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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人又意味深长地看李大人一眼，问新娘，“那些被掳女子，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有。姐妹们每回被掳来，都是安置在后面一个小院里，由夫人两个婆子看着的，过几个时辰就送回去。他们为了污蔑哥哥威胁民女，每回都是留了证的，就是姐妹们衣裳上裁下来的一小角布料，大人您只要细问，必定能问出来的。”

　　李县令不知道夫人是不是真的留下过这东西，微微一愣，脸上一慌。不过片刻，他镇定下来，再想分辩反驳时却已无人相信，林大人已叫了人跟着新娘子到那小院里，很快就搜出了各色材质的那些小角布料，用一方小手帕包着。

　　林大人怒不可遏，“李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如此欺压百姓，强掳民女！当真是罪不可赦！”当机立断让人把李大人、李夫人、朱捕头，还有那两个婆子压入了大牢。

　　出来县衙，已时近正午，外面一片暖阳。两人走出去一段，离着那些想吃酒却没吃成的人远了些，展昭才说：“这下好了，由官府出面替城中妇人们澄清，想来不会有人为这事多受委屈了。”

　　“嗯。”身边那人脸带轻笑，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话，并不为自己的筹谋骄傲自得，也不为刚刚的功劳洋洋得意，精致的脸庞上有的只是满足，又一桩事情得以顺利解决的满足。展昭忍不住想，她年纪不大，心却宽呢，倒不像年纪这么轻的姑娘家。

　　“这都是你安排得妙啊！看你年纪不大，做事还真周全，竟整治得那县令无法翻身。”

　　“人有多少本事，又不是按年纪算的。有些人七老八十，也不过徒劳一生，有的人不过总角，却已经活得颇有意义了。”说着，她看了看展昭，“这次能这么顺利，也多亏你配合得好啊。”

　　展昭笑笑，“你以前也不认得我，倒真是大胆，不怕我坏了你的事。”

　　假新娘挑眉，“我怎么可能看错人！”

　　展昭配合地竖起大拇指，“是，你厉害！那我问你，杜家你是怎么说服他们配合，又是怎么安排妥当的，我能猜得到，那个林通判你是怎么请了来的？你之前说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可瞧他的样子，难道是和李县令有仇怨？”                    

作者有话要说：　　

 

☆、思念

 

　　“算是吧。林通判是被陷害了才被贬到这儿来的，一直被罗知州欺压着，郁闷得紧。这个小县官却是罗知州的远亲。出了这样的案子，只要稍微露点风儿，林通判可不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展昭叹服，“难怪你知道他要来，还专门地等着他呢，这风也是你露的吧！”

　　假新娘一派理所当然，“这是自然！事情既然要做，当然要做得全面稳妥，不留把柄不存漏洞。”

　　展昭笑笑，“既然这样，不如让我猜猜，那个出坏主意的钱道人想来也已经被你整治了？”

　　“斩草不留根！那种害人的家伙，焉能容他？我就是正巧碰到他在胡说八道地害人，才知道了这儿的事。”说着，她看见展昭一脸凝重，脸色不由一变，声音也凌厉起来，“你不会也觉得我狠辣无情，多伤人命吧？”

　　展昭摇摇头，“怎么会？咱们江湖中人，日日刀上人剑下鬼地过，善心不可少，却不是随意滥用的。这样害人的人，有什么必要怜惜！怜惜他一个，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被害，不过是假善心罢了。”

　　“哈哈！好！说的对！”新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得开心，“兄台这话说的甚合我意，不枉我与兄台一见如故。”

　　展昭一愣，这丫头，也太豪气了些吧，大庭广众下的，就这么拉着男人家的手臂不放。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却听那姑娘又问：“既然兄台想的通透，那又叹什么气呢？”

　　“我只是叹息这世上总有这样多的恶人，总也除不清，永也杀不尽，总有无辜之人被逼上绝路。你我纵然身怀绝技，终究帮不得这世上几个人。”

　　“帮不得全部，就顾佑能顾佑的好了。这世上恶人多，侠义之士也不少，不过为人所能为罢了。兄台你想想，你多花心思去思虑这不能为之事的时候，本是能再做一些事的。”

　　“妹子说得极是！”展昭听得痛快，压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忍不住赞道，“妹子真乃女中豪杰，比世上多少男人还令人敬佩。劣兄惭愧，竟不及妹子看的通透。”说着就见身边这人眉头皱起来，心里忍不住打鼓，不知哪里惹了人家不高兴，“那个，可是劣兄说错了什么？”

　　那女子皱着眉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只是这身衣裳，实在晦气。”

　　展昭方才聊得开心，没顾上旁的，这会儿听她说，才想起她身上穿的还是李县令家的新衣，忙说：“对对对，是我糊涂了，竟忘了这事。不如妹妹先回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咱们再说话。”

　　假新娘瞥他一眼，点点头，“好。我回去换身衣裳，再回来找你喝酒。”

　　展昭见她眼中满是意趣，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淘气的主意。想着她便是再淘气些，也不过是小孩子家爱玩爱闹，我让着她些也就是了，便没多问，只与她说：“我住在城东边那家小酒馆里。”

　　假新娘笑着点点头，说句“我知道”，便转身走了。

　　展昭回到酒馆，见里头吃饭的不少，掌柜的正脚不沾地地忙着张罗，笑着过去招呼，“小伙计还没回来吗？倒累了掌柜的了。”

　　县衙里发生的事还没传开，掌柜的听见他问摇了摇头说：“客官回来了。他啊，估计以后都不会在这儿了。刚才他俩哥哥找了来，看着挺有钱的，约摸是要带回家去了。我就说那小子看着不像个下苦力的，还真叫我猜着了。”

　　想起那个机灵的小伙计，展昭笑了笑，听掌柜的念叨着“那样的哥哥怎么能叫弟弟跑出来干这个，肯定是欺负幼弟”什么的，心里很不以为意。照那家伙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被哥哥欺负，只怕是他自己淘气跑出来才更可能些。

　　吩咐掌柜的给置办上酒菜，想想县衙新房里那些被吃掉的点心，估摸着假新娘是南方人，又特意让掌柜的给准备些南方吃食。展昭回到房间，心情有种莫名的激动与兴奋，他觉得这并不全是因为顺利解决了县令那事的缘故。他曾帮过很多人，做过很多事，可从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这样的欢心雀跃，满心高兴。哪怕只是枯坐在屋里，都不觉得无聊，似乎有着难以控制的期待。

　　等了许久，太阳渐渐西沉，天色暗了下来，那假新娘仍是没来，喜悦开始渐渐散去，被黯然点点蚕食。直到第二天，展昭都再没见到那假新娘，只好离开了酒馆，免得叫有心人发现他们兄妹出来县衙就分道扬镳，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不过他并没离开这小城，而是找了户不起眼的人家借宿。看着事情果真得到了解决，流言也平息了，才放心地离开此地，继续行走他的江湖去了。

　　同样的江湖，如今展昭走出了不同的味道。空了闲了，他有时会想起那个美丽聪明又豪爽的假新娘，萦绕在心头的是淡淡的思念。再听到有人与他说英雄美人等语的时候，他有时会想，英雄美人，美人英雄，若是这样的一个美人，这样的一个美丽新娘，相伴一生，携手同行，倒真不错。可是那美丽的假新娘，他再也没见到过。能这样让他不时想起的人，也再没遇到过一个。

　　每每想起，心里都是淡淡的惆怅，当时怎么就没想起问问她的名字她的家乡呢，现在哪怕想做个朋友，一起喝酒聊天再说说话，也不知道到何处去寻了。偶尔，他会问问江湖上的朋友，认不认识这样一个奇女子，豪迈爽朗，聪明机智，可是他不知道姑娘的武功路数，只记得个模样，还是化了新娘妆的，根本没法找去。想想也是那姑娘的本事呢，都没动手，就将那县令掀翻了，还了受害者们一个公道。

　　天长日久，慢慢的展昭也歇了心，不再想着寻找，只是偶尔还会惦念。他想自己懂得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什么感觉。尤其，当他一个人月下饮酒，云边舞剑，想到那个姑娘是不是也在看着这皎白的月光、璀璨的云霞，他想，这是思念的滋味。

　　斗转星移，三年多的光阴转瞬即过。展昭仍走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还在偶然之下救了龙图阁大学士包拯。这天，因着包拯到陈州查赈之事，展昭悄悄尾随着一名唤项福的刺客，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地到了安平镇，在潘家楼中打尖用饭。

　　两人刚各自坐定，要了酒菜，就听见楼梯声响，似又有人上楼来了。展昭抬眼一瞧，不禁怔住。只见上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身武生服打扮，眉目清秀，年少焕然。隐隐的，展昭觉得这面如冠玉的少年有一丝熟悉，瞧着很是面善，忍不住便细细地多瞧了几眼。

　　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脸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到展昭，竟冲他笑了一笑。这一笑，展昭只觉好看至极，刚欲开口邀他过来一处饮酒，就听那项福喊了一声。少年冲他微一点头，竟走到项福的桌前坐下。

　　展昭隔着几张桌子，看二人相谈甚欢，忍不住皱眉叹息，这样风姿出众的一个绝代人物，怎的竟会与那样腌臜的人混在一处，真真可惜了。心中正自叹息，就见楼梯上又上来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瘦的老汉，跪到西面一位用饭的老者跟前，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那老者是个乡宦模样，劣行恶迹，俗不可耐，对着那老汉趾高气昂，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不允。展昭看的气闷，正要上前询问两人间是何官司，那少年已先一步走到了二人跟前。问明白那穷困老汉只是欠人银子，却被逼拿女抵债，二话不说就掏了银子出来，当场了结了此事。

　　少年为人爽快，见那恶行老者拿着银子乐呵呵去了，便又回了位子继续吃喝。展昭却叫住老汉，细细地问了他那老者姓甚名谁，在哪里居住，打定主意要给那恶行老者留点教训，以后也好收敛一二。老汉一一地说了，这才下楼而去。

　　谁想到，就问这几句话的功夫，展昭见那少年与项福不知又谈说了些什么，竟满脸怒容，气得脸红过耳，丢下一句“你竟敢投在他的门下！”就会了银子，大踏步地下楼走了。

　　展昭心里连连称赞，果然这少年是个好的，不负他这通身的气派。当下心情极佳，又多饮了几杯。

　　到了晚间，展昭悄悄地换了衣裳，前往老汉说的那个苗家集，去寻那恶行老者苗秀的晦气。谁知心有灵犀，竟又遇上那风姿少年，只是二人一早一晚，展昭走时那少年刚到。

　　走在路上，展昭嘴角带笑，想到刚刚那少年手里的火烛，苗家怕是要红火一下了。又想到白日里见到他的模样，只觉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儿。

　　月牙儿！展昭猛地站住，对了，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牙。怪不得白日里一见就觉得熟悉，竟是疏忽了，没有想到。细细一想，这少年与当初那假新娘竟有五六分相像，想必是有些关系的。展昭心里一阵激动，急急地回去寻，却只见着乱成一团的苗家，少年已然离去。

　　他却不知，这少年正是当初那个假新娘白玉堂，当日只是为了救人，一时仓促不及安排，只好乔装改扮去演了那场戏。那时他刚十四五岁，身量未成，又一副绝佳的口技，展昭意料之外，竟没发现其中的秘密。

　　白玉堂却是在酒楼里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哥哥”，本想与他相认，叫他大吃一惊的，谁知白日里因项福大怒离去，晚间展昭去的又快，竟没机会。他向来随心的性子，虽略感遗憾，却也不曾多思，心想他既走了，改日自然还会再见。就像现在，几年没见不也又遇到了嘛，便转身离开了。如此，正是阴差阳错，展昭回来寻他时，他却又走了。

　　这一去，展昭又救了包拯，入了官场，封了御猫，日日便扎在了开封府的公务里，不得空闲。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知道有人逛了皇宫，还在里面杀人题诗，又到开封府盗走了三宝的时候，展昭刚出公差回到开封府。坐都没顾上坐一坐，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被包大人叫到书房，听说了这件神奇的案子。

　　展昭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自认认识的人不在少数，何等胆大妄为、心高气傲之人也都算见过听过的，深觉此刻听闻这人的事迹，才算叹为观止。大晚上的没事去逛皇宫就罢了，还在里头杀人题诗，杀人题诗也就罢了，完事还不快走，却要到开封府来盗三宝留书，直言自己所在，大张旗鼓，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展昭目瞪口呆，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家中的亲人整日价该要担多大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