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番外 作者:羽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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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新欢
无异摆了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擎了一盒桂花马蹄糕,美滋滋地在庭院里拣个石墩坐了。藤萝架光秃秃的没什么意趣,但不妨碍他胃口一顶一的好。谢衣合上门跟着过来,“大冷天的,怎么还在外面吃东西?进去吧。”他道,刚说完,唇里边被塞入甜丝丝的糕点,雪白而透的一小方块,还热着,很顺溜地滑进喉管中。
“甜吧,师父?”罪魁祸首嬉皮笑脸地合上盖子。
事到如今,谢衣常常不能再指责他没大没小,因此只是推着他的后脑勺催他进屋。“你这样总从家里拿东西给我,清姣也要生疑。”“不怕,娘亲正愁我不与女孩子交往,巴不得让我长点这方面心眼。”无异照例是雷打不动,我行我素,不知这性格是像谁。
按理说在自己府上之外单开辟一块地方过小生活,在旁人耳朵里听着不是一件光荣事。不过无异没有猜错,谢衣尽管在中原蛰居过一阵,却是个天上下来的人,这方面世故并不大通。另外一边更好办,他编了一些糊弄人的话,说自己早该独立,乐见其成地从老爹那里得来许可,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安排下了。
谢衣原本的想法是就近找块水面再搭个小筑出来,此次叫无异连哄带骗,硬被拉进繁华帝京。说是大隐隐于市无太多不妥,谢衣一思忖,真搭新房子无异的幻术未见得靠得住,两相一权衡也就妥协,很平心静气地住在乐家的旧宅子里一天天过日子。
过是过着,天天吃点心也要懒。谢衣从书卷里拔起头来往上看。无异那小子今天一大早出的门,天大黑了才回来,回来光是给他塞马蹄糕,一句正经话没说。半碟甜点吃完不见他开口,单纯低头在那假装专心致志地削木头。——谢衣干脆把书卷放下了。“无异?”他唤。
无异反应倒快,他抬起头来。“师父?”
谢衣有话说话,“以往回来话都多得跟什么似的,今天这么安静,在外边碰见什么了?”
无异是个不爱扯谎的,既然没糊弄过去,此刻就停下手上功夫把木头放一边。“我刚才在想呢,呃……说起来……可能是我多心,或者眼花。”
“你先说。”
无异踌躇一瞬。“我碰见……我碰见夷则了,在慈恩寺。原来他已经回了长安,而且当时他和一个姑娘站在一块,不说亲密,也是很熟络的样子。”
“姑娘?”这下连谢衣都有些奇怪,“你没去问他?”
“没有,他和那个姑娘一同离去了,我总不大好追过去逼问,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奇怪了,慈恩寺是他母妃殒命之地,我以为他不愿再接近呢。”
大半年前在沈宅竹林中,夏夷则虽立下宣言说要争夺帝位,无异也许诺了他万死不辞,然而日后夏夷则毕竟是没在无异面前露出半分付诸实际行动的模样。无异感觉到他在策划什么,可他不事事坦白。为朋友,无异须得为他留有余地;为臣,无异更没有问他的资格,因此两人光是商定了兵分两路回京,没有下文。无异这几日处处跑,除了陪伴家人之外,只是自行留神京内的暗地汹涌罢了。
“他要是结交新欢,莫说是师父,连我都不会信。”无异摇摇头,“可那姑娘远看觉得的确是个人物,举手投足不同于一般女子。在这个时机他在寺院里结识这么一位姑娘,处处都不大合理。”
谢衣没忍住一笑,“在酒肆舞馆里结识便合理了么?”
无异一转眼珠,“那我要怀疑他是不是被鬼怪附身了。”
此事经不起深究,非得当面问才能明白,所以无异只是干想没有结论,想一想也随之放弃。谢衣一样猜不出准谱,单纯多留个心眼把此事记下,然后又卧在床上看了会书。最后无异也要睡,摸上来贴他的后背,很会享受地把脸埋过去。
“无异,”谢衣沉吟了一会开口,“我想去弄一把剑,你有什么门路么。”
那小子的脸在他背后贴着,“师父想要剑把晗光拿去嘛。”
“胡闹,晗光是你父亲的遗物,又早已认了你,如何能给我?”谢衣转过身去面对他,“不用太好的,趁手就行。我自从受了伤又失了魔气,这样一个状态实在不甚痛快,只想把剑法捡捡。”
“好,包在我身上。”无异打着哈欠答应了,“师父要剑不要刀么?”
谢衣沉默片刻,“随缘吧。”他说。
无异“嗯”了一声。
他当然是把这个事放在了心上,而且是十成十的上心,奈何长安城内的好刀名剑寻遍了,他没一把有兴趣。有的可以自用,给师父用就觉得配不上师父。就在这样胶着的状态里,他的家门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不速之客或许有些无礼,因为来的人是他的亲哥哥,安尼瓦尔。
无异一点心理准备也无,大白天的他睡了个懒觉,起床时发现师父不在身边也不在屋内,又听见庭院里隐约有笑语声。无异狼藉地洗漱一番出门,他目瞪口呆地看见谢衣正和狼王坐了石桌的对面,吃着茶说客气话。那二人见他这边有动静,又纷纷地回过头。“弟弟,”安尼瓦尔很愉快地弯了眼睛打招呼,“吵醒你了?”
“不……是我睡得晚。”无异赶忙正正衣襟。安尼瓦尔不待他问先开口解释,“我不放心,顺道过来看看你。”
当然不是什么顺道。无异囫囵点头,安尼瓦尔站起身来,围着他砸了两圈肩膀,那拳头明明砸得很轻,到他身上却有劲,“行啊好小子,长高了。”
做哥哥的很满意,当弟弟的与他许久未见,也生出一点很轻快的亲情,忘了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所居何处。“狼王,你可来得太突然了,也不打个招呼好让我准备准备。”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改口。”安尼瓦尔瞥他一眼,到底没丢大爷架子,“罢了,我说弟弟,你也真会挑时候到京。我在塞外都听说你们这里现在要出乱子,连突厥人都虎视眈眈地想分一杯羹。”
无异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因此只是很感激地笑笑,“别一来就这么沉重嘛,你可有兴趣一会出去逛逛?”
大晌午的,三人坐在一起扯了一会闲篇。安尼瓦尔一个属下也没带,正是独行侠一般来的。他在捐毒曾见识过谢衣如何护着无异,前些日子暗暗一打探,此刻对他俩关系又心知肚明,因此对谢衣并无芥蒂,凑在一起不拿自己当外人,很能叙旧。
中午找无异从前惯去的馆子吃了一顿好酒好菜,谢衣是惯有的沉默,无异与安尼瓦尔酒过三巡,倒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对形势同样一知半解,两个一知半解拼一拼,也可拼出个全貌。“无异,”安尼瓦尔语重心长地警告他,“你不要和姓夏的小子走得太近,那小子逼急了,说不准也和他两个哥哥一样心狠手辣。”
“你多虑了,”无异摇头,“我知道夷则,他不是坏人。倒是刚刚说经常上我家门的那个是怎么回事?我这几天回家也没有撞见。”
“哦,那人。”安尼瓦尔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刚查出来,是你们这里那什么护国公家里的人,大约是儿子,长得很俗气。你可有什么想法?”
“呃……”护国公萧老先生家里女儿虽然不少,但儿子却只有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无异前些日子在李据跟前冒名顶替的萧鸿渐。这人无异很眼熟,许多时候前也曾见过他在家中来往,甚至可称得上乐绍成的忘年交。“是有这么个人,我下次回家,找爹问问。”
乐绍成是安尼瓦尔的杀父仇人,安尼瓦尔不便多说,只是认可了,然后专心喝酒吃菜。南边的菜软绵绵的,酒也软绵绵的,对他来说只能权作调剂罢了。
把他送回客栈,安尼瓦尔表示还有事情办,留几天便走,叫无异不必理会他。无异知道他是来去匆匆的个性,可是世上血亲就这么一个,临分别时也有些舍不得,约好走前再聚。安尼瓦尔得了弟弟的邀约自然有点沾沾自喜,微妙地藏在表情下头,他只是很普通地应下,然后挥挥手径自上楼回房了。
谢衣一直自在地在一边旁观,后来无意间被门外阵阵谈笑分了神,觉得声音熟悉,在意地回过身。不看不要紧,一看正是老相识——夏夷则在一名女子身旁慢悠悠地经过客栈门口,女子着绿衣,猛地看去,是个曼妙的侧影。
谢衣很快反应过来,“夏公子。”他起身一唤。
刚目送安尼瓦尔离去的无异也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夏夷则一愣,躲不开,有些惊讶并尴尬地改换了方向,冲他们走来。这下师徒二人全看清楚了,他身边那女子的确有一副惊为天人的好相貌,唯有眼眉之处落道疤痕,刘海浅浅挡了,白璧微瑕,皆是风情。她略略退半步,站在夏夷则后面。
无异还好,极有礼地打了个招呼,那女子也施施然行礼。“夷则,还不介绍一下?”无异假装自己眼中全是八卦。
夏夷则踌躇一会,又不好心虚。“哦,这位是武小姐,家在江陵,是慈恩寺寂如大师的侄女,我因化妖一事出逃时曾于我有恩。玲珑,这位是乐兄,我的朋友;谢前辈,乐兄的师父。”
“乐公子,谢先生。”武玲珑声音甜美又有韧性。无异也慌忙回应,“玲珑小姐。”
他一个自来熟的活份人,面对这光景,其余的问候居然想不好要怎么说。
第29章 邀约
夏夷则示意了一眼,武玲珑推说自己还有事,先行走了,没叫夏夷则送。夏夷则就地拎张凳子坐下来,瞧着比数天前憔悴些,无大变化。“夷则,你可真不够朋友,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无异干脆叫壶酒给他倒上。
夏夷则也有些过意不去,“是我的不是,回来的时候绕路去了趟江陵。”
无异眉毛一挑,“就为了这武小姐?你可别怪我多嘴,也就是我能问问你了。怎么回事?”
夏夷则敛眉,假装专心致志地喝酒:“乐兄不必多虑,我再孑然飘零,也不至于这么不念旧情且没有分寸。此处不是说话地,乐兄一颗心放下便是,我与武小姐清清白白的,全无那种心思。”
“你对人家没有心思,架不住人家看上了你。”无异很难得有些尖刻,“我可很早之前就听说了,江陵武小将军的妹妹一直倾心于三皇子,可惜是个身子骨孱弱的,一直养在家中。玲珑姑娘姓武,家又在江陵,你莫要告诉我这是个巧合。要是人家姑娘对你没有心怀歹意,你又‘全无那种意思’,那就是夷则你想利用——”
“——无异,够了。”谢衣忽然一只手按到他肩膀上,“这些话留待别处去讲。”
无异霎那间闭了嘴,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多说了话,讪讪支着下巴不言语。谢衣岔开话题讲自己想寻把新刀剑,与夏夷则聊了一会,夏夷则便一扫脸上原先那种阴霾变得爽朗起来,说是自己暂住的地方旁边恰有个老铁匠,若有空闲随时可以过去一看。
他们两个倒合计得快,不出片刻跟帐房先生结了钱之后搭伴就要走。临了谢衣笑吟吟地望向自己徒儿,“无异,你去不去?”
“啊?今天……?我昨天答应了娘下午要过去陪她老人家……”
“无妨,你去吧,晚上可还回来?”
无异是嘴快才说出口,要让他在娘亲和师父之间选一个,他本来是要愁一下的。哪想到谢衣觉得他应该多回家,所以半点话头都未留。无异这下只能乖乖取道定国公府。“……回,当然回。不过娘亲八成又要留我吃晚饭,师父你别等我了。”
“那谢前辈与我在我那里吃好了,虽不算山珍海味,也有一番情趣。”
三两言间,无异产生了一种师父被夏夷则拐跑的错觉,心道莫非这家伙成心报复我刚才把他当小人?再回神,那二人已经长身玉立地走远了,哪还有半个影子。
无异气鼓鼓地想,一个师父一个夷则,单独出来自己已是斗都斗不过,加一块更别提,遑论插嘴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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