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万千)借问人间为何来 作者:深山覺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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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把握?」
「神针在手,他至少可保性命。」
长空别无选择,万般忧心,只能将千叶放躺,举步离去。
「万古长空,也许吾可以告知你一事。」身后医邪突然唤住,手抚冰弦,敛眸道:「他的绝望,不亚于你。」
闻言,长空身形一震,凝住了步履,听见自己瘖哑的响应:「我一个人沉就够了……他为何也要跟着沉?」
「你不能阻止他的想法。」
长空紧锁眉头,颤颤跨门而出,没入前方渐收的雨线里,另头,天不孤目光回转,伸手拨了一个清脆清音,打量眼前昏迷之人,幽幽低叹:
「公子,久别重逢,我们真是有缘。你说是吗?哈哈哈……」
◇◇◆◇◇
随着力量消长,夜殿内的地面不期然地匍匐震动,宛如地牛翻身,景物也随之动摇,然而随一跳一跳的脉动,皲裂的土壤却逐渐有愈合的现象,原本不堪踩踏的巨大的裂缝渐渐地转为平夷的干裂地面,霍然「轰」地一声,竟连久日干涸的日莲天池也有清水激喷而出!
「天池有水了!」随族民此起彼落的零星欢呼,大祭司连忙闻声而观,哪料方凑近片晌,那澄澈的水面又「哗啦」急速地消退下去,不见踪影,许是又遁入地底下去。
「怎会如此?」大祭司正当疑惑,背后一直沉默观察的银绝方出声:「状况有异,如果地气恢复完全,不该是这样。」
「……难道是太阳之子出了问题?」恐惧升起,大祭司即要转身而去,讵料又被银绝喊住:「别找了!日盲族没有恢复,他是不可能回来的。」
千叶传奇的性子,她倒有几分了解,没有绝对的结果,这人是不会罢休,自然也不会回转接受他认为没必要的责骂。
大祭司犹然担忧:「不……让吾灵思感应,寻找太阳之子的踪影吧!」
「妳的坚持换得了什么?」银绝迸出冷笑:「圣女的母亲,吾还没忘,当初若非这个人去挑拨朱翼皇朝,已经离开日盲族的圣女怎有可能被敌人盯上?圣女死亡的消息又如何被利用来激引族民回来?若非这个人,族民岂会凋零如斯?想想,日盲族就算不得光明,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一句句事实穿刻着过往,大祭司心头一凛,颤抖地斥责:「银绝!为了站在太阳底下,日盲族等了千年,若非太阳之子的救赎,岂有这些恩赐?」
银绝冷哼一声,撂话离去:「执迷不悟!」
「妳——」大祭司满心切切,却无法置言。
信仰,有何错?祈求,有何冤?过往伤痛如许,也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希望。
从来,日盲族被剥夺站在太阳下的权利,所以日日夜夜盼望着救赎,而作为祭司的她奉献了青春、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也伤害了长空,到头来,连太阳之子,也避不开要被索求的命运。
直到今日,她终于认清,天底下,没有谁逃得过现实、也没有平白而来的幸福。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需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
天府院的议事殿上正躺着几具昏迷未醒的躯体,弒道侯甫接到通报,便疾往殿上观看情形,小心翼翼地检视每具躯体一遍后,目光最后聚焦在那颈侧间几乎要无法察觉的小红点,沉吟再三。
那红点极小,绝高的机率系出于针痕所为,约莫是于刺落之刻故意略有偏差,方才留下这微小的破绽。依江湖惯例,下手者当不欲留下痕迹,对方这么做,反而是刻意为之了。
想来护军铁卫皆是上等之兵,身手非凡,这次行动延宕了数日才得回报,必与此红点有关。
弒道侯隐约推测,继续询问身旁的传令兵:「还有几人未醒?」
「还有三人。」传兵答道。
「全都带上来!」
传兵应声,又随即将三具躯体搬到殿上,弒道侯迅速地检视一遍,三具躯体亦皆有相同的红点——更令人心惊者,在于这三处红点的落处、力道几乎如出一辙,没有半点偏差,甚至连深痕、方位也精确一致,这出神入化的针法直教人咋舌。
「其余之人就算有醒来的,关于进入、进入苦境后的记忆也全部丧、丧失,探……探问不得。」身旁,传兵尽职地把情报带上,只是每说一字,就好似看到弒道侯眉头跳一下,惹得自己声音也抖抖颤颤地,忒是滑稽。
「医邪,天不孤。」半晌,弒道侯命人把这几具躯体带下,只吐出这一句话,背脊莫名生冷。
这等神技再配合这些讯息,通晓情报的弒道侯几乎可以确定挑衅之人为谁,他料不准,苦境的医邪竟会此时出手。传闻医邪为至邪行医,无能者不治,无为者不治。此时出来又是为何?
……若是医邪此时与千叶传奇走得极近,那牺牲这几人换得这一条情报,也值得了。
如今见缝插针已经行不得,但这样就要他收手,也不可能。千叶传奇此人未死,随时都是变量。
「唉,真可惜,运气太差。」弒道侯伸手点上了龙涎香,眸子一沉:「吾会择日向军督禀报,另外,眼线继续任务,并且选择谋兵,于府内伺机散布消息,让大家知道这个人已经离境了。」
既然要乱,大家一起乱,谁也占不到便宜。
「院主——」一个比一个反常的指令传来,传兵斟酌道:「院主真正的打算是?」
「这么做,只是想让军督知晓吾之不满。」望向窗外烂漫多姿的春色,弒道侯理所当然道:「这到时再说吧!无论如何,千叶传奇若远走,于破军府无害;若回来,此人也不该用啊。」
传兵嗫嚅地答了是,心中已是各种想法绕转——
「劝你别想了。」弒道侯突然负手回身,目光一闪,凉凉道:「你在想什么,吾岂会不知?但你可有想过,这个人来自于哪里?苦境。我们的霸业迟早会向苦境延展,若这个人真心向着破军府便罢,但很明显,他只是想利用破军府!」
「这……」传兵无言以对,揣摩上意自然不是他这名小兵的强项,否则他怎会继续待在这位置,无法晋升护军铁卫之列?正沉吟当下,又见弒道侯起步离府,不禁问道:「院主要哪里去?」
「天府院太空了,去找个人来作客!」
传兵转过身去,目送院主离去的背影,一时又摸不着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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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集境的封将台,夜烛未熄,烨世兵权彻夜阅罢手中难得慢上一会儿的情报简览,随即穿幕而起,仰面朝天,神情冰冷,不知真正看向何方。
月光下,屋檐绵延而起,似条沉睡的巨龙卧睡于集境大地,蓦地一道人影落下,手持木刀杖,垂首听令。
「下落?」金发人影开口,两字问话。
「尚在查探,但已经掌握方向。」
「不计代价,将人带回!」烨世兵权一转身,即是号令,那人应声矫捷地飞奔而出,一步步与转回破军府的魁伟身影相背,宛如一条交错的时间轨迹。
而浓密树影中,亦有两道行踪隐密的人影,甫见到屋檐瓦上的动静,实时趁虚而入。
那是紫微宫的方向。
夜,渐渐深沉了。
◇◇◆◇◇
另一头,不知何来的诡异的气氛似乎正无端弥漫。如今形同虚设的太阴司内,纵是深夜,士兵依然来往穿梭,面如寒冰。
自夺权以来,姊妹受禁,她自然未曾好眠。
今夜,关山聆月漫无目的地翻阅手中书册,而后又搁下,欲到花苑抒解烦躁。依时节,此季正是春分之后,昼长夜短,凌晨稍晚之刻,纱窗上已隐隐透了微光,聆月看了外头颜色,便要踏出太阴阁,孰料方走没几步,一阵冷风拂面,一条人影不请自来,不禁让人倒吸口气。
「今夜好风,未知聆月祀嬛上哪里去呢?」带些调侃、带些调笑,不消猜测,定是弒道侯。
聆月美目睨了一眼,暗自疑问对方为何深夜到访,淡声道:「吾上哪里去,似乎与天府院毫无干系吧?」
「耶,这也未必。」弒道侯笑笑:「今次寻来,正想请聆月祀嬛帮一个忙。」
「何事?」
「是这样的,天府院的牡丹正逢盛开,却欠了阴柔之气相冲,吾想起以祀嬛高贵之尊,正合牡丹华贵之征,特此相邀。」还向天拱了手,假惺惺道:「希望祀嬛能择日以祭礼奉天,护吾境平安。」
他甚是明白,情势未明的情况下,多掌握一些筹码总是有利无弊。
筹码是现成的,便是眼前此人。
聆月一语听出了诡异:「如果吾不便前往呢?」
面色虽凝了一层煞气,弒道侯的口气却是轻松不过:「那吾也不知在无日囚的两位祀嬛是否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听闻要挟,聆月内心微愠,极力地控制自己面上表情,指节却不禁暗暗曲握了紧。
此番名为邀请,根本是请君入瓮的明谋诡计!两人四目碰撞出火花的瞬间,聆月勉强露出敷衍的笑意:「好吧!院主盛情邀请,如不接受,便是怠慢了,请院主带路。」
一场暗地里的行动,三个方向,便在这十余天中不见清明,但也没有谁真正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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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挑、抹琴,铮铮古拙,曲韵寡绝,泠泠似天幕下的一场清雪,孤松云立。
琴弦间,丝音韵清,如迟雾雨雰,这般一场又一场的玉雪曲调,已不知落下了几夜。但见那新月勾眉,今日已渐如一轮银亮圆璧。
寺内,医者双眸似秋水明溅,另手旋袂收针,指间已收回三枚神针,尾随幽幽筝弦复响,扬腕展指,切切错弹。
随涂有蔻丹的指尖轻勾慢捻,那悠扬的琴声藏纳内劲,巧柔地为伤者凝聚数日溃散不止的灵气,亦同时舒缓了任督二脉上的反冲之力。琴音化转渐开,温润宁逸,片刻,双眸紧闭的人影终于有了些微反应,本是近稀的呼吸渐转急促,一片混乱的意识彷如满潭激水化开了幽光,幽光散尽之后,是一股寂静的檀香气息袭来,心神如洗、稳定着神识动荡,渐缓、渐缓……
未料,涣散的神识渐渐拢聚,紊乱的气浪却剎那在体内连环爆起,急冲四肢百骸,全身筋络如被拉扯般!痛楚顷刻猛烈地刺激着意识,稍复知觉的伤者忍抑不住,发出微不可闻的呻吟。
医者见状,展指急捻,错错弦音如骤雨,阻了气脉乱窜,伤者的要关复陷入极端消长,只剩下苏醒与昏迷的意志赛跑,折腾负载的躯体。如此拼斗不知过了几时,方见冷汗涔涔的伤者硬强着意志熬撑过来,眉心拢蹙,应声呕出大片暗红色的鲜血。
这里……是何方?
眼睫翕动,千叶传奇欲勉强睁开双眼,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息:「请公子勿动,抱元守一。」
是他。
心知来人,千叶清楚自己的状况,遂依言照做,紧守元气,随琴声再经数曲渐休,身上几日动荡不已的灵气方才渐渐回定下来。良久,天不孤琴指一划,轻道:「公子,你慌了。」
这一句,比久别相遇后的问候来得重要。
千叶心头骤沉,未料与此人再度相逢会是这般场景。奈何内伤沉重,只能持续打坐调息,一边朝周方环视,见那肃穆佛龛、炉烟袅袅,却是蛛网遍布、壁墙斑驳,认出了这里必是一处荒山宝剎……
想来自己此番昏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了。
环顾了一回,却敏感地发觉独缺一条人影,千叶不禁脱口问道:「……长空人呢?」
「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头守护。日盲族,也尚安。」
千叶颔首,伶俐的心思也隐知现况,沉默半晌,方语带一丝犹豫:「大夫,我的状况……莫告知他。」
此刻,已是夜晚,早先前正下过一场暴雨,天方微凉,外头掺着几许唧唧蝉鸣,更添恬静。医邪闻言,眼波幽幽地闪动了一下:「为何?」
「他不需要知晓。」
「公子,你也执着了。」天不孤支手撑颐,依旧是昔日慵懒不羁的身姿,软绵的语气像缕春水化开,
「日盲族要光明,你就给予光明,但如果要你付出性命,你也要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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