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 作者: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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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看的潭溪心醉神迷不能自已,张口便要应允。
刚要抬脚,又心生畏惧。
潭溪生前常叹,自己乃是个命冲桃花的,何曾这般艳遇,这般仙子一样的女子,看上一眼也觉得是奢侈,想到这里潭溪的脚便迈不开了,期期艾艾道:“小…小生不才,不敢近前,恐污浊姑娘慧目……”
那女子身姿妖娆,落花碧草间蝶儿般蹁跹,步步行来,满眼笑意的只道:“潭溪公子,来吧……”声音婉转缠绵,数不尽的妩媚诱惑。
潭溪见她走近,登时心下惊慌无措,抬起袖子半遮半掩往后退去。
见他后退,那女子霎时冷下脸,抬手掩面,羞泣若梨花带雨,身形逐渐消散于层层浓雾之中。
潭溪见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要走,赶忙挽留道:“小生出言不逊,还望姑娘莫怪。”
大门内雾气愈来愈浓,似重重纱帘般遮挡视线。
潭溪只听云雾深处浅浅一句:“晚了,晚了,奴家要走了……”寥寥几句,说的哀婉凄寒,潭溪莫名一阵揪心,恍若一盅打翻的新绿,淌的满心满肺俱是遗憾惋惜。
竞像是真的错过了什么。
潭溪按着胸口,那地方早没了心跳。
雾气袅袅浮动。
潭溪看到漫无边际的游廊里,朱红的栏杆上半倚着个消瘦的人影,月白的袍衫,如瀑的青丝,说不出的雅气,背对而坐,似是在低头读阅书卷,又好像,只是在坐着发怔。
“潭子实……”潭溪咬住舌头,暗骂自己是个糊涂鬼,潭子实现今才八岁,最多不过九岁,雾中的少年少说也有十七八的年岁,怎得自己出口便是他的名字。
潭溪照自己脸上拍了拍,重新打量那个少年。
越是细瞧越是奇怪,那身影的确眼熟,熟的好似日日相见,张口便能唤出他的名字。
潭溪张口,又叫了一声:“潭子实。”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发慌,生怕那个人影也要消失。
雾中的少年闻声动了动,文质彬彬地起身,却不肯转过身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抬脚便要往游廊深处去。
潭溪想起方才那女子走后自己追悔莫及的揪心,愈发惊慌失措起来,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游廊深处是噬人性命的爪牙,心揪的扭成一团。
潭溪大叫:“潭子实,别去,等等我。”边说边抬脚踏上青砖大路。
潭溪的脚尖儿刚碰到青砖,岩洞里成堆的金石霎时变做黑漆漆的砂石,耀眼的金水则变作汩汩流淌的血水,脚下的砖石则又变作尖利的刀刃,嗖的一下刺穿了潭溪的脚背,疼的潭溪眼冒金星晕眩不止。
远处的少年仍旧脚步不停。
游廊深处,惨白烟雾化作猩红的火场,看的潭溪愈发着急。
潭溪大吼道:“不能去……”忍着疼,将左脚从刀刃中拔出,心一横又落了下去,脚心又是一个血窟窿。
正拼死挣扎中,耳畔却响起一个声音来,那声音有几分熟悉,只说道:“潭溪,莫往前去,不断尘缘,如何去那阴曹地府转世轮回,世间万般情物,皆不过空梦一场,回头吧,回头吧……”
潭溪听闻,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方才发觉自己中了魔障,被幻境迷了心智。
潭溪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出了那条小道。
潭溪的脚一离开路上的青砖,岩洞一时又恢复如初了,恬静的好像方才那些只是一场梦。
重回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道时,潭溪长舒口气,梦醒了,梦中的失意尚存。
再往前走时,潭溪因着心绪颓废,一路上再碰到岔路便无心探寻,直直就出了那个山洞。
待到出了洞穴,天地焕然一新。
高若阊门的洞门外红艳艳一行大字道:尘虚幻境外,因果轮回天。
却说这洞穴外自有一片天地。
水兰草烟海般铺满山坡。
山脚下,一片乌黑的树林蔓延至天际。
再看那天,红的似朱砂浸染。
晚霞妖艳如红唇粉舌,团团锦簇,托着一盘猩红的圆日。
晶莹通透的水兰草齐齐指向那片黑树林子里,溪潭打了个哆嗦,只觉的渗得慌。
潭溪舒展了筋骨,便沿着条小路往山下去了。
走到半山腰,潭溪回头瞧了眼,身后头是乌压压一座山岭,早看不见自己来时的路了。
潭溪忽然想起方才洞中那个声音,拍脑袋道:“竟是那个老松树精,怪道如此熟悉,却不知他因何三番五次帮我?”
潭溪往身后的山石躬了躬身,权当道谢了。
这日,天擦黑的时候,潭溪才来至那片黑树林子外。
这树林子却很是怪异。
林子里都是些参天古树,无叶无花无果,只长着些干巴巴黑漆漆的枝杈,群魔乱舞似的东一枝西一枝。
潭溪挑了个小路进去。
地上是光秃秃的黑土,寸草不生。
再往深处走,枯树上一阵聒噪的叫声,潭溪抬头看时吓了一跳。只见枝杈上停满黑乎乎一大片乌鸦,个个都长着血红的眼珠,一眨不眨的也盯着潭溪看。
潭溪缩着脖子继续往前头走。
越往里头,枯树就越高大壮硕,地上渐渐翻涌起雾气,贴着足踝浸入肌体。
潭溪禁不住打个冷颤,抖抖索索往更漆黑处走。
走着走着,又有哭闹声传来,潭溪忙用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似风似水一般直往脑袋里钻,实在聒噪的紧。
潭溪往四周看了看,漆黑古树间隐隐显现些半透半实的影子,或悲泣或痴笑,或谩骂或疯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自潭溪身侧飘过,都各自抹着眼泪,懒得看他一眼。
潭溪在那个树林子里一连走了半个月,待到出了这黑树林子时,方才瞧见那黄泉之路。
不是宽阔大路,却是成千上万条羊肠小路,囷囷折折,交汇到天际。
那些路却不寻常,路旁长满火红的无叶之花,大片盛放,连成一片花海。
万千鬼魂被铁索压懈着,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皆不喜无忧地踏上漫漫不归途,往那花丛深处行去。
潭溪舒了口气,真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
待到快天明时,潭溪在林外撞到个才刚押着幽魂回地府的青面鬼差。
那个鬼差龇着寸尺长的獠牙,中规中矩地栓着个不大的小鬼。
潭溪整整衣衫,趋步至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鬼差一个回身,吓得潭溪忙倒退数步。
潭溪怪道:怎得你长得这般唬人?十分不似我在阳间瞧见的鬼差。”
那鬼差对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张血盆大口,猩红的睛瞳直勾勾盯着他看,道:“呵,不吓人怎能镇得住阳间的恶鬼。我说你这冒失鬼,哪里来的?竟敢擅闯阴阳交界,若是触到冥障,保管叫你立马魂飞魄散。”
第6章 鬼有三急,投胎最急(五)
潭溪哪知这些厉害,忙说道:“小的昨日才刚出这树林,今日遇着鬼差大人,唐突行事多有冒犯,还望恕罪,还望恕罪。”说着就弯腰行起礼来。
那鬼差甚为满意道:“你这冒失鬼倒是懂礼。”
潭溪笑道:“哪里哪里,在世时不过略读过几卷诗书,稍懂些为人处事之礼罢了,不堪鬼差大人赞许。”
鬼差笑道:“你我既有一面之缘,我便做个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无鬼差押送,独自万万不可踏这黄泉路,轻者元神大损,重者灰飞烟灭,只这一句,你要记牢了。我还有差事在身,便不与你絮叨了。”说着紧了紧手里的锁链,前头的小鬼耷拉着脑袋任他拴着脖子走。
潭溪点点头,见那鬼差走远了又赶忙追上问道:“鬼差大人且稍等,小的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一句。”
鬼差闻言,不耐烦的上下打量他一番。
潭溪尴尬一笑,道:“那个…鬼差大人,小的死了将近一月,却无阴司的鬼差来勾,实在不知是何缘由,还望大人行个好,告知小的,小的自当感激不尽。”
那鬼差听到感激不尽时霎时眉开眼笑,乌青面皮皱若枯树皮,笑道:“如何个感谢法?”
潭溪翻了翻眼珠子,不想阴间鬼差也这般好利,若说答谢,潭溪思忖片刻道:“小的走时并无人为我烧纸钱,现下身无分文,若说谢,便只能替鬼差大人谋事了。”
偏偏这青面鬼差最是爱财,一听身无分文就要转身走。
“你的事我怎会知道。你且安心在这里等罢,俗话说心诚则灵,早晚能等来与你有缘的鬼差。”
潭溪苦着脸道:“多谢大人指点。”没成想到了黄泉还要等,早知道就不费这么大功夫来找什么黄泉路了。
潭溪想,既来之则安之,这么大个地府,总不能不收他的。
只是这一等就又是一月。
那千万条黄泉路上的鬼怪多如牛毛,看的潭溪眼花缭乱,却鲜少看到人们常说的黑白无常,倒是曾见到过两个牛头马面的恶鬼。
一日天上下起血雨来。
血云从黄泉路上翻涌而来,林外诸鬼纷纷往那枯树林中躲逃。
潭溪也随他们往林中躲藏。
林中参天古树比比皆是,虽无叶无花,树冠却铺展的极开,枝干极粗,又参差交错,躲在树下多少能避开些血雨。
潭溪躲在树下,身边挤着些同来躲雨的幽魂野鬼,皆抽抽搭搭哀涕不止,竟像是来哭丧的,直哭的潭溪烦闷不已,索性弃了这棵树。
乍一跑进雨中,那血雨落在身上,便似烧滚的开水,烫的衣袍“嘶嘶”作响。
潭溪慌忙用手护住脑袋,躲到一颗矮树下,身上的血雨才渐渐消褪,化作一缕缕青烟飘散,衣袍上只留下些青灰的印记。
潭溪长舒口气,一扭头却看到大树背面也坐着个人。
潭溪绕过去看,却是个苍颜老者,面容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神情虽极颓丧,却并不像那些鬼怪一般嚎啕大哭。
潭溪抱手躬身,先行一礼道:“在下潭溪,幸会幸会。”
那鬼老头茫然地抬眼瞧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一旁,示意他坐下。
潭溪挨着他坐下,便问道:“老伯缘何来此,却不像那些鬼一般哭泣不止?”
老头看了他半晌,神色呆滞地摇了摇头。
潭溪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暗道,本公子有那么不中看麽?又按了按自己的脸,略有些僵硬罢了。
正犯嘀咕,那老头忽然扭过头道:“你身上怎么还有阳气?”
“阳气?怎会有阳气?”难不成自己还没死透,但尸体早就烧成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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