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兄妹俩连声谢过大人,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所说的全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
林大人点点头,对一旁的李县令说:“李大人,你看,这事既出来了,说不得只好问一问。弄个清楚明白,也好洗刷李大人的冤枉不是。若不然,这兄妹俩当着这么多人胡言乱语的,本官虽决然不信,可平白污了李大人的官声终是不妥,大人说可是?”
李县令看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早就觉得林通判今天来的有几分蹊跷,现在看来,只不知他与这两人是一伙儿的,还是这事儿原本就是他设计的?看来他跑这一趟,是不准备白跑了。想想也真气闷,那远房的罗知州没让自己沾着多少好处,这刀子还得替他接着。
林通判见李县令没有反对,心中冷笑,面上是半分不显的,“李大人,你再瞧瞧,这姑娘果真不是令郎新纳的妾室吗?”
“这,不瞒林大人,下官并未见过杜姑娘,并不认得。可下官家里是与杜家谈妥的亲事,这姑娘既不是杜姑娘,那定然就不是了。”
林大人点点头,“嗯,李大人不识也正常,只是本官方才听说是李大人家里相中了这姑娘,才接进门来的,那不知是谁相看的,总认得吧?不妨叫来问问?”
李县令只好答应着,叫人去把夫人请来。看着淡定的新娘兄妹,他突然想到,昨夜看中的那个姑娘,是真的杜姑娘,还是这个女子?
李县令胸如鼓捶,心中连连叹息,这样一个巨大的陷阱,可叹竟一脚踩了进来。如今只好险中求胜,认准自家看中定下的就是昨夜那姑娘。如果那姑娘不是今天闹事的这个,那最好不过,就是他们换走了自家新妇,自家才是受害者。如果不幸昨夜见到的就是今天这个外乡女子,那就是杜家骗人骗亲,也无妨。
李夫人在后院正沉浸在儿子要好起来的喜悦中,就被人请到了前面来。她顾不得听别的,只听说新娘闹事,心里便恼恨非常,这不识抬举的小蹄子,要不是为了儿子的命,自己岂能容这样人家的丫头高攀进门?居然还敢闹事?叫上殷婆子,就气势汹汹到了前面。
对着跟前的新娘,她却是一阵茫然。昨夜她只顾着看姑娘的胸口有没有胎记了,哪看见她长什么样了?她长什么样有什么要紧呢,要紧的是她嘴角有痣,胸口有胎记,能救她儿子。嘴角的痣朱捕头会看,送到这儿来的姑娘都是嘴角有痣的,她需要做的就是看胸口有没有胎记。这也是姑娘们被送到这儿来的原因,每个送来的姑娘都有可能是她儿子的人,朱捕头不能乱看,不然朱捕头在姑娘家里看一眼就行了,根本不用掳走再送回去,这么麻烦,还闹得沸沸扬扬。
殷婆子是个眼亮的,只一眼,就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李夫人瞬间明白,拎着帕子就哭起来:“你们这些土匪啊,把我家媳妇弄哪儿去了?好好的亲事你们来作乱,究竟是何居心?我可怜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媳啊。”
展昭一直跟在新娘的旁边,见她三言两语哭诉几句,就闹得县令一家子人仰马翻,心里暗暗称赞。两人之前虽从未见过,进这屋之前他对她的打算也毫不知悉,但她甫一开口,他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要惩治这恶官,替城中妇人们讨回公道,可她却不要那些无辜弱小的女人站在风口浪尖,她要转移这事情的关注焦点,把事情的漩涡从城中姑娘们身上引开,尽最大可能地减少她们可能会受到的伤害。所以他主动默契地开始跟她配合,就像两人是早商量好的一样。
昨夜那姑娘他没多看,并不知道是否是今天这个美丽的新娘,可听县令夫人一哭,立时便明白了。心想这新娘年纪虽小谋略却大,既说自己是外乡人,那定然是早安排妥了,绝不会叫人拿出把柄来的。而她顺顺利利地从杜家出门子,杜家人肯定也知情的了这样说,昨夜那个被掳的姑娘十有八九便是杜家真正的女儿青丫头。就说杜家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呢,原来竟是这姑娘的本事。
再一想,就算这新娘没有跟杜家交代好,他也能笃定李县令家昨夜才决定的亲事,必然弄不周全。遂出主意说:“李大人李夫人硬说你家求娶的是杜家姑娘,不是我妹子,那只管把杜家人请来问问就是了。你们何时相中的杜姑娘,是哪个媒婆子说和的,何时定下的日子,只要一一对过,自然知道事情真假。”
李县令立时就想反对。虽说他叫朱捕头嘱咐过杜家,彼此圆了个说法,可这女子都安安稳稳从杜家出了门子了,杜家的情况可想而知。可事到如今,他已掌握不了事情发展的节凑,一旁林大人答应得痛快,还问呢,“这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就将那杜家人叫来问问清楚吧,李大人觉得可好?”
哪里能说不好呢?李县令只好嘱咐了朱捕头亲自前去,将杜家两口子请过来。朱捕头跟他有几年了,为人很灵活,便是为了自己,肯定也会明白他的意思,在路上好好敲打他们一顿。
林通判却似知道他的意图,叫了自己的一个侍卫跟着,“王成,你跟着朱捕头去看看,别叫人说朱捕头随便找了人来糊弄,要是杜家不肯来,你也帮着劝说劝说。”
朱捕头看一眼李县令,见他轻轻颔首,便与那王成告退去了。
厅里吃酒的人见变故陡生,都震惊得很。刚刚这边还乱的时候,一个个都在窃窃私语,这会子屋里安静下来,也都不敢多话了,有的只是眼瞧着这边静待事情发展,有的却在用眼神继续交流,好奇着这突如其来的是非,有些家中有女儿的满目愤怒,只盼趁着这机会能把这案子弄得清楚明白。
李县令此刻已无法盘算太多,他觉得自己就像陷入陷阱中的野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只能眼睁睁等待末日的到来,满心绝望。可是人呢,都有求生的本能,明知道越挣扎死越快,可还是忍不住要扑腾几下。他对林通判说:“大人远道而来,可累了吧,他们带人过来还得花些时候,不若先到内堂去歇歇吧。”又对满屋子的人说:“今日蒙各位前来相贺,不想竟出此变故,本官惭愧,这也都是本官无能,未能及时抓住掳走妇人的歹人的缘故,实在愧对百姓啊。今天先请大家各自散去,本官定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给被掳妇人和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杜家夫妻
吃酒的人听李县令这样说,哪还能留在这儿,纷纷就要起身离开。还不等站起,就听林通判叹了口气说:“不必了。听到这样的案情,哪还有心思歇息呢。这些人在这里也正好。有他们给做个见证,弄清其中的是非黑白,也免得这女子随意攀诬,别人还只当咱们官官相护,欺人太甚说谎蒙骗百姓呢。”
李县令无奈,只能寄希望于朱捕头能好好敲打得杜家听话。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无法相信,杜家能替他圆说。这女子是从杜家抬出来的,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只是绝望的心里不愿承认罢了。
杜家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常年劳作,还不是很大的年纪,两人瞧着都已经有些苍老。见了林大人和李县令,连忙下跪见礼。“草民杜力参见大人。”“草民牛氏见过大人。”
李夫人不知深浅,只顾担心儿子,一见他们先厉声指责起来,“你们把闺女弄哪儿去了,居然叫这么个人来惹事!”
李县令心里一抖,这贼婆娘,如此犀利骂人,哪里像门好亲?这是明摆着想告诉人家这是自家强纳的妾室吗?连忙叹了口气,愁苦地对杜家二老说:“亲家,都是我们的不是,竟让人钻了空子,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委屈了。”
两个老人只是吓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林大人宽慰几句,问他们二人:“就是你家女儿与李大人家的公子结亲的吗?”
杜老头连忙摇了摇头,被李县令和李夫人的目光一剜,又忙不迭地点头。
林大人怒拍桌子,“你这老汉!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点头又摇头的竟是随意撒谎不成!”
杜老头吓得脸发白,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不是草民放肆故意这样,只是,只是……这姑娘不是草民的闺女,可是今天早上,天还没亮透的时候,有人将她送来了草民家里,说让草民两口子认个干女儿。草民又不认得,哪能乱认什么干闺女呢,当然不肯。可送她到家里的人说,县太爷家相中这姑娘了,想找个普通人家里坐一坐,接着就抬进县衙去,绝对只有好处的没有坏处的。草民见是县太爷家的事,就应下了,叫这姑娘从家里出了门子。所以,所以草民才……”
李夫人不见丈夫脸色难看,指着杜老头怒骂:“你!你们竟敢胡说八道,我们明明看上的是你们家闺女,哪认得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这位大人,草民句句实话,可没一个字是假的啊。草民以前都没见过县太爷和夫人,也没见过媒婆子上门,哪里可能是我家姑娘和李公子结亲呢。”
林大人问:“既然这样,你说是有人一大早将这姑娘送到你家去的?送去的人是谁?你可认得?”
杜老头连忙点头,“认得认得,就是朱捕头啊,他天天巡街,草民认得准呢。”
朱捕头把杜家二人带来后就站在一旁,听杜老头方才的一大番话,心里不住地犯嘀咕,直觉要出事,这会儿一听目瞪口呆,想要辩驳,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确是在一大早就去过杜家,可那是因为李大人说,虽是急切间纳妾,也不好太亏待了杜家,遂让人收拾了些东西和衣服,让他送了过去,可不是送这姑娘过去的啊。可要说是去送东西送嫁衣的,那林大人和旁人定然要问了,这些东西为何不早在吉日里送过去,哪有在进门当日才急匆匆送到姑娘家里的道理呢。
李大人见朱捕头怔住,连忙帮着说:“林大人明鉴,下官是担心今日看热闹的多,怕出乱子才叫朱捕头早起过去看了一看,绝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啊。”
“李大人,真的是朱捕头把这姑娘送到草民家里去的啊。朱捕头,你可不能不认啊。若不然,我家让这姑娘出嫁,你当时见了咋不说话呢。当时轿子出门的时候,我家丫头可就站在这姑娘身边,把这姑娘从房里扶出来的。如果李大人家里看中的是我家丫头,朱捕头你见了,咋没说话呢。”
朱捕头脸色发青,他还记得,新媳妇蒙着盖头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旁边的确有个小丫头扶着她的。只是她当时低着头,偶尔小声地提醒这姑娘小心,他便没多看没在意。现在一想,虽低着头换了打扮,可那身量那感觉的确像是早先自己见到的那个嘴角有痣偷偷掳走的姑娘。
朱捕头一时无言,新娘已逮住空子又控诉起来,“李大人,你一直说民女和哥哥是在撒谎,杜老伯也是胡说。民女不懂,如果真是大人说的这样,一直以来就是与杜家求亲,那为何你们认不出这不是杜老伯和杜大娘呢?”
“什么?”李大人愣住,朱捕头也呆住了。
杜老头见林大人眉头一皱,似要发怒,忙指了指旁边的老太太说:“这是我家老姨姐。因今天这姑娘从我家里出门,好些邻居知道了过去瞧热闹,老婆子忙着烧水添茶的不小心烫了手,丫头陪着到街尾的药馆瞧伤去了,刚才朱捕头和这位大人到家里来,说让来一趟要问几句话,草民寻思有什么事草民回话就是了,就没去叫老婆子,让老姨姐陪着来了。谁知道李大人上来就叫亲家,草民也不敢多嘴……”
林通判拧着眉头,看了李大人一眼,叹了一声:“李大人啊!”叹得李县令心直发抖。
展昭见他意味深长地叹这一声,便没了下文,没再出声,对那李大人说:“李大人,你说是早跟杜家谈妥了亲事,今早怕看热闹的人多才叫朱捕头过去看看的,草民放肆,想问问屋里这许多人,有谁是早知道今天大人家里要有喜事,早赶着就来看热闹吃酒的?”
屋里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展昭又说:“满城的人个个都是今早轿子出了门子才知道,就因为大人你也是昨晚上才知道我妹子应下这亲事的,没法早作安排早通知啊。”
新娘拉住展昭的手臂,“哥哥,他不认就罢了。这样也好,横竖我们是要求林大人做主,不要嫁到他们家来的。现在他们不认,不是正好吗?”
“可是,妹子你……”
新娘摇了摇头,“我没事。”转头又对林大人说:“林大人,事实俱在,林大人看得清楚,李大人不肯认,民女也不敢多说,只当是民女命里的一劫。只是那许多女子,个个都是清白的,如今满城流言蜚语,还求大人替他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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