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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凶烈 作者:江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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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算吧。我只是觉得,你大概还有很多不好的事情没有跟人说过,但是为什么还是能表现出积极天真的样子呢,反正我是不行。”梁稳习惯性地搓捻起了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一旦人经历得多了,就会变得越来越黑暗,你知道吧,就像画画的时候一样,颜料加得越多,颜色就会越浑浊。我以前,还真是挺羡慕你那种永远轻松愉快的样子。”
    “梁同学,你这是在影射我蠢吧,别以为我没听出来。”薛连朔做出平时的那副贱兮兮的样子,朝他嘿嘿一笑。
    梁稳没理他,又绕回了最初的那句开篇语:“可是你现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有点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薛连朔把手背在身后,“人生本来就这样,好的坏的都是一种经历罢了,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变的。”
    薛连朔心里其实堵得难受,他在这一路上,好几次想脱口而出一些话,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知道梁稳对他大约还是放不下,但让梁稳知道了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对方的反应恐怕不会是薛连朔所乐见的。他不想给梁稳添什么麻烦了,即便他对梁稳至今依然没有情欲上的感觉,但他还当梁稳是他的朋友、兄弟,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能把人拖下水。他自己的事就让他自己担下去好了,反正一直以来也是这样。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有点想念李岩铭。这个在上学期末就已经飞去澳洲的家伙如果还在身边,恐怕才是薛连朔愿意倾诉的对象。没有什么模糊暧昧的关系,既不远也不近,正好能达成一个安全的距离。在这个距离范围内,他才能说自己想说的。
    两人聊着一些没有太大意义的话语,走着走着就回到了薛连朔居住的小区。梁稳看着他,眼神平静,“你最近跟陆培英还好吗?”
    薛连朔的心就这么塌下去一小块,他想,梁稳这他妈是什么问法。“不好,非常不好,分了,一干二净。”他看着梁稳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急忙接上去,“所以我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也不想谈什么恋爱。一个人单着挺好的 。”
    梁稳好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要立刻就趁虚而入?你也太自信了吧。”
    薛连朔被他点破心事,有点尴尬,脸皮发烫,“反、反正,我跟他分了,就这样。”
    “所以你最近不来上课,心情很差都是因为分手?”
    “不是,”薛连朔立刻否认,“我看起来心情很差吗?没有吧,哈哈,我心情挺好的,真的,哪儿有那么多心事啊,你说是吧?分了手一身轻松着呢。”
    梁稳被他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逗笑了,“你有病呢吧,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不如我们出去搓一顿,庆祝你恢复单身?”
    薛连朔笑笑,“好啊,你自己挑个时候吧,我都有空。”
    “对了,听说你养了一只猫?”
    “呃,对啊,你想上去看看吗?”
    “不会是之前你在楼下喂的那只吧?”
    “嘿,猜对了,”薛连朔拍拍他的肩膀,“还真就是那只。”
    梁稳搭住他的肩膀,像普通的朋友间那样勾肩搭背地走着。小区里的孩子穿着轮滑鞋从他们身边咻地一下飞过,他突然想起薛连朔好久以前也很喜欢玩这个,还参加过学校的轮滑社,在大冬天里也要出去转悠,然后带着冻得通红的面颊回来。他问:“你现在还玩轮滑吗?”
    薛连朔皱皱鼻子,“早就不玩啦,鞋子都积灰了。”
    “嗯,你没事儿下来溜两圈儿不挺好的吗?”
    “跟谁溜?你不要告诉我跟这帮小屁孩儿溜啊,我可要脸着呢。”薛连朔嘻嘻笑。
    两人上了楼,梁稳在他屋里玩了一会儿猫,又和他看了一部无聊的电影,薛连朔叫了外卖,两人对着电脑屏幕稀里糊涂地吃着。薛连朔好像回到了住集体宿舍的那段日子,觉得颇为怀念。
    电影是部冗长幽静的欧洲文艺片,梁稳看得很认真,然而薛连朔却兴趣缺缺。他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着看着就犯困,然后把脑袋耷拉下来,梁稳坐他旁边,看他这幅样子,就把他脑袋抬了抬,往自己往肩膀上搁了,教他能睡个安稳。笔记本电脑排气扇转动的呼呼声,完全听不明白的希腊语,还有梁稳沉静绵长的呼吸,胶着在一起,成为一道半透明的帏帐,把薛连朔裹进去,人就越发地困倦舒适了。他似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梁稳朝他看去,就看见他闭合在一起的双眼,长睫毛下盖着深深的青紫色,随着呼吸,就像伏在面上的两团乌云。
    梁稳转过头去,接着看那电影。
    而薛连朔在半醒半睡间,模模糊糊地梦见一个黑色的剪影,他似乎正在低着头抽烟,看起来又寂寞又严酷,就像每一个难熬的寒冬。这剪影边缘锋利,像刀片一样切进心脏,不仅痛,而且深。他就再能也没取下来过。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梁稳要走了。他蹲下来和猫咪道别,握了握它的前爪,又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和薛连朔一同下楼。
    站在防盗门前,薛连朔还有些许困倦,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然后说:“嗯,我不送你了,还记得怎么走回去吧?”
    梁稳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薛连朔拍拍他的肩膀,准备转身上楼,却在那一个瞬间被拉住了手臂,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向了一旁的墙壁。
    “你要干嘛?”薛连朔伸手推他,却被抓得死紧,他疑心这梁稳在以前看起来力气也没这么大啊,怎么现在像吃了药似的,竟是半分挪不得了。
    “亲一个再走。”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地专注和认真。
    薛连朔瞪大了眼睛,“这样不好吧,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上了。
    这也不是他和梁稳的第一次接吻。他想起有一次梁稳也吻过他,那次他俩也许都有些醉了,那个吻又轻又薄,像一片树叶一样,风一吹就走。然而现在梁稳吻他的时候却很重,还要把软软的舌头也探进来,一派的湿漉漉与暖烘烘,非常有分量。薛连朔有点被他惊着了,然而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把他使劲儿推开,然后有点恼火于他这种行为,正要发作之时,就听见从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你们亲够了没?”
    在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碎,不会跳动了。
    
    第49章 
    
    几天不见,陆培英看起来非常地狼狈。薛连朔借着微弱的路灯,可以看见他脸上似乎有些新鲜的伤口,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被人夺了肉食的一匹小狼。薛连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他几个箭步冲上来,揪住了梁稳的衣领,拳头高高地举起,在要落下的那一刻,薛连朔伸手死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他妈要干嘛!放开他!”
    如果光线再明亮一些,薛连朔就能更清晰地瞧见对方眼底通红的血丝还有那发着颤抖的嘴唇。这一切都教人害怕。薛连朔听见陆培英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之间迸发出来,是向着梁稳而去的:“我就知道你成天惦记着他,我就知道!你他妈敢亲我的人?!”
    梁稳的声音则是冷静得多,“你跟他都分手了,有何不可?”
    陆培英的声音高亢起来,他骂了一句粗口,拳头又要落下,然而薛连朔紧抓着他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说了一句:“他说得没错,我跟你本来就没关系了,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打人?”
    在某一瞬间,薛连朔觉得对方好像突然变得很绝望,一切有神的坚定的喜悦都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散出去了。陆培英松开了拽住梁稳领口的手,他朝薛连朔说道:“我跟你没有关系?”
    “对,没有关系了。”薛连朔说完,冲梁稳说了一句:“你先走吧,真的,这事我自己来处理。”
    梁稳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薛连朔朝他吼了一句:“快走!还留在这儿等着干架啊?”于是他就看见梁稳冲他们冷冷地笑了一下,攥紧拳头,愤而转身走人。
    “你就这么怕我打他?”陆培英抓着薛连朔的手臂,把他往楼梯间推,“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薛连朔拿手肘抵在他的胸膛上,“滚,我他妈就是看不惯你打人!对他有没有意思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陆培英压住他,声音急促而又迫切,“你是我的人!”
    薛连朔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胸膛里仿佛有血在沸腾,“我跟你已经分手了……没有什么瓜葛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陆培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同意这件事了?”
    “用不着你同意,”薛连朔甚至不想看他,“我他妈又不是跟你领证了,分个手都要婆婆妈妈?听好了,陆培英,我,薛连朔,单方面甩了你,听懂了没?”
    他伸手,要去按电梯的按键,却被身后的手臂捞进了一个怀里,那双手臂犹如一对钳子,把他箍得死紧,动弹不得。陆培英的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哭的味道,“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不能分。”
    “陆培英……”薛连朔心里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这是责任的问题,你懂吗?”
    “我不懂,不想懂,反正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薛连朔叹了口气,他能察觉到肩膀上一阵濡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陆培英哭,此前,他没有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哭,他原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他的眼泪。
    “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幼稚很多,我原本还以为你这人很成熟来着,真是太好笑了。”薛连朔的语气很轻,“你现在突然醒悟过来我对你很重要,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晚?”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样地反复无常,我不该玩心那么重,”陆培英有些急切地说着,“真的……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你电话也不接,人也不在,我……”
    薛连朔冷静地打断他,“很多恶心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回想了,就此打住吧,后面的事情我自己来协商处理。我们就此别过,两不相欠,行吗?”
    陆培英松开了紧紧抱着他的手,他看着薛连朔转过身来,用那略带刻薄的疏离眼神看着他,他从未在薛连朔眼中看到过这样的一种情绪,真教人难以忍受。“你就不想问问,我身上这些伤哪儿来的吗?就不想问问那视频怎么样了吗?犯得着把我推这么远吗你?”陆培英的语气也冷下来,逐渐地呈现出一种尖锐的气势,“还是说你打算就一直这么懦弱下去,被人那样欺负了也不敢反击?”
    “我都说了,这不关你的事,”薛连朔咬牙切齿地,“你自己都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呢,你管我干嘛?这他妈还不都是你害的!”
    陆培英听见他的最后一句,面色顿时就灰暗下去。他伸出手来,想拉住薛连朔,却被躲开了。“对不起……”他说。
    薛连朔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一下。“陆培英,我最近才明白一个道理,被毁掉的东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恢复如初。然而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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