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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皮阿四，他在南爬子当中是个极有威信的大掌柜。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似乎与他有些渊源，但这并不代表我愿意跟他过度接近。他是个老江湖了，为人处事有其特定的方式，和这种人相处，需要百倍的小心。

 

　　初次见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显得颇为诧异，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他偶尔会冒出一两句十分微妙的话，那些话我有时无法理解，但有时却会突然想起一些事。他似乎知道什么，这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妙，因为我的本能在提醒我，要提防他，而显然他也在提防着我。

 

　　我开始倒斗，也和陈皮阿四，以及另外一些人维持着合作关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能够信赖的只有刀，那些高科技的产物，在我看来跟用蛮力搞破坏差不多，而刀，就象手臂的延伸，轻巧而且灵活。

 

　　这些年我先后换过好几把刀，都没有坚持很久，现代刀具在面对某些特殊情况的时候显得很无力，而年代久远的古物基本上都经不起折腾。

 

　　现在我手上拿的这把苗刀，是陈皮阿四在某次买卖结束之后，作为顺水人情送给我的，确实是把好刀，但此刻也已经到头了。最后看了一眼断成两截的刀身，我把它扔进盗洞，让它去陪伴那具同样断成两截的古尸。

 

　　回到旅馆，天已经大亮，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开始盘算着再去弄把刀。我人在浙江，离龙泉比较近，不如去那里看看，运气好的话，或者可以碰到好货。

 

　　决定了行程，下一步就是养足精神准备上路，我闭上眼正要休息，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长沙一个姓楚的钱庄老板，我曾经跟他合作过几次。

 

　　“喂，是张家小哥吗？”这人讲话一向不紧不慢的，很笃定的样子。

 

　　“……”

 

　　他也不介意我的沉默，自顾自说：“我记得小哥你对古兵器很有兴趣。”

 

　　“……”

 

　　“我在杭州有个朋友，前些天干了一票买卖，这两天正要出货，其中有一口刀。”那姓楚的顿了一顿：“小哥，不用我明说了吧？”

 

　　“我去看看。”

 

　　当天下午，我便照着姓楚的说的地址，找到了吴三省的住处。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时候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象在哪里见过这人，这是种很莫名的感觉，就好象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将要浮上台面似的。

 

　　这个吴家老三和我的过去应该有着某种关联。跟据过往的经验，我作出这种判断，但我并不着急，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学会面对这种局面，该来的，总是会来。

 

　　姓楚的应该已经通过气了，他把我让进屋，什么也没说，直接进里面捧了一个长形的包裹出来，感觉分量颇重。

 

　　我说要验一下货才能决定。“这东西，我本来是想让我大侄子拿去镇店的。”吴三省咕哝一句，表情看起来颇有些不爽，但还是点头同意。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把唐刀，柄和鞘都是上等的黑檀木，刀鞘和刀柄相接处完美契合，青铜装具上饰有精美的花纹，样式十分古朴，作为古董来说，这已经是上上品了，但是我要看的不是这些。

 

　　我反手抽刀，随着一声清冽悠长的刀鸣，眼前当即一亮，这把刀，已经不能单纯地用好刀来形容了。我的表情出现一丝动容，随即看到吴三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老狐狸……

 

　　我暗自啐了一口，但是视线怎么也无法从刀身上移开。

 

　　唐刀有四制，眼前这一口是标准制式的横刀，刀身与刀柄的钢条一体相连，坚固结实，窄身直刃，重心平稳，通体漆黑，刀条上的流水锻纹细腻流畅，内敛含蓄又不失光华，手腕一振，苍凉悠远的刀鸣直透人心。

 

　　这口刀，比我以往用过的任何一把都要好，笔直的刀身，控制性和穿刺性远远强过带弧度的弯刀，也比较吃得准力道，用来破除各类机关，这把刀绝对是个好帮手，尽管比寻常刀剑要重了许多，但我拿起来也算恰到好处。

 

　　经历千年的岁月侵蚀，刀身上多少出现一些锈斑，不过这不要紧，这刀的保存状况极好，稍微打磨一下就可以了。

 

　　“开个价吧。”我稳住心神，把刀收回鞘内，不咸不淡的说着。

 

　　“张家小哥，你看，我们都是吃这行饭的，规矩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东西按说是个无价之宝，但真要往高里去，想要脱手只怕也没人能吃得下，你看……”

 

　　“多少。”

 

　　“哈，小哥看来是个痛快人，那这样吧，一百万，不二价。”

 

　　“五十万。”我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他，古兵器价格虽然高，但成色到了某种程度，想要脱手，难度也是呈几何倍数上升，我有把握没有人会比我出更高的价，除非他想卖给鬼佬。

 

　　“诶诶，我说小哥，杀价也不带这么杀的吧。”吴三省开始哀叫，我挑起眉斜了他一眼，他十分造作地纠结了一下：“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不容易，这么着，我给你打个折，八十万。”

 

　　“六十万。”我闭上眼，不去看他惺惺作态。

 

　　“小哥，你怎么着也得让我赚一点是吧，七十万，真不能再少了。”

 

　　“六十五万。”

 

　　吴三省还想再说些什么，我站起身，作势要走，他果然赶过来把我拉住，我回过身看着他，这回他是真的纠结了，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头答应：“成，六十五就六十五，就当交个朋友了，往后有什么事，还请张家小哥多照应着点。”

 

　　我点点头，开了张现金支票给他，用布把刀重新包起来背在身上，就告辞离开。

 

　　刚走出他家门口，就听到刹车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跟吴家老三喊话，我看了一眼，愣头青一个，还用很无辜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并不知道随便用手指着人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拿到一口好刀，我的心情实在不能说不好，所以也没往心里去，转身就走了。

 

　　当时并没有想到，我和这年轻人的孽缘，会一直纠缠下去……  

  

 

无邪

　　回到旅馆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我就着晨光仔细检视刚到手的刀。

 

　　刀条是用某种特殊手法锻造的，在铸造过程中加入了某种药物，使得刀身通体呈黑色，耐腐蚀，韧性和硬度都相当不错。刀口没有开锋，劈砍斩击不用担心崩刃，这刀保存得相当好，锈斑并不多。

 

　　从包里取出工具，用3000目的细砂纸打掉锈斑，然后开始上油盘刀，这刀不知有多少年没有保养过了，有些细节部分处理起来相当麻烦，我擦拭着刀身，脑中回想起买刀的过程。

 

　　那个吴三省不用说也是干倒斗这一行的，不知为何我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以肯定的是我二十年来并没有同这号人物合作过，会有这种感觉，他应该同我二十年前的记忆有关联，但是究竟关联到何种程度，我并没有把握。

 

　　我琢磨着也许该想办法接近这个人，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

 

　　会产生这种想法其实很简单，一个人没有过去，就好象盖房子不打地基，谈不上将来，那种空虚感很蚀心，所以这二十年来，我始终也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找回记忆的线索。

 

　　保养完毕，我做了下试斩，厚重的刀身非常容易着力，两个可乐罐一挥即断，干脆利落。

 

　　Good!

 

　　我握了一下拳，把工具和刀都收起来，正准备收拾行李去退房，电话响了。

 

　　是华和尚，陈皮阿四的手下。听他的说法，似乎是吴三省要夹个喇嘛，他们匀不出人手，老爷子让他问我有没有兴趣。

 

　　呵，陈皮阿四又不是傻子，真要是个肥斗他怎会不接，只怕匀不出人手是假，担心惹上麻烦才是真的。我考虑了一下，要接近吴三省，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我接。”

 

　　几天后，我按约到了吴三省那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一头蛮牛，一只瘦猴，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善类。吴三省让我等等，似乎还有个人要来，我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开始休息。

 

　　没过几分钟，就听见有人叫门，声音有点耳熟，我回过头，一个年轻人从门外撞起来，居然是买刀那天看见的傻小子，看见我，一愣，然后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他应该从没下过地，我打量了他一眼，如此断定。

 

　　果然，吴三省骂骂咧咧训了他几句，把他扯了过来。

 

　　“这是我大侄子吴邪，开古董店的，从没下过地，大家伙帮忙照顾着点。”话还没说完，那蛮牛和瘦猴就凑上去勾肩搭背了，那小子看起来性格不错，随便他们搓扁揉圆都没脾气。

 

　　几个人熟悉了一下，交代过注意事项就上路了。

 

　　说真的，我对这一行人实在有些无言，那个吴三省看起来倒还有些道行，大奎和潘子干脆就是一对土溜子，至于吴邪，就象他的名字一样，很无邪，什么都要问一问，几个人就象出来观光旅游的。

 

　　这些家伙话很多，所幸我已经习惯嘈杂的环境，任他们再吵，我也只管闭目养神。

 

　　吴邪从未下过地，一路上东问西问，大奎和潘子难得遇到个后生晚辈，邀宠似的争相显白。那个潘子把话说的豪气冲天，拍着胸脯保证会罩着吴邪，绝不让他出半点差池。真要能这样我就省事了，活象讨好小姑娘似的，我有些恶毒地想着，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吴邪，倒霉孩子一个。

 

　　几个人东拉西扯，潘子还好，那个大奎竟连「古圆近方」都冒了出来，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一把年纪还不能单飞，非得给人当下苦，真是生头不生脑，岂是一个蠢字要得。

 

　　古人盗墓挖坑多为方型，近代则是圆型坑居多，所以有「古方近圆」一说，要照大奎的说法，习惯挖圆洞的我们算是现代人还是古人呢？宝贝侄子被误导得这么严重，吴三省这老狐狸倒也沉得住气，只管埋头研究他的地图。

 

　　那三个活宝讨论到秦岭汉坡的时候，我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什么叫做秦岭和汉坡这两个地方古墓多啊？

 

　　“秦埋岭，汉埋坡，这是那一时期的葬制，所以有秦岭汉坡的说法。”

 

　　话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到吴邪那小子两眼放光地凑了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拿脚趾都猜得出来，我毫不犹豫地闭起眼开始打瞌睡，管他念叨什么我权当催眠曲得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这小子分明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有声版，而且还是光有题目没答案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