意若与共,不负终南山。
这是展昭对白玉堂做出的再无可能实现的承诺。
欧阳春轻叹一声。
“孽缘啊··孽缘···”
到茉花村看望展昭时,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展昭病重,开封府准了他回茉花村休假。
遥遥便望见他俯在桌上写字,笔势疾走如风,落笔却显得无力,中气不足。
他写的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欧阳春的到来。
欧阳春推门而入,叫声“展老弟!”那人才如梦初醒般,放下笔转头朝他温温的笑。
“原来是欧阳老哥。”
欧阳春假装不经意地一瞥,在他衣隙间便把信的内容看了个大概。
玉堂:
一别多年,昭甚是想念。念及当年,悔恨非常。今年除夕至陷空岛,本为赴前约,奈何人不复,空余梅花,亦自嗟叹。如今已三月,渐回暖,昭前染风寒,未思及成如此,前日梦襄阳之事,忆玉堂立于窗前,笑貌一如往日,想余之期将至,无所遗憾。骥儿已四岁有余,余恨不能再教其为人。家妻月华,待余周全,昭感激不尽,此生无以为报,唯余来世。昭已负玉堂,不敢再负月华,然病体残年,时日无多···
展昭轻轻一咳,欧阳春才猛然一惊,知道不妥便把目光上移。
展昭却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满眼坦然,身子比上次欧阳春见到的更为消瘦了些,面容苍白,掩唇轻咳间指缝里还有淡淡的红色。
“展老弟,你···”
展昭摆了摆手,眉宇间依旧是淡淡的笑意。“老哥何必多问。”
欧阳春长叹一口气,“你还是无法释怀。”
“老哥想多了,已经这么多年,该放下的都放下了。”
可你那信可不是这样的呦,欧阳春暗想,展昭啊展昭,你都放下了些什么。
木门忽的一开,展骥欢悦的奔进来,一扑就扑到展昭怀里。
“爹爹。”
粉团似的娃娃撒娇的搂住展昭的脖子,向他展示手里的一串物什。
“娘给串的相思子,爹说好看不好看?”
展昭有一瞬的恍惚,目光游离,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下一秒便恢复正常,嘴角弯了笑意,“好看,在骥儿手里,更好看。”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展骥郑重其事的把一串相思子系在展昭手腕上,他手有些笨拙,鼓捣好久才把那些细细的线绑在一起。
“爹爹喜欢,骥儿送给爹爹···”展骥笑声清脆,又带着江南糯糯的童音,煞是好听。
展昭抚了抚他的头发,目光里一派的慈爱,低垂下来,落到那串相思子上时,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欧阳春不好打扰,向他一示意便告辞而去。
展骥是个好孩子,还希望能多多解一些他爹爹的忧思。
其后的几个月内,欧阳春一直在江湖上时隐时现。这个江湖,他看得很清,却又始终摸不透。江湖是冷的,朝廷是冷的,唯有那些平凡的悲欢喜乐,才是暖的。
后来,欧阳春听一些人絮絮的说,开封府的展昭在茉花村病逝了。那些人把这当成一件值得咀嚼的事,有人叹息堂堂南侠英年早逝,有人说茉花村三小姐月华的不幸,还有人想着展骥幼年丧父。欧阳春摇头,他们都是坚强聪慧的人,不管怎样都会好好活下去。
南侠临终时嘱咐丁月华在他死后烧掉他床下一只黑色木箱,又听人说,月华小姐拉出那只满是灰尘的箱子,打开一看,却是满满的一箱书信,年代久了的开始泛黄,墨渍都化开了。
没人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只知道月华小姐猛然捂住嘴,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欧阳春仰头望天,阳光一如往日的温暖,他蓦然生起这样一个想法。
不如退了这江湖吧,也好远离这些是非。
这样想着精神抖擞起来,莫名对新生活起了些盼望,或许,他还没有老透吧?
欧阳春暗自笑了,杂事太多,还是让他喝碗阳春面静一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