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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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异又仔细看了那个白脸男人的穿着举止,再加上旁边夏夷则尽管对他面上让着,实则也不拘谨地露出人上者气概的模样,只能猜夏夷则在这是做着他的三皇子。如此那白脸男人恐怕不是二皇子李简就是大皇子李据。无异转个心眼,此人瞅着气粗身也粗,还是李据的可能性比较大。
“师父……”他喃喃出声,趴在谢衣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声。
“你打算如何?”谢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他。
无异一垂眼,自知理亏,“我打算闯进去看看。”他道。
谢衣明白因为自己在这无异才请示一番,换了平时这小子恐怕早已进去了。他虽不赞同却不好指手划脚,况且光用蝎子看又看不出所以然,因此只略略点头,“你若执意去也可,万事小心,我们在楼下随时瞧着。”
“哎呀,那岂不是只有小蝎子它一人在外头受风了?”
谢衣很想白他一眼,“偃甲说到底是木头,发什么善心。”
“师父说它是木头它就是木头。”无异在谢衣跟前贱兮兮的,浑然忘了自己原先最讨厌不懂的人说偃甲是一堆烂木头。他比个手势,“师父莫担心,保证安全归来。”
谢衣心说我担心你?嗯,是有点担心。
崔逸然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咬一会耳朵,不知道在说啥,光着急。末了见祭司大人的徒弟轻飘飘地拔脚走了还挺奇怪。但见谢衣冲酒馆里头一扬脸:“崔大人,我们也进去喝两杯?”他提议。
能与破军祭司大人同饮,崔逸然激动万分,连连点头。谢衣跨过门槛下意识往楼梯上瞧,无异是早已跑没影了。他叹息一声拣角落一张桌子坐下,拿背挡了,缩小那片虚影像到盘子那么大,贴在桌面上和崔逸然一同盯着。“崔大人,一会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我二人恐怕得上去跑一趟。”
“这是自然。”崔逸然答应,从柜台拿了两壶酒,一碟下酒菜。谢衣其实并无酒兴,单纯手上拿着杯子有个事做。
再说无异。他装出土财主的架势一路不顾拦着他上楼的下人,嚷嚷着“小爷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架子敢包小爷的位置”就到了楼上,满堂被他这么一吼统统变得肃穆,齐刷刷的目光扫射过来,鄙夷的考究的。他倒不怕,站定了扫视一圈,撞见夏夷则因他突然袭击而气得干瞪眼的脸,就一乐。“我说呢,哪家主子这么阔绰,原来都是老乡。”无异大咧咧地抱起胳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李据眼尖,认出了他一身衣服的名堂,眼珠转了转首先发话,“这位公子瞧着也是长安人哪,能穿得起这身衣服的可不多见,是哪位侯爷家的小世子?今日可巧了,咱们哪不好,非在这没人搭理的小岛碰见,定是有缘。既然占了你的席,小世子不妨坐下来一同喝上一杯?”
无异不怕他认,也不怕他吓唬。“我说你这人恁没礼貌,问别人之前得先自报家门是不?看你也不像粗人,怎么,还非得小爷提醒你?”
李据脾气原本不好,搁以前碰到这么个砸场的小子早就一张桌踹过去了,大约是上次被设计重伤了一回,再捡半条命来同时也长了不少耐性。他便一伸腿端起酒杯来,“如此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本王姓李名据,小世子不会不知晓吧?”
无异心说我猜的真对,面上还得演出一脸得知真相被吓到了的真诚,抖抖索索跪下来,“草、草民有眼无珠!殿下切莫怪罪!”拿腔拿调,人话鬼话装得挺像。
“呵,不知者不怪,小世子切莫多礼。”李据飘飘然起来了,转转手里的杯子,“这下可以告诉本王了?”
“回、回殿下的话,草民是长安萧家之子,排行最末,名鸿渐。”
李据一扬眉,“哦?这还真是缘分,竟然叫本王碰见了萧公的小儿子,令尊日日操劳为我大唐效力,可谓一代名臣啊。萧公子快快起来,来人,给萧公子赐座。”
主子发话,下人们自是一通忙活。无异好容易坐定,唯唯诺诺抬起头来,就见夏夷则依然怒目看着他,只好咧嘴。李据不多时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哟,萧公子怎么看着我这皇弟看得眼都直了?”
无异复又装着一惊,“草民不敢”地低下头。
“无妨无妨,皇弟自小沉静娴雅,面貌优美,宫里头盯着他的姑娘小伙多了去了。可惜皇弟他身子骨弱,命又苦,前些日子被个妖怪害了不得不漂泊在外,本王此次正是前来接他回去的。”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堆,无异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哼哼。“唉,这个妖怪实在可气,一不留神差点拿了本王的命去。皇弟,要是咱们抓到他,一定得好好罚,叫它永世不得超生,你说是不是?”
无异想他今天闯进来的果然是场鸿门宴。那边厢夏夷则倒十分淡定,“皇兄所言极是。”夏夷则道,面沉似水。只有无异看得出来他眼睛里揉满了带着倒刺的碎冰茬,不扎别人,光扎自己,看着就疼。
第17章 阿阮
酒席都是好东西。很难想象烈山部这么个曾经不用吃饭不通饮食文化的民族能摆出这么一桌像样的吃食来,来下界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学得挺快。吃着吃着无异觉着不对,还是高估了这些人,这从头到脚的长安风味怎么想都得是李据身边带着的厨子才能干出来的。
难为厨子,周围材料全是山珍海味却不如五谷放在手中熟稔,一切特性水分泥沙多少全现洗现摸,摸出一席令人热泪盈眶的家乡味。无异想想周围这些人,夷则也好师父也罢,只有他自己一个通食物滋味懂厨房精妙;再看席间大皇子和他的手下个个干嚼牛饮不懂珍惜,兀自摇头叹息煞可怜的厨子在此地只有自己一个知音。他舍不得一桌好菜,擅自细嚼慢咽端庄地吃起来了。
他一个人吃得这么自在,李据留神瞧着,只当他没见过世面,也不如初时那么嫌恶。再细看这小子虽然无礼,却长了一副俊朗好相貌:身量够高但不瘦弱,抹嘴时露出的半截手臂匀称紧实,火光之中一双琥珀似的眼珠灼灼发亮,时不时低眉顺眼地垂下眼皮,竟挺守本分。
李据登时起了好奇心。他不好男色,若他好这一口早在许多日子前定先从三弟下手蹂躏个遍,他没有。但这不妨碍李据对才俊有一点提拔之心,在他眼里这萧鸿渐才不才不知道,俊是有些俊的。何况现在局势紧张微妙,定国公乐老先生地位虽高,但曾手握重兵身份敏感,早已撒手不问政事;护国公萧老先生一人支撑朝廷,权势可谓暗暗地如日中天,对继承人之争态度却暧昧不明。他这小儿子,如何不能笼络?
再往后说,李据自然是存着继承大统的野心。他本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然而前些日子被圣元帝封了王这事令他十分地犯嘀咕。圣元帝一共三个儿子,老三如同没有一般向来不受待见——是个有眼色的都能看出来李焱在宫中地位如何,送去清修留个命在已属不易——太子怎么想都只能是李据或李简中一人。
哪想到圣元帝前些日子不封太子,先封了王,两个儿子各给一块挺厚实的封地,厚实归厚实,一在北一在南,土地肥沃军队寥寥,离长安城又绝对说不上近,地位十分微妙。老头子的理由是孩子大了早该独立,因此封完地又赐了宅子,虽暂时不必离京,两个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硬是全让他给逐出了宫。下面人这下二糊了:皇上只留了一个三皇子尚未有封,难道这才是真命天子?
李焱一夜之间成了一块隐晦的烫手山芋。
烫归烫,由于这个皇弟从小身份低微受尽欺负,母亲已经是个领罪受死之身,又常年漂泊在外,于朝中丝毫势力也无,因此不论是哪一方都不肯真信他有能力搅这趟浑水。现在这块小山芋终于是被攥在自个手里了,想要他言听计从还得先找到他那破屋子里藏的阿娇。李据看着李焱,微微一笑。皇弟呀皇弟,你该庆幸没有落到李简那个小人手中,大哥对你向来是有一说一,绝对没有那些花花肠子。
在李据心中,他最大的敌人还是李简。当年宴席闯妖一事,明着是合计好了整李焱,实则在床上躺了半年的是他自己。他那个二弟的阴险毒辣只有自己这个对立面上的大哥才能体会,一想教书先生小时一同教他们兄友弟恭,他便在心中呵呵冷笑,嘿,兄友弟恭。自己那个浑身是血动也不能动的模样仍时不时浮现在李据面前,他一边后怕一边恨得咬牙切齿。
喝酒喝得倦了,复又端详起身旁的李焱,这小子面色雪白,表情僵着所以没有表情。有李简这个混蛋弟弟摆在前头不容他享受当哥哥的好,所以淑妃刚刚失宠时,李据还常常对这小子生出一点兄长般的怜惜。可这小子天生把他们当成对头又把自己当成冷刺猬,不是躲就是逃,实在要见,便僵着这张脸,僵得李据如今半点怜惜都无。
李焱有妖血一事已经暗暗地坐实了,宫里除了圣元帝,主要的知情人至少还有李据和李简两个,大家面上还打着妖怪换皇子的哑谜,实则都把这事埋在心里以备不时之需。
话说回来,因为李据有这样的野心,所以朝堂之上的人他不得不拉拢。他抬眼又一扫,萧鸿渐此刻大约是吃完了,正叉了双手欣赏歌舞,举手投足与闯进来时不同,生生透出一点彬彬有礼。再看自己手下带来的这些大老粗,醉酒的醉酒,剔牙的剔牙,对姑娘动手动脚的动手动脚,居然都被他这个岿然不动砸场子的比下去了。李据顿时以为自己得了缘分,想要好好爱一爱才,浑然忘了什么警惕提防——他原本就不大爱用脑子,一时招了招手,自行改了称呼,“萧老弟,来。”
无异见大皇子笑盈盈地看着他,想是没想到,只得顶着心中一阵叽咕走过去行礼。那李据握了他的手拉着他坐下,“萧老弟这双眼睛,实在特别,本王看着新鲜。”竟是要开始给他好脸色了。
无异擅长与牛鬼蛇神打招呼,此刻大剌剌一坐,一低头似有些羞愧似的,“殿下有所不知,草民生在西域。”
一句话说得蜻蜓点水,李据擅自脑袋里给补充完,哦,看来是萧公好雅兴,与塞外女子春风一度得了这么个小儿子。也不知萧公喜不喜欢他?看他这么嚣张跋扈,穿着又上乘,又游山玩水行为狂放,怎么猜都得是宠坏了才对,当下心里有了谱。“难怪我看老弟英朗非凡,自有一股狷狂风度,原来当真不是俗人,萧公实在有福啊。”
他这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一顿蜜罐子浇得齁也齁死了,无异才明白他是看上自己胡乱编出的家世,暗道这个大皇子真有些愚蠢,于是也心里有谱起来。两个有谱的人面对面地笑着攀谈,都以为自己掌握了大局,夏夷则在旁边看着却笑都笑不出。——他原本也不大笑得出。
他猜谢衣定在附近,借如厕之名站起身来。无视身后紧紧盯着他的两个李据的侍卫,夏夷则进了茅房把门一关,撕一把纸片用术法刻了,又把躲在他衣襟里憋坏了的馋鸡掏出来,卷卷纸塞进馋鸡脚上的信筒。他给馋鸡写了谢衣俩字,馋鸡居然看懂了,庄严地在他打开门的瞬间贴边溜出去。
夏夷则理理衣服回去坐着,食物几乎没动,他喜清淡,大鱼大肉太过油腻。无异瞥了他一眼倒是没说话,这一眼却全被李据看见:“怎么,老弟果真对我这弟弟有些兴趣?”
“不敢不敢。”无异假装讪讪地移开眼神,扮出一脸欲盖弥彰的模样。
李据对弟弟毫无尊重,此刻起了玩心,想着不光要哄好萧鸿渐,顺便能给李焱找些岔子也不错。于是颇自以为是地筹划起来了:“我看焱弟一路无聊,也不大开口。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办,老弟方才既然说自己是兴之所至游玩至此,想必行程不忙。不如老弟给我个面子,与他们一同回客栈陪他说会话吧,兴许你们同龄人能聊得来呢。”
无异正巴不得有个机会能问问夏夷则到底怎么回事,他满口答应,一点都没含糊,不顾夏夷则的黑脸而满面写着心安理得。
至于谢衣这边又是另一番光景。
谢衣正喝酒喝得清淡,看见馋鸡瘪着肚子来了,知道有事,也不待与崔逸然解释而拆下它脚上的纸卷,一展平认出是夏夷则的术法,字字皆惊心。
虽惊心,串起来顺理成章,谢衣也就接受那些从天而降的事实。读完他眉毛紧拧,琢磨该从何下手。现在知道楼上那边摆谱的男人是大皇子了,瞅着无异与之挺聊得来,应该是十足应下了这个场面,谢衣一时心一横站起身。“大人?”崔逸然警醒地问。
“谢某有个急事要办,去去就回。”谢衣不细说,把馋鸡留在了桌上,“崔大人喂喂这鸟,它有肉就行。楼上的人若是有什么异动劳烦崔大人继续跟踪,若要叫我便差这鸟来,它找得到。——仓促之间提此要求,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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