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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凶烈 作者:江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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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天台上,抱着手臂问陆培英:“我是同性恋,我喜欢你……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就不要来招我,否则我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来。”
    他躺在床上,咬着牙抗拒陆培英:“你个王八蛋人渣,我就算是女的也不要为你生孩子。”
    他抬头看垒得高高的酒瓶,对青姐叹了口气,“我觉得他也有点,不多,就一点吧,有点爱我。”
    最终他闭着眼,听见身旁嘈杂的噪音,有个高亢大笑着的男声,“我操,涛哥,这个小变态居然不反抗了,他是不是被你干得很爽啊?”
    “妈的,我都看硬了,你们还不快点结束,我录像也很辛苦的好吧?手都酸了!”
    薛连朔偏过头去,被一整片的黑暗倾覆,脑海中有各种彩色斑点,像雪花又像砂砾,它们在黑暗中闪光、泛动,然后隐匿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事情终于结束了。宋明涛在穿裤子的时候似乎有些清醒了,他铁着脸过来与薛连朔说话:“你有本事报警的话就等着这些录像在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吧,最终吃亏的还是你,但是我倒是很期待你待会儿立刻就去找陆培英哭诉,最好是让他来找我算账,千万别忘了,知道吗?”他蹲下来与侧躺着的薛连朔平视,最终轻轻啧了一声,“真他妈不经搞,我还以为是条誓死不从的硬汉呢。算了,走了,你自己解开这些胶带吧。”
    薛连朔听着他们三人的交谈声消失在门外,然后才起身,翻滚到了地上,然后双腿发软地站起来,他能感觉到一股液体慢慢地在股间爬行,真教他脊背发寒。他挪到了桌边,在那里发现了自己口袋里的钥匙,还有手机和钱包。他反手抓住钥匙,用它切割着手腕上的胶带。过了许久,终于让他把手腕解放了。他又撕下了嘴上与脚踝上的胶带,拿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下体,然后把裤子和衣服穿上,微微地喘着气,扶着墙缓缓地走到楼下去了。
    他发现此时已是深夜,大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路灯与流浪汉,瞪着同样无辜而谨慎的眼睛看着他。他辨认了一下路况,发现这里离自己居住的小区并不远,于是打算徒步走回去。月明星稀,初秋的夜晚有些凉,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寒冷难耐,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于是他蹲在一盏路灯下,打算摸根烟出来抽,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空留一双抖得厉害的手。他把脑袋埋在双膝之间,发出啜泣的声响,哭得压抑又克制——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深切痛恨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他把手机打开,发现好几个未接电话,刚才宋明涛把他手机给关了,所以铃声没能被他听见。他看着上面“培英”两个字发呆,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又是陆培英打进来了,他按了接听键,就听见陆培英在那边怒吼:“你他妈去哪儿了!干嘛不接电话?!”
    薛连朔在这一刻,有一万句话想对他说,最想的是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然而这口气盘桓在胸前,迟迟不发,终于还是被咽了下去,他咬着牙问陆培英:“姓陆的,我问你,蒋苹萱是不是怀孕了?”
    电话里好长一段的寂静,电波的沙沙声不绝于耳。陆培英的声音像来自外星球:“……你已经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薛连朔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凄楚。陆培英在那头追问:“刚才我问了陈霄,她说你今天跟一个男的走了,那个男的是谁?”
    “我跟谁走了关你屁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薛连朔,你不要跟我闹这种脾气,我是认真的,你今天下午回去的时候遇见谁了?是不是你那姓梁的室友?”
    薛连朔听见他提梁稳,突然一阵火气从心头涌起。他真想告诉他,他遇见一些不好的混混,他被人强jiān了,还被录下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陆培英而起,现在他不想坦然面对薛连朔的质问,只想反过来质问他,是否有出轨的行为。他笑了笑,挂了电话,站起来,继续往小区的方向走。
    他终于回到楼下的时候,在防盗门处见到了陆培英,他的指缝间是一根正燃着的烟,脸颊被阴影吞噬了一半。他看见薛连朔出现,便加快脚步朝他走去,捏住他的肩膀,面色冷硬:“你到底说不说,今天跟谁出去了?”
    薛连朔推开他的手,“我累了,不想说话,你先解决你把人家搞大肚子的事情吧。”
    “这他妈完全是两码事!”
    薛连朔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码事。”
    “你什么意思?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很有乐趣吗?”
    “陆培英,你真想知道我跟谁出去玩了?”他的语速变得慢下来,甚至带着点笑意。
    陆培英看着他突然变得古怪的脸色,无故地感到一些心惊,薛连朔朝他走过来,他这才发现对方眼睛通红,好像是哭过。他有点慌,想搂住他的腰,却被抓住了手腕,“陆培英……”薛连朔把手臂举起来,举到光线底下,陆培英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上边有几道鲜红的印记,“我被人玩了一晚上,只不过,我自己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你觉得呢?”
    陆培英看着他低下头去,语气轻缓,温柔而凌厉的刀片,“我以前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GV,幻想着被强jiān什么的,但是真的降临到头上的时候,发现片子里都是骗人的……真是又痛苦又恶心,唉……”
    “谁、谁干的?”陆培英的声线像狂风中抖动着的电缆,他捏住薛连朔的手腕,却收获了对方一个痛楚的表情,他松了松力道,“告诉我……是谁?”
    薛连朔想起宋明涛走之前向他撂下的那一通狠话,他冷笑,“我告诉你,你打算找他拼命?”
    “你别管那么多!先告诉我是谁!”陆培英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问他。
    薛连朔被他拽得摇摇欲坠,他使劲儿把陆培英的手从手臂上扒下来,“是你队里那个小混混,你女朋友的男朋友,宋明涛。哦,还有另外两个,我也不知道名字,应该就是跟在宋明涛旁边的人吧。”他语气甚至有些轻佻,“我现在告诉你了,是个爷们儿就去找人拼命啊,快去,我给你加油鼓劲。”
    陆培英盯着他,“你不对劲,连朔,你在生我的气?”
    薛连朔突如其来地迸发了一阵笑声,“没有没有……陆培英,其实站在宋明涛的角度想想,你搞大了他女朋友的肚子,我只是被他上了一次,也没留下什么伤,还是你比较值当,对吧?”
    薛连朔看着陆培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正吊在悬崖的边缘,不知为何,他竟然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形,第一次,他因为伤害到自己所爱之人而感到一阵快意,大概是因为他对陆培英已经不止是爱,而是从爱中衍生出无限缠绕着的恨了。他冲陆培英摆了摆手,感到一阵由衷的精疲力竭。“我走了,再见。”
    陆培英在后头追问:“你恨我?你觉得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薛连朔停顿了一下脚步,他回头看看陆培英,声音里有种拼命掩饰也盖不住的哭腔:“对,我恨死你了,陆培英,我他妈的真是恨死你了。”
    他拔开脚步朝着楼上冲去,看也没看就闯进了电梯里。在升降机嘎吱嘎吱的噪音里,他还听见了自己压抑不住的抽泣,只有这一声,然后就此停歇。他已经疲于这种无用的情绪排解了,如果可以,他真是再也不想流一滴眼泪。这种透明的液体,既不能让人可怜他从而停下施暴的行为,也不能让人放下其他旁骛而专心爱他一个。他岂止是恨宋明涛,恨陆培英,他在内心最深处,恨得最深的根本就是那个懒散软弱、毫无支柱、随随便便就被蛊惑的自我。
    
    第47章 
    
    薛连朔缩在被窝里昏沉了好几天,什么人也不见,电话也不接,全然变成了一个避世的活死人。幸而还有陈霄来逼着他吃喝,间或还要逼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薛连朔只淡淡地告诉她:“我和陆培英分手了。”
    陈霄张大了嘴,荧光紫色的口红使得她这个表情更为夸张,“我操,不是吧,好好的怎么就分了?谁甩的谁?”
    薛连朔把脑袋塞回被窝里,“性格不合就分了,谁甩的谁有差别吗?”
    陈霄显然不信他的话,“一百对情侣分手,九十九对的理由是性格不合,你小子休想拿这个破说辞来糊弄你陈姐姐。”
    男孩儿的声音闷闷的,“你别再问了,反正……无可挽回。”
    他觉得自己是百分百的心意已决,与陆培英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一刻如当下这般心若磐石。他花了这几天时间,迷迷糊糊地回想以前的那些事,包括最初的那个在器材室的强吻;陆培英对着他挑高了眉毛说不如我们玩一玩吧,反正没什么损失;陆培英说我喜欢你,就像男孩儿喜欢女孩儿那样,我知道这不对。
    这些事在他脑子里滚了几遍,那些暧昧的带着闪电般触感的光晕在渐渐散逝,就像逐渐被水涤荡干净的石子,愈加冰冷坚硬。没什么好的滋味在里头了,他想,如果没有宋明涛跟他说的那些话,也许这回忆被反刍的时候还能泛出些甜蜜滋味,但现在他只感到一阵阵的寒冷与恶心,他知道陆培英最初是个直的,他也知道陆培英只是想跟他玩玩,但被同学唆使,并且还要打一些无聊的赌约,看他被迷得团团转然后身陷囹圄,最后他们以此为乐,拍手称赞——这一点让薛连朔很难受,简直比被强jiān还要难受。
    他也不知道现在陆培英对他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感情,从前,他对这一点很执着,很有探究一番的心思,但现在居然也不想了。想也无用,结局不会有什么变更的。无论陆培英爱不爱他,爱得有多深,终究他都得面对那个女孩儿——无辜的女孩儿——身怀其种的问题,薛连朔觉得这事实犹如一座高耸的峭壁,横在他和陆培英之间,他从前没能跨过去,将来也不可能。他爬得满手是血,气喘吁吁,也没能前进半寸。薛连朔是在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以及自己前行的那可笑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坦白说,做一只扑火的飞蛾一点也不爽,他是血肉之躯,被灼得过于深入了,就会疼。不想退缩只不过是因为还不够疼。去他妈的。
    薛连朔不知道陆培英有没有去找宋明涛算账,也许吧,但他想宋明涛应该会用录像来嘲讽并且威胁他,这杀伤力堪比一颗地雷。他突然想象自己被绑起来供男人jiānyín的情景被传得到处都是,就像那些网上经常可见的校园暴力视频、*爱偷拍视频一般,一方面被人唾弃抨击,一方面又让人的某些心理得到隐晦的满足。到时全部人都会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每一个看过的人都知道他裸体的样子,听过他挣扎抽泣的声音,于是与他接触的时候,很难再以平常心来看他身上所穿之衣,来听他口中所言之语。
    他想到这里,是真的感到了一阵恐慌。思及他的母亲,若有朝一日看到那种视频,颜面该往哪里放。身为人子,不好好地当个异性恋,偏要去跟男人纠缠不清,本来就教他妈够伤心的了,何况是现在这样……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去回味当时所受的伤害与欺辱,只是作为一个寻常的社会人,他应该感到害怕的也非常多。
    薛连朔就这么在思维的泥泞中滚了几日,终于觉得自己是要付诸一些行动了。他重新回到学校上课,被辅导员捉去谈话,说是缺课太多,可能会影响到毕业,最好是注意一下。薛连朔低着头听她训话,捏紧了裤兜的缝边,一句没吭声儿。
    他在恍惚间突然觉得以前寻常的大学生活离他很远了。班里人的面目变得陌生,课本和考试更加令人厌恶,他的重心在跟随着陆培英不停往外迁移,以至于让他忘了他还是一个需要毕业证作为保障的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老实说,他对自我厌恶的情绪又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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