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无奈地笑笑,说不出反驳的话,声音有些微哑道:“家里老爷子催得狠了,实在烦心。这几年如果不是遇到你,真是过得够糟糕,仔细想想,能被你喜欢过……也是幸运事。”
“过”字略带着犹豫,刺痛绮罗生心尖,他想,原来在意琦行心中两人也是时过境迁、无可挽回么,勉强道:“那我不是更幸运,多少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学长,三两句就被我骗到手。哎,你没算算这几年我帮你收的情书和礼物堆了有多少?”
“……刚开学不久,我就注意到你了,”意琦行想了想,没接他的话,继续说,“其实是我先喜欢你,在你面前转悠了足足一年,本来想着等不及就下手,结果你先沉不住气跑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嗯嗯???你在说什么?”绮罗生愣。
“不信?你再好好回想回想,从一开始离得八竿子远变成一个球队,一个楼层,一个社团,轻而易举天天见面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惦记上你。”
“意琦行,”绮罗生只顾着歪头跟他说话,身后一串车喇叭声提醒他绿灯赶紧走,忙松了刹车,一边转方向盘,一边无可思议摇摇头,“这种话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还是说,要不是咱俩分手你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谁先动心重要吗,感情这种事必然是你情我愿才有乐趣。”
“意思是我现在不愿跟你复合,代表我们俩的感情不在一条基础线上,对你来说放弃也是正常?”绮罗生冷笑一声。
意琦行苦笑:“真会歪解,我当然巴不得你跟我好,只是几年的分离摆在眼前,我没有料到这件事对你的触动那么大。”
“呵,我也没料到,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理所当然。”
说到分歧处口气变得生硬,两人有默契都闭嘴,任由长长的沉默将心头的不愉快慢慢冲淡些。
新区刚刚修建完不久,赶上扩招起来各大院校学员激增,大多数高校都开始搞个地盘大、派头足、门庭牛B的现代式新校区。海大作为这城市像模像样的重点高校,圈足几千平方公里的地盘,联排教学楼,操场巨大,新移植的树苗未成荫,挡不住阳光的暴晒,两个人下车后走了半天,还没摸着教学区的影儿。
绮罗生:“……不然把车开到人行道。”
意琦行看眼前一条蜿蜒的小径延伸出去不知都多远,车库周围全是绿草如茵的大块草地,旁边一条小溪哗啦啦响,连个学生的影子都看不到,沉吟道:“是不是跑到B区了,这边没修好!”
“刚才的路口走岔道?”绮罗生脸皱成一团,“我靠再走回去又是半个小时,真累。”
自从搬出宿舍后,他天天睡到自然醒,唯一的运动是下楼买菜做饭,饶是如此,等电梯的功夫都嫌费神,哪还有当初健步如飞的样子。
人一惰,懒癌细胞扩散急剧。
“要不我背你?”意琦行笑道,“也不知道你小子长胖了没有。”
绮罗生厚着脸,咬牙横心道:“你背吧!压扁了我都不下来!”
不过实际证明担心多余,意琦行轻轻松松背着他还能颠两下,双手揽住膝盖弯曲处,腰板笔直,一步步又朝原路返回走。
绮罗生趴在他肩头,视线看过去汗液正顺着意琦行的脸颊滑落,滚过锁骨,淌进衣领里。气息未变,近在耳畔的声音低沉而又悦耳,是他最想要的安心。
到这时真是能享受一分是一分,赚一厘是一厘,绮罗生从裤兜里掏出纸巾给他揩汗,揩完又给自己揩,一副悠闲自在跟他搭话。
“那边怎么样,过得舒心不?”
“很充实,学习节奏跟海大简直两个极端。你呢,脱离我的魔爪后过得怎么样?”
“很……滋润,”绮罗生回想着自己半死不活趴在沙发上狂吐,胃痛得蜷缩成团,眼泪哗哗流的惨状,“虽然没干什么正经事,至少扛过来了。”
“死不了。”
“绮绮,”意琦行拉开车门,将他躺着放在后排座椅上,人也跟着压过来,抚摸他眼角的微润湿意。
“我很舍不得你。”
“嗯,我知道,”绮罗生闭上眼,跟他抱了一会,安安静静的听彼此的呼吸声,停了阵,低着嗓音问他,“几年?”
意琦行没有回答他,而是凝视他颤抖的睫毛,在鼻翼轻轻吻了吻,又滑落到唇角。
口渴,唇干燥,力道太轻吻上去甚至没有清晰地触觉,绮罗生心里酸涩,不觉上抬些脑袋,两人的唇瓣紧紧贴住。
最后一次了,绮罗生在心里跟自己说,告别的吻却是这样陌生,百般顾忌,再无从前恩爱时的影子。
意琦行未曾开口让他等,他便知道对方失了信心,也失了希望。
或者从头开始一段新恋情会更好,踩着前一段积累的伤痕上,平白添几分经验取胜的信心。
入夜,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沙发上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久久端坐着,再次品味心头、身旁空荡荡的茫然无措。
桌上的一闪一闪的手机信息提示他那个人已经远走,一座城市少了一个人,突然像空陷沉沦大半,让人忍不住怀疑独身孤留的意义何在。
他在这一刻更加笃定认可自己内心不够强大,无法承受一段朝夕不见的感情。“形”与“神”原本一体,少了其中哪一样相互慰藉,都让人心生怨恨。
又或者人本性就自私,爱自己胜过所有一切,爱恋爱的感觉也胜过爱情本身。
那么,意琦行肯定犯了前一条罪过,而他,则坠入后一条魔障。
两条不愿曲折求同的道路就这样擦肩而过,背道而驰,越走越远,等到回头时已看不见彼此的起点。
“六年。”
意琦行说,“六年后,我回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微观世界
天大亮。
强烈的光线投射在眼皮上,未睁开便被光感刺得不舒适,紧接着一个软软的家伙跳上胸口,伸出湿漉漉的小舌头不停舔他的脸颊,一边舔,嘴里还呜呜着。
“小九……”绮罗生疲倦地偏开脑袋躲避,嘴里咕哝道,“别闹啦。”
小舌头继续舔,爪子蹬踩在他咽喉部位,导致他呼吸不通畅。
绮罗生粗着脖子,眉头大蹙,闭眼伸手来抓它,谁想抓到个男人结实的手臂,半梦半醒间还以为白小九变成大活人,惊得立刻弹坐起来,正撞在一个人的脑门上。
“擦……”吃痛喊道,撞得狠了,险些迸出眼泪花。
最光阴原本拎着白小九在他脸上蹂、躏,蔫坏蔫坏地笑,猛地额头被狠狠一击,脑中嗡鸣一声,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放下白小九后,脸色不善,敲敲桌子道:“开工了!”
绮罗生不明所以,心里更是灰凉凉地提不起半分劲儿,挥挥手道:“我再睡会,你自己玩。”
脸对着沙发靠背使劲埋进去,身体自动蜷缩成大虾,最光阴看着他的招牌动作简直哭笑不得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耐心,从他卧房里把台历拎出来,上面红笔圈了个大大的死亡日期,标明考试科目--机械设计。
最光阴把日期念给他听,又掐指头算:“还有一个月,以你的智商现在再不补课,估计彻底没戏玩完。”
“大虾”闻言身体动了一下,像是憋出一声不屑的哼哼,之后再没其他动静。
“绮罗生!喂!”最光阴对着他大后背无语凝噎,心说我怎么比他还操心这事,伸指头大力戳他脊梁骨,手劲很大,才戳了两下,“大虾”吃不住痛转过身,显得灰头丧气毫无精力,抓住他手指,声音低低道:“小最,我现在好烦,今天什么事都不想做,好不好。”
平时两人互损互掐习惯,最光阴对他即便有意无意的关心,也带着粗鲁的外衣,比如把醉趴的人直接塞浴缸里冲洗,嘲弄他的读几年大学毕不了业。他嘴巴毒,绮罗生就反唇相讥,从不让他轻易得逞。谁知此刻忽然一反常态,轻言软语小声哀求他,细长的眉眼中满是疲惫与忧伤,最光阴距离他很近,看得心头一凛,涌上一层轻柔的、莫名的思绪,渐渐放大蔓延到填满整个胸腔。他几乎是下意识“蹭”地站起身,抬手抓抓脑袋,好半天,出门左拐的理智才绕回来,嘀咕道:“随便你,爱干嘛干嘛。”
海边露天篮球场。
远处成群结队的小朋友们穿着花花绿绿的单衣,在沙滩上嬉闹玩耍,笑声不时远远飘过来。
球场四周散倒几辆自行车,围观的三五个男孩年龄不大,正抓着栏网的空隙处紧紧盯着球场上的变化,眼神不时随着传球的方向移动,偶尔轻微“噗”地一声,球从半空中稳稳地空心入篮后,嘴里跟着喝彩。
最光阴穿着大裤衩和背心,脊背上满是汗水,太阳光一晒熠熠发亮,他把外衣和手表随意卷成团扔在球场边线上,看见篮球朝自己飞过来急忙垫着脚后退迎接,纵身跃起,胳膊伸长朝篮球揽去,眼看指尖就要碰到球身,猛然斜刺里窜出来一条身影,比他蹦得还高,抢到球后,落地、转身,前踏两步腾空扣篮。
“好!”旁边的小男孩们喝了声彩。
再看落地后的最光阴,脸上汗热得通红,咧着嘴喘气,听到球场另一端的人冲他喊了声“什么情况”,摊开手做了个“无奈”地动作。
“想什么呢,今天这么心不在焉。”
痕千古过来拍拍他肩头,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被这种不上道的小子打得稀啪烂,以后还想不想在球场混?”
“没啥,走神了。”
最光阴拧开水一口气灌半瓶,又抬手腕擦汗,苦笑一声道,“再来,这次不让着他们。”
“哈哈,”痕千古爽朗笑道,“算了,让那几个小孩替代,咱俩换地方坐坐。”
说是换地方,也不过是从主战场转移到一旁观众席上,边看球边聊。
痕千古与他算兄弟单位,转业后考入司法系统做警察,两人见面时间较多,常常凑到在休班来这个篮球场,一耗便是大半个下午。自从最光阴上次生病后,痕千古还是头次见他,聊几句工作上的闲事罢,话题转变。
“小最,最近有什么打算?”
最光阴笑笑,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拎着矿泉水自然下垂,神情吊儿郎当:“还有什么打算,在单位接着混呗。”
“你小子真能沉得住气,当初我们都以为你说着玩而已,没想到小片警也能干得风生水起。”
“警察同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片警就片警,正好我也没大志向,走一步说一步。”
“哈哈,话是这么说,依你的条件还是可惜了,”痕千古想了想道,“当初你家老爷子的背景问题,本来该对你是很大的助力,谁知道碰上涉外这么敏感的事,反倒把你给耽误了,不然的话,留在部队里,就算没混到老杜的级别,也差不多几颗星了。”
“停,”最光阴急忙打住他,摇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靠爹不靠娘,自己从头开干也挺好,再说……”
他本来想的是再说不当警察也遇不到绮罗生,话到嘴边一犹豫,道,“还能摸着枪就行,没啥大要求。”
“嗯,这事急不得,”痕千古点点头,“以后有好机遇,兄弟们会替你操心的。”
“哈哈,谢了!你那边怎么样?”
“凑合吧。”痕千古简简单单说几个字,从裤兜里摸出烟点燃,又递给最光阴一支,最光阴接过来含在嘴里叼着,却没点火。
他想起此前跟绮罗生坦白聊天那夜,绮罗生似乎说痕千古跟他一样,还劝过他别跟自己搅合一起,那时只觉得滑稽可笑,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半年时间,简直要佩服他的英明神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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