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镜晚+番外 作者:饮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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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给任何回报,我也不想离开啊。”他喃喃道,“从前我说过多少次要永远陪着你,可是你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起其他的事情,能听见这句话,我很高兴。”
耳根早已不复热烫,我低下头,地上没有积雪,雪花落下只是化作一滩泥泞的雨水。我的衣摆处染上泥尘,这本是叫人不怎么愉快的事情,然而现下我只是止不住地勾起唇角,仿佛那些泥污的形状都是可爱讨喜的。
“我也高兴。”
其实我是对自己是有些无奈的,先前还在想着白镜言,想着不堪回首的过往,郁郁于心,现下三言两语间,笑意便又重回嘴角,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个青年啊。
无论如何,眼前的人,现下正在发生的事,总比那些灰暗褪色的故人往事要生动。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我眨眨眼,看见近在咫尺青年的脸。纸伞落在地上,于是簌簌落下的细雪停留在他的发间衣上,化作晶莹的雪水,再落上新的雪花。
他闭着眼睛,那是极专注的样子。
只是双唇贴合,亦是叫人迷醉。
雪仍在下,只是雪势更大了些,我捡起那把伞,抖落纸伞内部积的些许白雪,重新将其罩在两人头顶。
去看看薛珏的可怜兄长,顺道取来还君扇,说来简单,然而单是取来二字,便不知会面对什么。
虽说那是我母亲的扇子,然而它毕竟是妖物,事隔这么多年,又总是在凡人手中呆着,谁知道它会不会乖乖被我取回来。
不过即便如此,我仍旧要将其取回。
取回了扇子,将其交给弦清,白镜言便再度会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我不能逃避的人,前世我于他有愧,他带着怨气来寻我,我便有必要尽我所能消除他的怨气。
做错了事,总要弥补改正。
至于身侧这个青年,若他之后还愿理我,我自然不会放开。
不过,等他恢复了记忆,明白了我是个怎样狠毒的怪物,明白了我怎样将锋利的剑刃刺入他的胸膛,他怎么可能会继续喜欢我。
那时候他便是白镜言,不再是眼前这个一心想我快乐的青年了。
白镜言不需要顶着薛代的皮囊,这个用以自欺欺人的结论实在有太多错漏。
恨意促使他化作薛代的模样转生,促使他来到不死城中见我,现在的喜欢,大约只是为了我之后的痛苦,将人从美梦里陡然拖至地狱,这就是他的报复。
这才是正确的结论。
将从前埋在心里不敢承认的事情,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我现在还能够感受到身侧青年的温暖善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白镜晚现在的结论才是完全错误了,白镜言压根就没想报复他的。
☆、第 12 章
于朔月的皇城中呆了两天,意料之外的轻松,我找到了还君扇,同时也得出了些无聊结论。
薛珏的兄长是个十分平常的人物,循规蹈矩,既算不上大善人,也与大恶人搭不上边。这样的一个人,本应平平淡淡地度过一世,可惜身居高位,成了薛珏的眼中钉。
我与青年隐去身形看那年轻的太子执笔作画。
外头的梅花开得正好,花瓣间缀着未融的细雪,灼烈的红与皓皑的白互为映衬,更显出清冷殊丽,执笔的人也恰能将此美景收入画中。我看着纸张里栩栩如生的一树红梅,忽而有些羡慕这些精通书画的人。
记忆会随时光褪色,记忆里的美好事物亦会渐渐模糊,失却原本模样,然而会作画就不同了。那些人能够将曾经的美景记入画中,多年之后再展开时,依旧是昔时的模样。记忆中的事物会随着时光亦或是主人的心绪变化成臆想里的东西,旧时的画作却不会改变,它永远规规矩矩保持着初时的样貌。
可惜我天生便对这个不怎么在行。
“殿下,您明知二皇子野心颇大,却仍装作对其暗中所为一无所知的样子,这是为了什么?”他身侧的宫侍不解问道。
年轻的太子摇摇头,目光温和且柔软:“他到底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不想那么做。”
他的善良不是作假,经过这些日子的仔细观察,无论人前人后,他总是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闲时喜欢做些文人雅士爱做的事情,作画,赋诗,填词入曲。
兴许他更适合做个寻常的读书人,自在闲适,不会置身于险恶的宫闱争斗。
这样温厚的甚至有些懦弱的人,委实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在我的手里。
即便日后薛珏会咽下苦果,若我不管不顾地杀掉他,至少现在,于这位年轻的太子是不公平的。何况我留在不死城的本意只是赎罪,那么现在帮助薛珏作恶,再眼看着他得以报应,循环往复陷在往昔的罪业里,有什么意义。
这一千年来,我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正如白镜言所说,我这一生,真是毫无意义。
千年前为了薛代为了心中的恨意与不甘活着,千年后仍旧只是为了对往昔的回忆与执念无聊地活着。
弄不明白自己活着的原因,那么又与死人有什么两样。
带着青年走出去,穿过曲折精美的回廊。这座宫室远比我的不死城要华美精致,这里有白日里温暖的日光,有生动鲜活的宫人,还有四季里不同的美景,不像我的那个庭院,永远寒冷如冬,偶尔下雪,也是更添阴冷。
我放开青年的手:“走到这里,你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我拿出那把看似寻常的纸质折扇。时光的久远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扇面上绘着山水,未曾题词,看不出是历经千年或是更久的古物。
然而我认得出那上头的山与水,那一处漂亮的景色,是我母亲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
追根溯源,我们本是蛇族的一个旁系分支,本性嗜血强横,喜好独居,后代也极难成活,是以极难寻到同类。偏偏我的母亲喜欢上了凡人,便化作美貌女子与之结合,生下我时已耗损太多元气。半妖很难存活,更何况我们这一族,为了使我继续活下去并且与寻常孩童无异,她更是为我花费半生修为。
也正因如此,之后她才会现出原身,死生任由旁人做主。
她活着的时候,曾为我下了一道符咒用以压制力量,免得我现出蛇类面目。之后随她力量的衰弱,那道符咒也渐渐失去了效用,于是我会不受控制地露出细密鳞片与尖利獠牙,丝丝缕缕的微小力量也渐渐由我掌控。
然而那些力量不足以使我挣脱桎梏,直到那一日,我的母亲被他们彻底折磨至死,那一道符咒也彻底消失了。
压抑了十七年的力量随着不甘愤恨陡然爆发,于是我杀死那个男人,救了自己。
我将那柄折扇放在青年手里:“带着它去找弦清和楚绛,他们就在先前那家酒肆中等着你,等我了却薛珏那桩事,便过去找你。”
他眸里的疑问尽数散去,最后只是弯作浅浅的月牙:“那么你尽量快些,我跟不熟悉的人坐在一块儿总会觉得不自在呢。”
这是个全心全意相信着我的人。
可是谁知道待我再去寻他时,这人对我还会不会有此种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了却薛珏那桩事后,我甚至不敢如约去酒肆。
一点儿都不想看见白镜言怨恨的神情。
雪早已停了,路面只是添些泥泞,并无我想象里的一层皑白。我回头看一眼薛珏的宅邸,感叹自己终于顺从心意做了一件对的事。
对于我半途中的反悔行径,薛珏那个聪明人自然也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于是他便用那张嘴将我暗里损贬一通,无非是说什么出尔反尔不是君子所为,随意戏弄别人必定会有报应。
文绉绉的言辞,翻来覆去不过这几个意思
我只觉得他气急攻心的模样简直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可笑。
于是唇边适时地漾出一抹笑意,我看着他:“我便是存心戏弄你,你有什么法子,又能将我怎么样。”方才他气头上一通讽刺虽然可笑,然而被别人指着鼻子攻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情,我收敛了笑容,“即便我现下让你消失,你有反抗的力量吗?”
他以为自己是谁,进得了不死城便真当自己是主子不成。
规矩是我定的,所以便能由我改,我起初要帮他,现下也有反悔的权利。毕竟不死城的城主是我,不是他。
“不过是个空有野心的胆小鬼,还能翻出天去?”
什么都做不了,只敢将愿望寄托在一个神秘莫测的传言里,惧怕风险惧怕失败,他能成什么事。
做完这件事,心中竟莫名觉得舒爽,也是奇怪。
不过薛珏那样无关紧要的人物很快被我抛诸脑后,我现在要担心的不过是恢复记忆之后的青年——白镜言。
脚步不觉放缓了些,看见那家酒肆招牌的时候,甚至稍稍后退了一步。
弦清和楚绛早早没了踪影,独留下白镜言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处角落。
他看见我,便掀起唇角,温和唤道:“镜晚,过来与我饮一杯酒。”
我没有从他眼角眉梢寻到一丝怨恨不甘,然而寻不到不表示它不曾存在,任谁被那样对待,也要有怨恨的。
他帮我倒了一壶酒:“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薛珏的事情可还顺利?”
“既然记起了一切便不要再耍弄于我,我知道你化作薛代面目的原因,知道你这些日子对我好的原因。”我努力做出一个冰冷的姿态,“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要报复我,现在我任你处置,你能解除怨气,也算了却我一桩罪孽。”
纠结了那么久,真正面对他的时候,说出的话语仍旧尖锐刺骨。
我始终学不会坦诚,学不会柔和温顺。
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却听见他温和如常的声音:“镜晚,兴许你是误会了,我不曾想过要报复你,之所以问薛珏,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薛珏即是薛代的转世。你从前最喜欢他,所以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你他的身份。”
“你是如何得知?”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语气。
“我于人世游荡千年,直到看见他转生,于是嘱托了弦清还君扇的事,便随之投胎去了。”他笑容苦涩,“薛代的事情,我很清楚。”
他为什么要关注薛代。
意料之外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一点儿都没有想象里的兴奋心情。
薛珏是薛代的转生,那么这件事情能说明什么呢。薛代因为千年前与我有过纠葛,故而来到不死城求我为其达成心愿,我不愿帮助他,然后呢,又能说明什么。
无论前世有过再多纠葛,那个人于我,不过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而已。
像是能够猜透我的所思所想,白镜言饮下一口酒液,道:“我之所以关注他,只是不想他再度接近你,因为薛代他不值得。”
千年前的大火之中,他亦说过这句话。
薛代那个人,确实是不值得。
我总觉得白镜言的表现与我想象里的出入太大,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言语,怎么可能装得出来,何况,白镜言根本没有必要伪装。
那便是真的吗,眼睛里的善意温暖,举动里的仔细体贴,都是真的?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呆呆地注视着他,直到鼻头渐渐发酸,眼睛里蒙上一层模糊的雾气。
斥责呢,报复呢,为什么我看到的只是他眼底的善意温暖。
这一定是他的报复,他只是想让我从他的温柔相待里后悔,内疚,这不过是另一个稍稍温和些的报复方式。
他怎么可能毫无怨恨。
即便是这样想着,眼眶中积蓄着的雾气渐渐化作实质,带着冰凉的温度,滑过脸颊,滴在未曾饮尽的酒杯里。
颊边残存痕迹被他用指腹柔柔拭去,视线变得明晰,我看见他蹙起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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