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番外 作者:红糖/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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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上次来时赶上了夏末初秋,正是金桂花开的时节。
现在……红线算了算日子,不过四月初,春分刚过,怎么这么早就开了?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花期的时候。
他轻轻靠近金桂树,脚下的花泥依然又厚又软,不过几步工夫,黑布的鞋面已被浸湿了。
愈近,香气愈盛。
树没什么奇特,只是花开得格外多。
乍看下以为是两三簇的,实际上是几十簇,结成一个个嫩黄的花球。
他绕着树走了一圈。这树干不是一般的粗,至少三个人才将将拢住。
难怪这么能开花!是株老树。
红线仰着脸,看着离他最近的一团花球。
微风吹来,浓烈的甜香尽数扑在脸上,馋得他直咂嘴。花球仿佛有灵性似的,立时抖了几粒下来,正好落在红线嘴里。
他也不含糊,索性嚼了。
果真满口甜香,还有一丝酒气,虽不够充饥,但解渴足矣。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到花蕾的一瞬间,忽然想到:这么老的桂树,别再是成了精的,须得问问。
这么一想,原本摘花的手立时改了方向,变作向着树干轻轻抚摸,“金桂兄,你看咱俩真是有缘,这是第二回见面了吧……又赶上你开花,真巧!你看我现在特渴还特饿,你要是介意我摘你的花就摇摇头,要是不介意……就点点头。”
树是不会摇头和点头的。
红线退后几步,眼巴巴盯着一簇簇金黄的桂花,嘴里尚有余香,道:“没摇头……那我就不客气啦。”
正在动作时,又是一阵风吹来,树枝上下抖动,无数桂花徐徐落下,如金色的糖粒般,散着连绵甘甜。
红线乐得骨头都酥了:“哎呦,还点头了,谢谢金桂兄!”
不知过了多会,最低的枝桠已被采撷干净。
红线靠着夕文娘亲的坟包,吃得很欢畅。
起初还是一朵朵咀嚼,细细品味,到后来便索性一把把往嘴里塞,蜜汁嚼尽了就吐出来,怀里没了再去摘。
直到他觉得有点发晕。
这是怎么个意思?他摇摇头,一鼓作气站起。
不站还好,站着更晕,不知道是自己打转,还是天空在打转。
撑了一会没撑住,又噗通一声坐下。
他瞪大了眼睛向前看,看什么都带重影,似乎是醉了,他摸摸肚里,既不难受也不想吐,又不像醉了。
恩,这玩意不错,可以告诉夕文……能赚钱……想着想着,脑袋更加沉重了,仿佛脖子都支撑不住了似的,向后仰着。
初夏的风很暖,林间的傍晚很昏暗,吃醉了的某人四仰八叉的躺着,发出细微的鼾声,与风吹草叶的声音奇异的融合在一起。
……
“哪来的登徒子大晌午的扰人小憩!?”白牡丹气不打一处来,隔着盛放的白牡丹花丛向对面喊道。
巷子里的两人顿住了笑声,朝她望来。
白牡丹一手捂着额心,一手支着窗户,一丝鲜血正顺着鼻梁骨往下淌。
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不成体统,但那两人也令她不由一怔。
那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亮蓝的软缎长衫,面目俊美异常,只是品味古怪了些,时兴的各色饰物在他身上都能找到,乌黑的头发绾了一半,垂了一半,连簪子都别了两支不同样的,若不是目中晶亮,嘴角擒了一抹坏笑,真让人以为是个呆傻。
与他并肩站着的是个年轻道人,一袭简单至极的浅色长袍,一手持着拂尘,一手背在身后。静静站着,既不说话也不笑,拂尘斜斜搭在臂弯处。没有风,白拂和素衣却一起轻轻摆动,在阳光浓烈的小巷里透出不真实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白牡丹只觉这道人反比那蓝衫公子要扎眼得多。
“你们看什么!雍城哪个不知道,看我白牡丹一眼要一个银窝窝!刚才是哪个在笑,害本姑娘破了相!” 她虽在问是哪个在笑,可是脸却只冲着那个穿蓝衣服的。
蓝衫公子眨眨眼,头向旁边人靠了靠,小声道:“敢问帝君,银窝窝何解?”
道人眼中浮了些笑意,“是人间通用的钱财,许是银子。”
“哦……”蓝衫公子恍然大悟。他新近才懂得,银子在人间是了不得的东西,买什么都要银子,只是……为什么看一眼就要一锭银子呢?他又朝楼上看去,女子容色秀丽,却也没什么稀奇:“她也是个凡人啊,为何看她一眼就要解财?”
道人眼中笑意更重了:“也许有什么说不出的好处吧。”
白牡丹见他们不但不赔礼道歉,反而窃窃私语起来,还不断朝自己打量。
见过呆呆望着自己的,还没见过这么不专心望着自己的。当下心里羞愤不已,啐了一声,“嘭”的撞上窗子。
她是什么人?雍城牡丹坊,顶尖的青楼,顶尖的青楼里顶尖的姑娘,花魁白牡丹!
说见她一面要一个银窝窝还说少了呢。
牡丹坊最低消费一个时辰一锭银子,只包括一壶素茶和二两瓜子以及隔着屏风听她弹支曲。
若想小屋里见她一面,至少还得十锭银子。
见了面不能冷着吧,再叫些小菜茶酒什么的,又五锭银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得看她乐意不乐意。
多少风流才子王侯公子排着队请她“某某府一叙”“某某园游春”“某某节赏灯”,她都按着没答应。
女人,就要把自己吊得高高的才稀罕。
可偏就在今天,竟然落了伤!她能不气吗?
偏还是俩不解风情的,白瞎了他们那副好皮囊!
“哎呦喂!我的祖宗哎!你这脸上是怎么搞的!!”妈妈一见她嚷嚷起来。
“不小心弄破了,覆点桃花粉遮遮也无碍,咋呼什么!”她心里很不爽,谁也别烦她。
“今天还要上新曲呢,怎么这么不当心,要砸了我这招牌呦……”妈妈叨咕了几句便没再多说,白牡丹的脾气她知道,别看平日里千娇百媚的,性子烈得能活吃了人。
新添的伤,又是在眉心,什么粉也遮不住,伤口结了痂不是一般的醒目。她对着铜镜叹了口气,新插的珠翠凤钗又一股脑的撸了下来,妈妈见色道:“要不今儿别上台了,就说感了风寒……”
趴在二楼的窗格往外看,下面已经坐满了人。她决定看看行情再说,探了脖子,目光一扫,台下两个格外扎眼的人,令她心里一惊。
一个面目俊美的公子正兴奋的四处张望,打扮比白天更张扬,水蓝的缎子配桃红的中衣,金色的扇面一闪一闪的。
白牡丹掩着嘴一乐,目光瞥见他旁边那人,竟有些开心。
那道人也来了,依然穿很随意,态度也很从容,只是那支白拂过于打眼,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几个姑娘笑着打趣说:“牡丹姐,你可真是达到了一定境界啊,连道士都来一睹芳容呢。”
“可有姑娘上心的人么?”妈妈徐徐走来。
白牡丹眼珠转了转,道:“有。准备紫梨琵琶吧。”说完便匆匆掩了房门。
紫梨琵琶?妈妈惊疑不定,也探了脖子去瞅,台下人虽多,却也不见一个面熟的王孙富户,大台面用紫梨这可是头一遭!
“帝君,这里莫非是青楼?”蓝衫公子向身边人耳语道。
道人点了点头,蓝衫公子惊道:“会不会有违天轨?这属于……思凡吧?”
“地曹君,莫要乱说,本君带你下凡历练,怎么就是思凡了?”
蓝衫公子听帝君忽然唤自己的俗家名字,面上一红,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千八百年没人这么叫过了,怎么好意思……”
他这一摆手,金色的扇面也呼啦啦张扬起来,惹了更多人好奇的目光。
道人忙按住他的手,正色道:“一会本君要向那女子致歉,她若问起你我姓名,总不能说在下纯阳帝君,这是本座小小仙友,命格星君座下小仙吧?”
“所以,我便叫你俗家的名字,地曹兄,你便叫我……吕阳吧。”
“……是,吕阳兄。”不愧是帝君,端的是高风亮节,原是来道歉的。地曹想起自己先前的揣测,不禁有些面热。
四周不知何时渐渐安静下来,地曹抬头一看,才发觉烛光也黯淡了,唯一的光亮来自高台上的一袭青纱屏障。
他想问问这是做什么,但帝君望着前台凝神专注的样子令他有些不安。
白牡丹覆了只纱笠便登台了。
抱着她最心爱的紫梨琵琶,款款行至屏障前,摆袖,坐下。每一个动作都精致得无可挑剔,她甚至可以想见台下人屏气凝神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有点紧张。
紫梨琵琶枕在怀里,冰凉的温度令她稍觉安心,弹挑几下,开始拨弄。
“青纱帐,忘了谁,
叹一声,夜色凉如水,
神仙错,几多缱绻,
鸳鸯白首共成灰,鸟作比翼盼双飞,注定情灭烟飞,
叹多情不该,注定了凄美,
叹神仙错处,你笑得憔悴,岁月饶过了谁,
神仙错,错神仙,
甜软不过,胭脂滋味,
我用朱砂,记几世轮回。
神仙错,错神仙,
白首了谁,虚度了谁,
我用朱砂,记几世轮回。”
一曲唱毕,她款款往回走。
堂中静默半刻,才响起呼喝叫好之声。
她有些忐忑,拉着丫鬟直问:“我吩咐你注意的,怎么样了?”
丫鬟慢慢道:“恩,那个道士听得很安静,但也没作什么反应,既没呼好也没鼓掌,倒是他旁边那个……公子很兴奋,姑娘进去后还伸长了脖子巴望……”
“谁叫你看那个公子了!”白牡丹跺跺脚。
这曲是她新近编的,本想留待中秋满月再唱,但她一看到那道士,不知道为什么,便忍不住想唱这支曲子。
可惜对方实在不解风情,无端费了她的苦心。
“妈妈知道我今天不能待客,就都推了吧。”她瞥见妈妈正行色匆忙的往这边赶来,心里一阵不快。
“我的小祖宗哎~妈妈我可得跟你合计合计,五锭金子,见是不见?”妈妈见她就要闪人,大步当先挡在身前。
白牡丹看着那五锭金光闪闪的小山,撅着嘴道:“姑娘我平日赚下的何止五锭金子,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莫说是五锭金元宝,就是当今皇太子来聘我做皇太子妃我也不去!”
妈妈叹了口气,心知无望,只得归还,转过身去,手指还在金元宝上慢慢摩挲:“还没见过这么有钱的道士……”
“什么?!”道士二字真真钻进她耳里,心情大好。
抱着紫梨来到花厅门外时,她刻意摸摸额间那道伤口,又理了理纱笠。
道士自称吕阳,见她进来,便拉着蓝衫公子一并低头跟她道歉。她看着道人斜飞的眉毛,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那你伤了我,要如何赔我?”白牡丹牙尖嘴利,心想,要看出落没落下疤来,至少月余,能留他月余也是好的。
吕阳抬头一笑,眼里如蓄了汪清泉似的干净,“只要姑娘再为我奏一遍刚才那曲子,贫道自有法子赔你。”
白牡丹被他这一笑晃得昏天黑地,也随他笑道:“原来公子喜欢这首‘神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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